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吉砰砰敲門,震的手掌都流出血來,里頭卻無人來理。
燕碧紗一聲嬌喝,“讓開”,林崇吉還猶自拍門,陳曠把他一把扯開,才讓出道來。
只見燕碧紗雙掌運功,使出一招‘月露風清’,兩掌翻覆挪轉(zhuǎn),十分復雜難明,此刻直直得拍上林家大門。
余何意看得眼皮直跳,暗道,‘往日不曾聽聞章華臺還有這樣的硬功,這女子究竟什么來歷?!?p> 倏忽間,那大門發(fā)出‘喀嚓’一聲脆響。
緊接著,緩緩開了,宅門一開,里頭的血腥味頃刻間撲面而來。
四人將入門的腳步都被攔了一攔,尤其是林崇吉這等少爺,聞見這樣的腥味,登時彎身欲嘔,幾度腿軟,全靠陳曠扶著,才勉強邁入門檻。
陳曠扶著林崇吉走在最前面,燕碧紗緊隨其后,余何意卻不慌不忙,先察看了一番。
角門左側(cè)有個小房子,里頭一具尸體腦漿迸裂,癱軟在床上,看其面容,正是日前的那位門仆涂也。
余何意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晃亮了,湊近一看,見他腦袋上五指爪印,深入腦髓,叫道:“好厲害的指力,不知這樣的功法比之大理裴家的碎石爪又如何?!?p> 正在余何意察看四周環(huán)境時,遠處傳來了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其痛苦之情,任誰聽了也須不忍。
余何意擔憂陳曠,匆忙趕上,轉(zhuǎn)過蕭墻,穿過大廳,自長廊飛身闖過。
才奔到后院,血腥味愈發(fā)濃烈了,抬眼一看,只見林崇吉正伏在一具身著華服的女尸上嚎啕痛哭,四周都是些殘尸斷臂。
小池中淹了幾個死不瞑目的頭顱,腸子、肝肺、心臟都散落各地,把這處花園染得血跡斑駁。
彩畫雕欄紅赤赤,芍藥荼蘼盡染血,假山石峰倒歪,青松紫竹伏尸,饒是余何意行事不正,也鮮少見過這樣殘酷場景。
燕碧紗遠遠地站在長廊下,皺眉四顧,陳曠四處察看尸首,忽得見近處一具尸體微微動了一動。忙上前將那尸體翻身過來,指尖運氣,在他肩頭‘缺盆’‘俞府’穴道點了兩下,讓他緩過氣來。
那尸體滿面血污,一時認不出是誰,被這樣施救之后,果然松了牙關,睜開雙眼,微微喘了口氣。
“少爺……少……爺?!?p> 林崇吉正在大哭,聽得熟悉之聲,回轉(zhuǎn)身來看他,叫道:“林好!是誰殺了我娘,是誰!”
“是……威……遠……咳咳咳咳?!?p> 林好說不了一句話,又開始大口咳血,陳曠拼命在他神藏穴運輸內(nèi)力,也無濟于事。
余何意緊上前幾步,查看林好傷勢,見他下腹被斬了一刀,血流遍地。
因他中刀后趴著倒地,反而遏制了幾分流血的速度,才能留存一息,但……傷口足有尺長,畢竟神仙難救,于是沖著陳曠搖了搖頭。
林好仿佛也知道自己必死,緊緊抓住陳曠手腕,用盡最后一股氣力,卻在旁人聽來幾如蚊蚋之聲喊道:“威遠……鏢局……是……他們……殺了夫人……少爺……少爺”
林崇吉忙湊近來扶他,見林好最后喊了兩聲少爺,想起林好往日和自己玩鬧時光,心中悲痛更甚,恨不能手刃仇敵,這會兒涕泗橫流,滿臉是淚,哭道:“你說,你說,少爺在這兒?!?p> “報仇——”
林好哇得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澆了林崇吉滿頭滿臉,終于氣絕,而林崇吉只是抱著林好尸身,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陳曠站起身來,對著余何意道:“這事好古怪,威遠鏢局是在青州的,怎么遠隔千里來殺林家堡的人,余弟,依你所見呢?”
余何意沉思了半晌,也沒參透這其中的關竅,這一樁樁一件件,從那個傳令的小廝開始,到林成林就兩人叛逃,山中坑殺府兵,再到林家堡滅門,仿佛蛛網(wǎng)四布,籠罩下來,連他也一時鬧不明白。
但隨即,余何意心中一凜,問道:“林堡主如今何在?”
