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何意任由他領(lǐng)去騾子,對著那張芙蓉面,柳葉眉,裝傻扮癡得問:“噢……是……是這樣嗎?我是來吃筵會的,你就……就是……妙音娘子?”
他也不是扮口吃,只是表現(xiàn)得十分緊張,緊張地一說話就像激動得不知說什么是好了,見余何意如此情態(tài),那牽騾子的小廝神態(tài)便是一變,小廝張嘴就要趕客,迎門的女子素手一推,也不顯得用了多大勁兒,就噔噔蹬,把小廝推開數(shù)步。
那小廝驚疑得看了看余何意與那女子,才唯唯諾諾地低頭笑笑,退步離開。
女子遂道:“這里的確有筵會不假,也正是妙音園,不過小奴可不是妙音娘子。”
她朝前微挪幾步,香風(fēng)四溢,帶著沁人心脾,使人沉浸的眩暈感,在余何意耳邊道:“我叫鐘素素,小后生,你耳朵挺白呢?!?p> 鐘素素說完這一句,嘻嘻笑了兩聲,那如雪的皓腕扶住了向后微仰的余何意,把他往內(nèi)一送,余何意自然也沒抵抗,順著力道,跐進(jìn)了園內(nèi)。
余何意回頭一看,見那鐘素素又在對著另一位男子巧笑倩兮,不由得摸了摸耳朵,覺悟道,她必是見我耳后膚色不同,知道我喬裝打扮,如此一間妙音園,竟連迎門的女子都有這般眼力,究竟是什么來路?抱著如此好奇,他大步往前。
進(jìn)了妙音園,可見另一方天地,外頭見到的燈影光浮,粉紅羅裳,進(jìn)來時才知都是世人眼中的幻象,里頭寬闊地自有一番氣派,足有三丈的兩柱碧木,架住一塊寫著‘事事皆虛’的匾額,那碧木通體一根,渾然無瑕,可見是何處秀麗仙山中,取出的寶材。
經(jīng)過碧木,兩側(cè)分欄落座了數(shù)張?zhí)醋?,擺了小壺、熏爐、磁瓶,風(fēng)雅到了極致,也清凈到了極致。余何意還待前進(jìn),一名扎髻的妙齡少女,頂著素面迎上前來,問道:“客人,是要坐廂房呢,還是在此。”
還有廂房?
余何意沉吟道,這一身打扮殊不好看,也甚潦草,教人看了笑話,倘或再要見到個仇家,鬧起來很不好看,既然有廂房所在,就去一坐何妨,難道還怕它來一個黑吃黑不成?
“好,領(lǐng)我去廂房吧?!?p> 那少女了然一笑,領(lǐng)著他往左轉(zhuǎn)向,一路上沉靜無聲,連足音也幾不可察。
到了二樓,余何意隱隱約約聽到外頭賭博嬉鬧之聲,他往聲來之處探了探,這一歪頭,那少女便道:“客人好強(qiáng)的耳力,這地方已用三墻納音木隔開了,等閑難辨異響。那外頭的俗人,進(jìn)不來的?!?p> 余何意笑了一下,沒有答話,少女也不以為意,從懷中掏摸出了一塊嵌銀邊的小令,令上寫著‘玄壹’,她猶豫地看了看,又掏出另一塊寫著‘地壹’的銀令,既而,她忽得一掌當(dāng)胸打來,這一番驚變太快,幸而余何意始終有所防備,對此并不意外,他以掌接掌,右臂勁力滿貫,在出掌時刻意用的是龜息心法。
饒是如此,以余何意如今習(xí)過化功大法,又吸過莊破天的深厚內(nèi)力,也不是一個習(xí)武未久的黃毛丫頭可以承受的,兩掌相接,她便似離弦之箭一樣,被重重彈開去,撞到護(hù)欄之上,登時吐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黃花梨木板。
余何意上前幾步,右掌凝而未發(fā),一條藕臂瑩潤潔白,就這樣橫了過來,攔住了他前進(jìn)的路。
余何意眼神一凝,看向這條手臂的主人,正是迎門女鐘素素。
鐘素素依然笑吟吟地,但眼神中所攜帶的凝重與防備卻難遮掩,她道:“小后生怎么待人兇巴巴的,一點(diǎn)也不憐香惜玉?!?p> 說罷,她蹲下身去,將那少女的背扶起,察看傷勢,少女膚色本就白皙,經(jīng)此一事,更為慘白,她口中嗬嗬作響,卻說不出話來。
余何意道:“對客人出手,就是妙音園待客之道了?”
鐘素素的眼眶倏忽一紅,大顆眼淚就滴了下來,“紅兒將將及笄,不識規(guī)矩,就便如此,也不該為這喪了性命。”
她要是牙尖嘴利,余何意可不怕她,但鐘素素這樣作態(tài),反讓余何意一時無從逞舌。
鐘素素又道:“少俠見諒,紅兒本是想給您定換銀字令,她根基太淺,看不出您的本事,這才有心試上一掌,這事是她錯了,回去自有罰處,至于這傷,我無能為她續(xù)上經(jīng)脈,也不忍看她無緣武道。”
鐘素素邊說,邊將盈盈淚目望了過來,余何意自她手中接過少女軀體,以掌托住后背,稍一運(yùn)功,那女子體內(nèi)正在肆意橫行之功力,便游魚入水一般,盡歸他手中。
雖然是龜息功心法,并無陰寒之實(shí)質(zhì),但就這一會兒,余何意渾厚功法,也讓少女多處經(jīng)脈盡損,想養(yǎng)回來,少說半年。
見余何意收了功法,鐘素素才又恢復(fù)笑靨,她把那枚刻著‘地壹’的銀字令收回,取出‘天壹’的字令,放在廂房外左側(cè),一個凹陷處。既而沖著余何意行了個萬福,款款地帶著少女離開了。
余何意一番心思自不必說,卻說鐘素素與少女走在長廊中,那紅兒身輕體健,卻不是剛才氣若游絲的模樣了,只聽鐘素素嗔怪道:“你再這樣,我就要報與娘子知道了。讓她把你關(guān)回教中去?!?p> 那名叫紅兒的少女嬉笑道:“好姑姑,你不會的。我在教里悶得狠了,好不容易才在封姐姐外出辦事的時候逃出來,現(xiàn)在把我關(guān)回去,我就死定了。你舍不得我死的嘛。”
她邊說,邊搖動鐘素素的衣袖,撒嬌賣癡,十分憨態(tài),鐘素素也被她癡纏得沒法,又忍不住以指點(diǎn)她的額頭,怪道:“讓你不知天高地厚,對誰也敢出手。這小子心狠手辣,不是個善茬,我晚來一步,你就橫死當(dāng)場了,知不知道?!?p> 少女緊蹙眉頭,撇著嘴道:“知道了,要不是我收著功力,也不至于這樣,他只不過小有本事而已,想殺我,還欠的遠(yuǎn)呢?!?p> 但她隨即又道:“不過我總覺得他身上不止一種功法,在他第一次迎掌來時,我感受到一股陰寒之氣,就好像面對封姐姐一樣?!?p> 鐘素素聞言,也沉思道:“你確定他臨時變化了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