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御劍回到西面島嶼的小演武場時,通過測試的十六名弟子已經都來齊了,甚至雷修遠都在人群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他倒比自己回來得還早。
百里歌林在人群中朝她小小地招手,黎非急忙跳下石劍,低頭縮肩一路偷偷小跑過去站定。
“幾個新先生都來啦,太好了,我還以為這一年都是那個胡嘉平教咱們呢!那也太郁悶了!”百里歌林興奮得小臉通紅,“你看你看,那個穿白衣服的大哥哥多好看??!一百個胡嘉平也比不上他一根眉毛!”
黎非個子矮,在人群里一下就被淹沒了,好幾個先生在對面站著,她又不好踮腳,只得伸長了脖子從前面人的肩膀縫隙那里偷窺。
胡嘉平身邊站了三男一女,想必就是新來的先生了,不過新來的四個先生里有三個倒不面生,那女孩子蘋果臉,臉上神情總是笑瞇瞇地,另一個中年男人年約四旬,面容冷峻,還有個二十來歲長相憨厚的年輕男子——這三個都是當初書院二選時,在瑞雪廬等候他們的人。
至于另一個……黎非還是悄悄把腳踮起來了,蘋果臉少女身邊還站著一個身著白色道袍的年輕男子,看年紀跟胡嘉平差不多大,修眉星目,烏發(fā)如檀,竟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只是此人眉宇間有種極為冷淡清凈的氣質,好似冰雕一般。
“你看到沒?”百里歌林的少女心都快從喉嚨里飛出來了,“那個白袍子的!天啊他真好看!就算冷冰冰的,還是好看!”
黎非悄悄拉了她一把,雖然周圍的女孩子們都對這位英俊的先生大行注目禮,但歌林這樣還是太顯眼了。這先生是挺好看的,不過……也不至于這么瘋狂吧?
五個先生們似乎聊完了閑話,胡嘉平過來開口道:“這四位便是新來的先生,其中三位你們應該都認識,二選時見過的。這一位穿白衣的美貌大哥哥是星正館的精英弟子……那邊的幾個小丫頭,再盯著他看,小心眼珠子掉下來?!?p> 被點名的幾個女弟子頓時紅著臉把頭低下去了,白衣男子淡淡看了一眼胡嘉平,胡嘉平朝他笑了笑:“開個玩笑罷了,好了,先生們去自我介紹一下吧?!?p> 神情憨厚的年輕男子第一個道:“我叫羅成濟,攬?zhí)炫升R長老門下正弟子,今后我會負責傳授你們土行木行的修行方法?!?p> 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淡道:“鄙人苗藍昕,地藏門韓閣主座下第一弟子,日后負責傳授金火之法。”
蘋果臉的少女笑吟吟地走上前,她看上去比這些孩子也大不了幾歲,神情亦天真無邪,然而眼中偶有精光流過,竟十分凌厲世故。
“我是林悠,火蓮觀龍幽元君座下第三弟子,今后你們水行之法由我負責教授。話先說在前面,別看我模樣年輕,我可是已經有五十多歲了,比旁邊那位大叔還略長數年,誰要是修行中偷懶懈怠目無尊長,別怪我不留情面?!?p> 五十多歲!百里歌林驚得眼睛瞪得溜圓,老半天才拽了拽黎非,低聲道:“當仙人真好啊!五十多歲了看上去還像十幾歲!”
像是聽見她的話,林悠立即望過來,把百里歌林嚇得差點咬住舌頭。
“……慚愧,我還未成仙人?!绷钟菩σ饕鞯仄乘谎?,“仙人大多以派中道號相稱,俗世中的名諱,成仙那一刻起便不復存在了?!?p> 成仙后連名字都沒了?那左丘先生還給她取個姜黎非的名字,有什么必要啊?反正遲早都會丟掉的。
最后那位白衣的美男子終于走上前了,他容貌俊美無儔,神情卻極冷漠,仿佛沒有七情六欲一般,說話的聲音也格外淡漠,乍一聞便感覺如浸寒泉,叫人冷不丁地打個寒顫。
“墨言凡,星正館玄山子門下第五弟子,拳劍之法由我傳授。”
玄山子?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名字?黎非絞盡腦汁地想,一轉頭,忽見旁邊的紀桐周神色復雜,她靈光一動,登時想起了。玄山子好像是當初葉燁說過的,那個越國的皇族人?越國就是因為有這位厲害的仙人在后坐鎮(zhèn),這些年才連連擴張疆土,行事囂張跋扈。
對了,好像那時候大家還好奇,既然越國有皇族人是仙人,為什么不直接把紀桐周帶去星正館做正式弟子,反而叫他辛辛苦苦往雛鳳書院跑一趟。現(xiàn)在看紀桐周的神情,想必其中隱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話再說回來,這個墨言凡,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無論是冷冰冰的態(tài)度,還是那種叫人精神為之一振的說話聲音,跟青丘遇見的那個震云子幾乎一模一樣。因為對震云子沒好感,黎非連帶著對這位俊美的先生也沒什么好感了,他說自己傳授拳劍之法,意思是拳法和劍法么?仙人還要學這些?