這一句話提醒了正在痛哭的林崇吉,他哽咽道:“我父親午后被官府傳召出門,上山搜尋魔頭去了?!?p> 陳曠道:“都這會兒了,不論找沒找著,都應該回來了,恐怕也出了事。”
“林崇吉,你家里有什么寶貝沒有?”余何意這句話陡一出口,林崇吉兩眼瞪來。
陳曠也怒道:“余弟,什么時候了,還在說這樣的話?!?p> “大哥,你看這些地方,被弄得亂七八糟,連假山石也掀翻了。若只是為了殺人泄憤,何至于多費這些工夫。”
陳曠聞言,左右四顧,覺得言之有理,于是看向林崇吉問道:“威遠鏢局,與貴門以前有什么舊怨嗎?”
林崇吉愣愣的癱坐在地,這會兒聽了問話,啞聲說道:“我家里有一殘本秘籍,叫做《云龍折》,只有三層,是我父親早年得到的?!?p> 余何意眼皮一翻,看到遠處的燕碧紗走近了幾步,她急問道:“秘籍在哪?”
燕碧紗如此情態(tài),顯然是早就知道此事,陳曠與余何意對視了一眼,心下了然。
但陳曠猶不知的是,自家兄弟余何意,月前也是為了這本秘籍,滅了陳家滿門,還致使對方找上師門,不得已做了棄徒。
余何意貪圖這本秘籍,只不過是機緣巧合,卻不知現(xiàn)在還有人也在搜尋這本秘籍,心道,‘莫非這秘籍,還有什么珍貴之處,陳月孤如何拿到了我的玄鐵簽,難道有人想要得到這本秘籍,才故意助她報仇?!?p> 林崇吉此刻也清醒了許多,不再受美色所惑,直直地凝視燕碧紗,看得她低下眉頭,一時不敢與之對視。
“傳聞中,那《云龍折》是百余年前,長生教主談文志留下的秘藏。據(jù)說這本功法里,隱藏著談文志長生的秘法和他教內(nèi)所有的珍藏?!?p> 林崇吉頹然搖了搖頭,顯然自己也并不信這種傳聞,慘然道:“我父親得到這本秘籍之后,并不信它,但也怕流落在江湖中,有人因此生事,就想燒了它,以絕后患。”
三人聽了,皆是悚然一驚,暗道林如許真君子胸襟,如此秘藏擺在眼前,也不動心。
“但這本秘籍不怕火,燒了幾夜也毫無損傷,父親奈它不何,就一直放在府內(nèi)。
一年前,威遠鏢局的總鏢頭游岳龍得知此事,找上門來,要和父親擺下生死擂,賭注,就是這本秘籍。”
“然后呢?”燕碧紗耐不住性子,又問道。
“那場賭斗,游岳龍輸了,他當時說,一年后會再來。
都是我,是我蠢我笨,我引狼入室,我不知好歹,我輕信小人,娘!娘!”
他哀叫了兩聲,聲音中說不出的嘶啞惱恨,燕碧紗垂目嘆息,顯然也是不忍。
林崇吉痛苦的閉上了眼,不住地敲自己的頭,狀若癲狂,陳曠忙上前點了他的睡穴。
余何意趁此機會轉(zhuǎn)了一圈廂房出來,搖了搖頭,說道:“秘籍被取走了?!?p> 燕碧紗神色一變,緊幾步邁入房門,原來那張拔步床她方才沒看仔細,床內(nèi)枕頭左側(cè)有一個小暗匣,現(xiàn)在已被彈了出來,里頭空空蕩蕩。
而匣子內(nèi)四周都是灰塵,只有中間四四方方處干凈無塵,顯然曾經(jīng)放過什么東西,可見,應當就是《云龍折》。
她跺腳惱了一聲,“該死。”
陳曠無暇他顧,只跟余何意道:“為今之計,只能先暫時回華山堂口歇腳,明日去官府問問林堡主的去向。”
余何意點了點頭,旋即想到楚陽的死還未見分曉,謝明禮又似欲殺他,大感頭痛。
“大哥,我不便回去,你回堂口照看師兄弟們,我?guī)е殖缂プ】蜅??!?p> 陳曠這才想起殺死楚陽的真兇還未抓住,長嘆了一聲,答應了余何意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