第四章 寒冰初消,泥濘不堪(3)
第三節(jié)
一陣震天的轟隆聲從天邊傳來,大地在微微顫栗,一面飄張的旗幟在火光中直映人眼,一個趙兵驚懼若狂,高聲凄叫“乞活~”
慘叫未畢,戰(zhàn)馬將這個趙兵踩踏在腳下,箭雨在夜空中向著被驚叫聲驚醒的趙兵揮灑而去,戰(zhàn)馬直接沖向正在沖鋒的兩千羯胡騎兵,將騎兵從中間撕成兩半。隨即分成兩股,一股殺向正在城門口聚集的趙兵,一股三千人的乞活騎兵向著亂成一團的羯胡騎兵沖殺而去。已經(jīng)攻占城頭的豪強面色蒼白的看著城下的突然變故,乞活騎兵的身影宛如夢魘一般在他們眼前沖鋒殺戮。乞活騎兵不斷的沖殺著城外的趙兵,趙兵蜂擁的向著四處與城門逃竄。一陣亂箭從城頭射下,不是射向那些乞活,卻是射向那些擁擠在城門的趙兵。領(lǐng)隊的乞活抬頭向城頭看了一眼,不屑的笑了笑,隨即一聲高呼,騎兵從城墻之下脫離出來,亂箭攢射。
城門后的豪強私兵在全身顫抖之中關(guān)上了城門。城頭上的高塢主全身哆嗦地看著騎兵丟下趙兵向著李回營盤沖去。那種不屑的眼神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內(nèi)心。一只顫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高塢主大怒轉(zhuǎn)身,一個同樣臉色青白的人,哆嗦的嘴唇說道:“我等家眷皆在城外!如今該如何?”
“立刻聚集騎兵,沖出南門,務(wù)必將崔甸留下為質(zhì)?!备邏]主稍一猶豫,立刻下令到。
旁邊的豪強應(yīng)了,在一聲聲喝叫聲中,一股煙塵向著南門沖了過去。
羯胡騎兵已經(jīng)亂成一團,張慶騎在馬上,緊緊的跟在那些踩踏著步兵四處亂奔的騎兵后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回大營之中在夜色之中飄揚的趙旗。他已經(jīng)在野外等待了一天,才得到馮良說的這個時刻。騎兵營與前鋒營是在馮良的勸說下,在宋頌獨自北上之后出渤海尋找取得糧草與輜重的戰(zhàn)機。在接到河間的求援信之后,張慶領(lǐng)著所有騎兵四千多人按照馮良的命令在一天之內(nèi)趕往河間附近潛藏起來,若是城未破,只需要小心隱藏,若是城破,則立刻尾隨攻城部隊攻擊。雖然馮良對為什么如此做毫無解釋,令張慶多有怨言,但在張定令他聽從馮良的命令下,卻不敢怠慢。他潛藏在昔日跟隨張定在河間游動時修筑的簡陋營地之內(nèi),不時地轉(zhuǎn)移躲避著趙兵的追查。他眼睜睜的看著城頭之上的河間人在外有強攻,內(nèi)有奸細的情況下被屠殺殆盡。此刻,終于等到了他出動的一刻,在野外被凍的有些麻木的手緊緊的握著手中的騎槍,口中高喝著,縱馬跟在羯胡騎兵的后面直入趙兵營盤,將擁擠在營前的趙兵踩踏在地。騎兵呼嘯而下,直沖李回的營盤。
騎兵羯胡高陽太守李回不可置信的看著在營盤之中沖鋒殺戮的乞活騎兵,心中有一種被河間豪強欺騙的感覺。若是再多一些騎兵,那么就將這些蠢人斬殺干凈,只是在石勒控制之下,凡是漢人領(lǐng)兵,多是攻城或防守的步兵,只有少許騎兵配合,更不要說李回這個不是石勒主力的高陽太守。他看著正在沖鋒的乞活騎兵,向后退去,大旗一移動,潰散便不可遏制。這些被李回往日收攏起來而編制成趙兵的流民,不過是在李回以攻取河間而有糧可吃的謠言之下鼓動而來。如今見到騎兵潰散,而乞活不可抑制,眾人早已經(jīng)膽氣盡喪,只要遠遠在看到那些騎在馬上的身影,便立刻恐慌而散。張慶對這些士卒不管不顧,只是緊緊的跟在李回大旗的后面,向著正向后退卻的李回沖殺過去。
一隊千人的步兵挺著刺槍迎了上來。張慶一聲呼喝,騎兵在步兵面前分成兩股,善騎射的乞活手中的弓已經(jīng)拉滿,而不善的則一手執(zhí)矛,一手執(zhí)盾,沿著步兵戰(zhàn)線伸展看來。箭如雨下,矛如雪飛,千余步兵立刻倒在血泊之中。張慶繞過血流成河的尸體,看著后面已經(jīng)遠離的李回,長長的呼喝一聲:“李回,難道只能驅(qū)民送死么?”
