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案件過往

　　“金都站即將到達，請下車的乘客于車廂后方有序排隊，依次下車。”

　　因為已經是深冬了，李書容到金都的時候大概也就六點一刻，此時車廂外卻已全然黑了下來。

　　剛出高鐵站，她就看到有兩個民警模樣打扮的人，舉著牌子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

　　她招了招手“您好?！?p>　　“您好，李女士是嗎？我是紫金江區(qū)的民警，這位是我的同事。大體情況我們已經重案組那里得到消息了，我們會全力配合你調查的。明天上午重案組的人也差不多會到。你是想先去學?？纯催€是先跟我們回警局做筆錄？秦世源的父母現(xiàn)在也已經在警局等了?！?p>　　“??？為什么啊？怎么先通知他們了？”雖然秦世源當時有囑咐她去看看他父母，報個平安，但是原本李書容覺得這是警察去做的，而不是她，她還沒準備好去面對孩子失蹤近半年的父母。

　　“我們這邊的程序是會優(yōu)先通知親屬的，畢竟孩子還沒死，這樣也好讓他們安心，但是我們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也只能由你來跟他們解釋了?！睂Ψ娇闯隽死顣莸臑殡y，卻也只能是用那種充滿歉意的眼神看著她。

　　“額....好吧，學校那邊我估計也沒什么作用，還是得等明天早上重案組的警官到了，可能才有進展，那我就先去警局吧?！?p>　　“嗯。那咱們先去警局，你的住處我們也安排好了，離警局和學校都不算遠。”說著，這二人就將她帶上了警車，開始往警局出發(fā)。

　　一路無話，李書容心里也特別緊張，第一次坐警車的她總是來回看看，來減少心中的不安?！鞍Γ粌H是第一次坐警車，這接下來也是馬上要見那小瘋子的家長了，想來這也是第一次見男生家長，雖然他好像比我好小個三四歲?！?p>　　她掏出化妝鏡，車外高速路上的橙色燈光不斷變化，照應在她臉上，明暗交替?！霸缰朗沁@樣的話，就讓浩哥隨便叫個小兄弟來就好了，何必我親自出發(fā)呢？老老實實呆在公司，連回去跟那小子交接，順便看著他，不讓他做出什么離譜的事情來，不也挺好的?！?p>　　想到此處她不由得輕嘆一聲“唉。”

　　副駕駛上的那位警官似乎感覺到了她的難處，出言安慰：“別擔心，秦家父母情緒都還算穩(wěn)定，最開始失蹤的時候雖然震驚，但是也都是十分冷靜，尤其是他媽，沒有像其他母親那樣在警局和學校又哭又鬧，甚至我還聽到她去安慰孩子他爸和其他家長?！?p>　　駕車的那位也開始搭話緩和氣氛：“是啊，不知道的可能都懷疑是不是親生的了?！?p>　　聽到這里李書容也被逗樂了，想起秦世源的那副樣子。

　　“那還真是親生的，遺傳的心大。秦世源都已經在游戲里的山頭上住了二十一年了，沒下過山。我見到他時，他還能自娛自樂。”

　　“二十一年？”

　　“是啊，游戲里設定的時間速度與真實世界的比例是三天等于一小時?！?p>　　聽到這話，副駕駛上的警官慢慢垂下了頭。

　　“唉，二十一年啊?！崩顣萋牭綄Ψ降膰@氣聲，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在她坐的位置，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而駕車的那位雖然看起來像是在認真開車，但是眼神中卻也有種難以描述的悲傷與不甘。

　　他們肯定自責吧，李書容心想，這一路上火急火燎的，我都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假如我能早點意識到不對勁，早點發(fā)現(xiàn)秦老漢的行為邏輯bug，或許....或許就能早點找到他們，想辦法接他們回家。