“閑話不多說,現(xiàn)在先做靈根屬性測試?!焙纹介L袖一揮,面前忽然多了一張矮桌,桌上有一枚雞蛋大小的珠子,通體瑩澈透明,內里像是飽含清泉,波光瀲滟,無人搖動它,內里的水液卻在緩緩漣漪。
孩子們一聽“測試”二字,兩腿就打抖,早上才測試過,下午還要測試?!
胡嘉平笑道:“怕什么?又不是修行測試,只不過確定你們的靈根屬性罷了。叫到名字的上來,站在桌前——林大娘……姑娘,那就拜托你了。”
他一時口快叫了個大娘,好在立即改了過來,暗自松了口氣。
林悠笑瞇瞇地站在矮桌對面,朝他瞥了一眼,也看不出她到底生不生氣,胡嘉平捏著把汗,翻出弟子名冊,開始點名:“趙弘毅?!?p> 一個個子高高壯壯的男孩滿臉緊張地走上前,林悠示意他將手按在那顆珠子上,自己一手輕輕放在他頭頂,低聲吩咐:“凝神,引靈氣入體?!?p> 不過片刻,趙弘毅按住的那顆珠子內里的水波漣漪瀲滟不絕,漸漸地,開始像下雨般,水面上出現(xiàn)點點斑斑的落雨之痕,再過一會兒,珠子底部不過指甲蓋大小的地方忽然變得碧綠欲滴,那顆珠子就這樣維持水面落雨水底碧綠的景象,維持了很久。
“主水,副木之性?!绷钟剖栈厥郑?,胡嘉平立即在趙弘毅的名字下加了“主水副木”四字。
黎非正有些緊張地看著這一切,耳畔忽然響起日炎的聲音:“咦?這小丫頭?”
她微微一驚,輕聲道:“我以為你睡了,還醒著么?”
日炎沒理她,兩只慘綠的小眼睛只上上下下打量林悠,半晌,他突然笑了:“好極好極,有熱鬧看了。”
“你在說什么呀?”黎非被他笑得一頭霧水。
日炎又道:“這個靈根屬性測試,你只怕不好辦。按我說的做,待會兒叫到你,你悄悄地將靈吸用出來,別用太猛,一下就可以了。之后這丫頭會將自己的靈氣灌入你頭頂,測試你的屬性,順著她來,被她拍出什么屬性就什么屬性,別跟她犟?!?p> 到底是什么意思?黎非一時迷惑,一時又有些緊張,是因為她體質與常人不同嗎?還是說她的靈根沒屬性怕被人發(fā)現(xiàn)?