“告訴渤海張定,這些流民我便送于他,不知道他糧草能支撐到何日?”
遠遠的傳來的一句話讓張慶勃然大怒,呼喝一聲,沿著喊聲追了下去。一隊千人的騎兵再次呼喝著上來攔截,隨即被騎槍從中間貫穿而過。只是被這么一阻攔,李回的大旗越發(fā)的遠了。
張慶沒有再追下去,雖然張定對于李回甚為重視,但是張慶卻一點也看不出這個逃跑的高陽太守哪里值得如此重視??吹嚼罨剡h去不可再追后,張慶立刻命令眾人打掃戰(zhàn)場,收容俘虜。那些被乞活一陣攻殺而嚇的心驚膽顫的趙兵,此刻早就扔下來兵器,等待變化的命運。他們習(xí)慣如此,也向來如此。即便是接下來遭遇到如同石虎那樣的屠殺,也同樣如此。
一百多騎兵湊擁著張慶來到火光未熄的河間城下,城門已經(jīng)緊閉。城頭上的高塢主看著一百多騎兵站在城門之前,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話。張慶看了看緊閉的河間城門,然后抬頭盯著心虛的各個豪強,冷哼一聲便立刻前往方才李回的營地扎營。
此時已天色微明。
馮良帶著前鋒營在這日的午后到達河間,當(dāng)聽到張慶放跑了李回之后,悔恨不已。張慶笑了一笑,對于馮良責(zé)罵也不怪罪。這個軍師自從來到渤海之后,還沒有指揮過一場戰(zhàn)爭,竟然能夠判斷出河間要被攻破,而讓自己趁著李回大軍營盤松動的時候進攻。不得不令他佩服。等馮良安頓好了,才問道:“軍師如何得知這些豪強與李回有勾結(jié)?”
“猜測罷了。李回能輕來河間,你以為會強攻么?”
“哦!”張慶對于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但也說不出哪里不好。將軍也吧,趙封也罷,還有軍師,這些人說話總是有些不明不了,或許早已經(jīng)有人通知了他們也說不定。嘿嘿笑了兩聲,張慶說道:“這些人以為閉門就可以高枕無憂,不過等一時我將這些人的妻子父老請來,讓他們在城下見上一面如何?”
“呵呵,不必!”馮良笑著說道:“一會也許就有人給我們開門迎我們?nèi)氤??!?p> 馮良的說笑自然不會傳到正困守城頭之上的諸位河間群豪耳朵之中。但是這些人卻如同馮良所說的一樣惶惶不可終日。被圍困在城內(nèi),開門投降必然是死,拒之門外,也未必能活,或者還會搭上一家的老小。當(dāng)昨日七拼八湊起來的數(shù)百騎兵沒有找到崔甸的蹤跡之后,一行人便落入了這樣的境地。
“高君,現(xiàn)下我們該如何?”說話的豪強都快要哭了出來。投靠李回?zé)o非是想要保一個家族平安,如今賣城不果,看來還要搭上全家老小。
“吵鬧什么?”高塢主看著那人,心中憤恨。若不是趙陵有意放走崔甸,如今還有人質(zhì)在手。何必如此被動。他四下里看了一看,卻沒有看到趙陵,恨聲問道:“趙陵呢?”