　　接下來一路車中再也沒有人說話，一路下來只有耳畔的風在呼嘯。

　　直到在警局門口停下車來，或許是老天為了應景，開始下起了綿綿小雨。

　　“你先進去吧，我們在這抽根煙?！币晃痪僬f。

　　“嗯?！崩顣葑吡藘刹?，又停下轉過身來“不要太自責，你們夠努力了?！睂Ψ經]有直視她，掩著火點煙時輕輕點了一下頭，見狀李書容也不好再說什么，轉身徑直走進了警局。

　　白熾燈把大廳點的明亮，此時正常來說都已經是下班時間沒什么人了，但是柜臺后面還是站了兩三名警員，大概是看到外面的警車，知道對方就是寶安來的李書容，于是輕微點了下頭，然后沒有迎上來，卻是向其左邊看去。

　　李書容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對夫婦坐在一旁的等待區(qū)，男的看起來很是憔悴，鬢邊有著不符合外貌年齡的幾縷白發(fā)，臉上稍有愁容。相比較之下他的妻子看起來倒是精神一些，眼神中雖然帶有一些哀傷，但是總體上來講要比男人好一些。

　　李書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走向了他們。

　　“秦世源的父母是嗎？”

　　他媽媽先抬起頭來，看向了她。

　　“我是李書容，是第一個見到他的人。”

　　男人似是剛剛才反應過來，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她，端詳了一下后才說“小圓他怎么樣了？”盡管盡力掩蓋，但是李書容仍然聽到了對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

　　“他沒事，現(xiàn)在在我們的游戲里?！彼龥_警察點了點頭，然后坐到了秦父的另一側，開始將自己的身份，公司制作的游戲，以及見到秦世源的過程都娓娓道來，其中省略了時間比例的問題，生怕這一點他們接受不了。

　　直到她說完，秦父一直沉默不語，秦母見狀連忙安慰丈夫“嗐，也就是說這臭小子其實就像是其他他這個年齡的男孩似的，離家出走，泡網吧泡了小半年了唄。老公，這算什么，你當年玩的不比這瘋?！?p>　　“嗯?！鼻馗赋烈髁艘粫皶r代變了啊。我當年那會熬幾個通宵也知道回家。女士，那什么時候我們能見見他？”

　　“額，這....”李書容思索了一下，以現(xiàn)在這個加班加點法，董浩他們最快可能也得一個半月才能設置好玩家登出的ui。

　　看到對方突然欲言又止，秦父仿佛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他不愿意見我們嗎？”

　　“沒有，沒有，只是現(xiàn)在游戲情況比較特殊，他還沒辦法出來?！崩顣葸B忙解釋到。

　　“老公。你先坐一下，我和這小姑娘單獨聊一聊?！鼻啬刚酒饋碚f道，然后將李書容拉到了較遠一些的位置。

　　“小姑娘，我心比較大，你跟我說實話就行，那孩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了，他爸這邊我來勸，跟他溝通就行。只是...只是這...”剛才整個過程中秦母看起來都堅強又冷靜，而直到此時單獨面向李書容時，她突然間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多歲，紅著眼眶。

　　是啊，即使再堅強，她也是個母親。李書容這才意識到或許秦母是最傷心的那個，于是又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對方的眼睛說：“他現(xiàn)在真沒死，也還有意識能和我們對話?，F(xiàn)在不能和您們見面主要是有兩個原因?！?p>　　“第一點是我們這個游戲一旦進入了，除非之前經歷過特殊訓練，否則只能等程序部，做好登出的程序，這個過程大概需要一個月左右。第二點事實上他現(xiàn)在還是屬于失蹤的狀態(tài)，我們不知道他從哪里登入了我們游戲，也沒有辦法追蹤ip地址來找到他們。一旦他們登出了，我們現(xiàn)在不能斷定是否身邊還有綁匪，如果著急的登出可能直接會將他們置于危險之中?！?p>　　“那能不能讓我們也登入你們這個游戲里，他這失蹤了這么久，好歹也讓我們見一面，互相報個平安?！甭牭嚼顣葸@么說，秦母恢復了一些剛才的冷靜。