很快已經有十來個人經過了測試,大部分孩子是一主一副雙屬性,說是一主一副,其實那點副屬性有跟沒有似的,在珠子上的反應都極其細微。只有紀桐周是單一火屬性,似乎單一屬性的靈根比較罕見,胡嘉平特意問了許多次以求確定。
“雷修遠?!?p> 點名點到了雷修遠,他慢慢上前,將手放在珠子上,珠子的變化極奇異,內里瑩瑩絮絮的金光開始一點一滴冒出來,不過一眨眼的工夫,珠子里的水就變成了金色的,甚至開始凝結,看起來好像一塊赤足之金。
“哦?”這次連林悠也有些驚訝,“單一金屬性?這個罕見了?!?p> 絕大部分的修行者靈根都是一主一副,再劣者甚至有三屬性四屬性的,靈根屬性越單純,越容易習得該屬性的高等仙法,甚至比其他人更容易修習五行組合的高等仙法。
林悠笑道:“單一的金屬性,我記得攬?zhí)炫傻闹芟壬??!?p> 羅成濟點頭:“不錯,周師伯是我派中流砥柱?!?p> 林悠笑吟吟地望著雷修遠:“你不錯,好好修行,若能被攬?zhí)炫墒諡榈茏樱芟壬H自指導,日后仙途廣大?!?p> 雷修遠低頭說了個是,不驚不喜地轉身走了。
最后一個是黎非,她心中忐忑,腦海里一直默念方才日炎交代自己的話,把手輕輕放在珠子上,聽到林悠交代“引靈氣入體”時,她立即凝神開始靈吸,再強行打斷靈吸,林悠的手放在自己頭頂,很快,一股怪異的壓力自頭頂傳來,鉆入頭皮,侵入奇經八脈,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別動?!绷钟频偷驼f道。
她的靈氣在體內穿梭,黎非半點也不敢反抗,忽覺那股靈氣似乎確認了什么,緊跟著掌心一熱,體內的一小股靈氣被她輕輕拍出,落在珠子上。
珠子內的清泉驟然變作了赭色,從底部開始一點一點皸裂,很快,清泉變成了赭色的泥,干巴巴地貼著瑩澈的珠子。
胡嘉平驚道:“土?是土?!”
一時間,其他幾個先生都被驚動了,紛紛湊過來看,待見到珠子里的泥土,眾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主土,可有副屬性?”苗藍昕到底穩(wěn)重些,開口相詢。
林悠閉目良久,終于睜開眼,同樣滿臉的不可思議:“單一土屬性!這可是千年難見的靈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有那么罕見嗎?黎非被嚇到了,她只是順著她沒反抗而已,誰知道被拍出來的是土屬性的靈氣?要是再試一次,被拍出來的指不定是其他四屬性之一。
“姜黎非?!?p> 胡嘉平念出她的名字,他難抑激動神色,單一的土屬性,這是多么難得的珍貴屬性!誰都知道,土行主防御,小到刀槍不入,大到各大仙家門派的結界都是土行仙法所結,主土副四屬的靈根都少見,放在任何一門派都是被大肆招攬的人才,更何況是單一土屬性!
苗藍昕顧不得身份,搶先一步道:“姜黎非?好!你可愿隨我前往地藏門?”
“苗先生,你這樣就不厚道了!”羅成濟將他擋住,“這里是書院,并非凡塵俗世,怎可隨意拉人?”
林悠笑道:“他們這些門派,甚至星正館無月廷,都是臭男人居多,小姑娘,你清清靜靜的一個女兒家,何不隨我前往火蓮觀?那里許多姐姐,定會十分疼愛你?!?p> 這、這是怎么回事?黎非傻眼了,她怎么突然變成搶手貨了?
日炎在她耳旁冷笑起來:“一群蠢貨,若真是單一土性,哪里會在書院,又哪里輪的到他們!”
說完,他又自言自語地反駁起來:“也不對,這小丫頭更古怪,卻不也是出現(xiàn)在書院了?”
“……你在嘀咕什么啊?”黎非無奈極了,“眼下這局面……怎么辦?出個這種風頭,以后很難混的樣子!”
“怕個屁,就算搶人,也輪不到這些門派。那邊那個星正館的小哥還沒發(fā)話呢!更何況還有個無月廷的人在,怎可能讓你在這里被人搶走!”
果然,日炎話音剛落,墨言凡就開口了,他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冷靜,一開口眾人都不由自主停止了爭執(zhí):“諸位稍安勿躁,莫忘了這里是書院。人才難得,何不等一年后新弟子選拔,屆時正大光明地爭???”
胡嘉平也笑了起來:“不錯,咱們來這邊是做先生的,可不是來搶人,叫左丘先生知道了,面子上如何過得去?”
眾人聽他提起左丘先生,登時不再說話,半晌,苗藍昕才嘆道:“抱歉,失態(tài)了?!?p> 林悠微笑道:“只是單一土屬性實在罕見,一時失態(tài)卻也乃人之常情。也罷,此事暫且擱置,胡小子,下午怎么安排,你來說一下吧?!?p> 大概是為了報復他剛錯口叫她大娘,她毫不留情地倚老賣老,喚他胡小子了。
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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