被他一提醒,這個時候,一行人才想起趙陵當(dāng)時主動請纓阻攔崔甸。雖然當(dāng)然眾人皆有放崔甸離去的心思,因此才讓猶豫不定的趙陵攔截。卻不想自從昨夜亂起來,再也沒有見到趙陵的人影。高塢主猶自憤恨的罵著,嘴中說著要將趙陵碎尸萬段的話。他轉(zhuǎn)眼向河間城中看去,心中猛然一喜,笑道:“乞活最是親民,若是以河間滿城士民為質(zhì),必然強過崔甸百倍?!?p> 他欣喜若狂,立刻走上城門,看著下面正在四處偵緝的乞活騎兵,高聲喝道:“告訴乞活首領(lǐng),我等手中有數(shù)萬河間士民,若是乞活不退,我等必然將其屠殺殆盡。啊~”
他話音未落,一柄長劍從身后刺了過來。一陣撕裂的疼痛從腰間升起,高塢主強忍著轉(zhuǎn)過身子,長劍握在一個面色慘白的豪強手中??吹礁邏]主的眼睛看來,這個豪強猛然向后退了兩步,高塢主嘎嘎一陣怪笑,用手將長劍吃力的拔了出來,慘笑到:“我原應(yīng)想到,渤海乞活多有河間人!”
豪強低聲說道:“我等受高兄所迫,才行如此錯事,如今罪魁禍?zhǔn)滓呀?jīng)俯首,我等開門投降,應(yīng)罪不至死吧?!?p> “哈哈”高塢主慘笑兩聲,仰天倒下。不一時,河間的大門,向著城外的乞活轟然敞開,一眾豪強將自己綁縛起來,跌跌撞撞的向著城外的乞活走了過來。
崔甸坐在一處小山之上,這個小山看起來很象當(dāng)日他與張定相遇的那個小山,或許本來就是。他一邊想著當(dāng)日與張定相遇時那個迷茫的斷發(fā)妖,一邊想著起事之后兩人的艱辛。昨夜他出城之后,隨后而來的騎兵跟隨在他們的后面死死不放,逼迫崔甸與王平不得不退回樹林之中。在一夜的亂轉(zhuǎn)之后,不想?yún)s又回到了這個當(dāng)日與張定相遇的地方。
“崔公,已經(jīng)打探明白,昨夜是張慶與馮良在城破之時沖散了李回。不如我等前去會合吧?!?p> 崔甸搖搖頭,他不想見到馮良,他不知馮良為何謊稱援軍還未到達。他也不想見到張慶,這個當(dāng)日便跟隨在張定身邊的流民為什么得到城破之時才突然攻擊,即便是如此遲鈍之人,也能聞到陰謀的味道。他懶得去想,只是看著王平,悠悠嘆道:“渤海在平之手中,勝過在我手中百倍,或許是時機南下了?!?p> “何必如此,平之不是這等人物,為何總是如此猜測!”
“即便他不是,但此事難道沒有渤海的影子,難道王公愿讓我稱屬下而事平之?”崔甸定定的看著王平長長的嘆了一聲,他站起來,看著跟隨在他身邊的流民,高聲問道:“你等愿跟我北上與宋將軍會合么?”
“我等愿意!”流民們遲疑了一下便應(yīng)諾下來?;蛟S投奔渤海比較安全,但崔甸收容他們,給他們飯吃,他們愿意跟隨他,直到他敗或者死。
崔甸直起身來,看著王平。王平看著溫厚的中年人,嘆息一聲,跟了上去。
有漢523年正月中旬,河間宋頌領(lǐng)兵攻高陽,多破塢堡。羯胡高陽太守李回與河間豪強溝通,欲趁虛而下河間。乞活馮良、張慶破李回而據(jù)河間。李回奔章武,崔甸奔宋頌。崔甸與張定遂有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