　　“抱歉。這件事我不能決定，而且現(xiàn)在游戲也處于開發(fā)狀態(tài)，我想警察方面也不會允許其他平民去以身犯險的?！?p>　　“嗯...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啊，讓你為難了。他的同學們呢？其他家長也還在等我的消息。”

　　“這...目前我們只發(fā)現(xiàn)了秦世源，但是您也讓他們放心，我們全公司都在加班加點，爭取盡快確定所有人的安全，然后想辦法讓他們回到您們和其他家長的身邊?！?p>　　“好...好，小圓有讓你帶什么話嗎？”

　　“他讓我代他向你們問好?！?p>　　秦母苦笑的搖搖頭“他啊...好，麻煩你了大老遠跑一趟，我去跟孩子他爹聊聊，你去跟警官他們聊一下吧?！毖粤T，秦母說了聲謝謝后回到了秦父身旁開始低聲講些什么。

　　李書容看著這一對堅強的夫妻，沒再多言，轉頭走向了剛剛進入大廳帶她來的警察那里。

　　“聊完了？”副駕駛那位現(xiàn)在緩和了一些，用輕松的語氣說。

　　“嗯，他們都是挺堅強的父母，現(xiàn)在情緒都很穩(wěn)定?！?p>　　“好，那跟我來吧，今晚先帶你看一遍監(jiān)控，讓你好對整個案情有個大概的了解。”

　　“??？可是警官，我只是個平民，可以了解這些嗎？”李書容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參與整個破案流程。

　　“現(xiàn)在你是我們和學生們唯一的溝通橋梁，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到時候你再去見他們的時候，也讓他們幫我們盡力回想一些細節(jié)，也許兩邊的信息交織在一起，能找到更多的線索，也好讓我們去救他們?！?p>　　她想了一想“好的，警官，那就麻煩你們了?！?p>　　“應該的?！彪S后這名警官向另一個人點了點頭，后者明白對方的意思，走向了秦家父母，多半是要送他們回住處了。

　　跟李書容交談的這名警官帶著李書容來到了一個房間內，這里放著四臺電腦。警官示意對方坐下，自己坐在電腦前點開了一個名為一零一二的文件夾，里面一共三個卷宗，第一個寫著現(xiàn)場監(jiān)控，一個寫著總述，最后一個寫著失蹤人員信息。

　　當著李書容的面，這位警官又新建了一個文件夾，命名為“榮光科技有限公司”。

　　“明天等重案組的人來以后，還得委屈你一下，走個流程接受一下審問，在你的視角整個公司目前的情況以及現(xiàn)在游戲開發(fā)的進度等等，然后他會帶著你去大學里轉一圈，將整個案發(fā)流程，案發(fā)現(xiàn)場都看一遍，將學生們劫走的那輛校車放在了警察署總局那里，最后明天他們應該是會帶你去那里，然后跟著你一起回寶安。”說完，他點開了監(jiān)控的那個文件夾。

　　視頻里下午兩點五十八分，一輛貼著“物修修”的面包車開入了校園，在校門口跟保安對話了一下就進去了。

　　“這里的保安當時我們也調查了，不是同伙，他也給出了主駕駛和副駕駛上兩人的外貌側寫?！?p>　　說著他點開了兩張圖片，白紙上畫著兩個人的畫像，看起來像是很樸實的鄉(xiāng)下進城的打工人，大概也就三四十歲左右。

　　面包車在學校里兜兜轉轉，最終在教學樓旁停了下來，這個時候金都還比較熱，金都大學也算是比較有良心，在大教室中都安了空調，所以窗戶都是關上的。

　　面包車停下來后，主駕駛的人先下來了，將后車門打開，從中唰唰跳下來四個人，其中三個人蒙著面，一個人沒有蒙面，看起來也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副駕駛之后下來了，戴著面罩，手上拿著兩個大包。

　　接著三個蒙面人又從后備箱里扛出來銹跡斑斑的瘦高罐子。

　　“他們用的催眠瓦斯似乎是自己配的，我們查過這個罐子的來歷，以及國內外所有購買渠道，都沒有查到什么蛛絲馬跡?！?p>　　當時正值上課時間，整個過程中都沒看到行人。

　　“可以看出他們是提前訓練過的，分工明確?！?p>　　接下來主駕駛和其他五個蒙面的人扛著罐子走進了教學樓，過程中副駕駛將一個包給了沒蒙面的那個人，而那個人卻拎著包大搖大擺的走在學校里。

　　“接下來這個人就去停車場盜走了一輛校車?！?p>　　“我看新聞報道里他們開著校車走了，直到晚上是學生舍友先發(fā)現(xiàn)的異常，難道這輛校車校方那邊沒發(fā)現(xiàn)丟失嗎？”李書容這時提出了問題。

　　“沒有，當天這輛被盜的校車并不運行，司機食物中毒，請假在住院，車輛上的追蹤裝置也被這伙人第一時間拆除了。我們也曾順著食物中毒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卻也石沉大海了?！?p>　　視頻繼續(xù)播放，畫面切到了在大教室里，原本能容納兩百多個學生的大教室，現(xiàn)在只有五十名學生零零散散的坐在前排，講臺上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師正在上課。

　　三個蒙面人扛著罐子往樓上走，剩下兩個人一頭一尾的堵住了大教室的出入口。

　　“這三個人去了天臺，將開始放瓦斯?！本俳忉屨f。

　　這時李書容注意到了五十個學生里只有一個穿著淺藍色外套的男生在呼呼大睡，她估計這就是秦世源了。不過過了大概一刻鐘后，所有學生都慢慢睡去，老師見狀輕輕搖頭，坐在了椅子上，似乎是開始反思自己的教學方式一般，但也沒過多久也暈倒過去。

　　大概等所有人都誰去過了五分鐘，前門的犯人敲了敲門，見沒有動靜就打開門進去了，進去之后他先掏出手機發(fā)了個信息。

　　“翻蓋的，型號太久遠，無從查起?！本儆纸庹f道。

　　接下來就沒有什么其他能看出來的信息了，天臺的人又把罐子扛下來放進面包車里，然后回來開始往門口搬人，等校車開過來了，才開始一個人扛一個的往外搬，整個流程完全不拖泥帶水，大概就用了半個小時就將所有學生搬走了，然后兩個犯人上了校車，慢悠悠的開走了，留下的四個人清理了整個教室把學生的包一類的也都扔到了面包車上，兩個人上后面，剩下主駕駛副駕駛也上了車，也開出了校園。

　　“接下來的路線監(jiān)控我就給你放四倍速了。”

　　面包車和校車出了校園后一個往南一個往西，在中途校車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停了下來，用新貼紙蓋住了原本校車上的字，變成了個旅游團的大巴，然后開出城去，下了高速消失在監(jiān)控范圍外。

　　面包車則是一路往南，最后去了海邊，也消失在監(jiān)控之外。按照警官的說法面包車的車牌應該是偷的，牌主早在兩三年前就報失了。

　　“另外兩份綜述和失蹤人員信息，我已經打印出來了?！闭f著警官站起來將另一個桌子上的兩個文件夾遞給了她?！斑@是重大案件，這兩份卷宗只有你能看。你帶回去，今晚在酒店看一看，妥善保管。”

　　“好的。”李書容接過卷宗塞到了自己隨身帶的包里。

　　“其他就沒什么了，我送你回酒店吧，明天早上七點再過來?！?p>　　等到出警局時，李書容看了一眼手機發(fā)現(xiàn)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一刻了，董浩在幾分鐘前給他來了一頓消息轟炸。

　　“姓秦那小子在搞什么??！”

　　[未接電話]

　　[未接電話]

　　“怎么突然整個大吳，甚至洲際板塊的云都被推出去了，波斯因此還一直在下雨，都快讓他給淹了！”

　　“你到底有沒有囑咐他不要亂搞?。　?p>　　[未接電話]

　　看到這里，李書容沉默的打出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