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山猛地驚醒，睜開眼睛，眼前是清晰淡青色的天花板，看樣子自己的視力完全恢復了，活動了一下四肢，除了因為長期躺臥導致的酸麻感，也沒有什么異狀，這讓他心里感覺很寬慰，和蜘蛛怪短兵相接過，還能夠完好如初，已經(jīng)阿彌陀佛了。
但是，心里怎么有種莫名的失落感，好像丟了什么東西。
“你醒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程樂山轉(zhuǎn)過頭朝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看，看到一個臉很長的男人坐在面前，身穿灰色西裝，滿臉花白的絡腮胡子，頭發(fā)很長，梳在腦后，這個人看起來很難被看透，但是目光非常犀利，似乎能看透任何其他人。
程樂山感覺這個男人的目光就像解剖刀一樣，能夠切割開自己的心靈，這讓自己很不自在，他雙手支撐著身體坐起來，還是有點吃力，面前的男人既沒有阻止，也一點沒有要幫他一把的意思，只是坐在椅子上，手上端著一個平板電腦，靜靜地看著程樂山。
程樂山想，他肯定不是一個醫(yī)生，既沒有穿大白褂，也沒有表現(xiàn)出對一個病人身體的關心，而且這里也肯定不是一個病房。
這間屋子有馬克的研究室一樣大，但是幾乎空無一物，除了自己現(xiàn)在躺著的這張窄窄的移動病床，就只有面前這個這個男人坐的一把椅子，稍遠一點，有一張辦公桌，除此之外，一點陳設都沒有。
“我這是在哪？”程樂山揉了揉腦袋，問道，生硬在空曠的房間里略有回聲。
“還在研究院里，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韋德醫(yī)生，這是我的辦公室?！泵媲暗倪@個男人稍微欠了一下身子，程樂山本以為他會伸出手來和自己握手，但是他只是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又重行靠回自己的座椅中去。
“你好，韋德醫(yī)……”，程樂山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韋德，說道，“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醫(yī)生?！?p> “因為沒有穿大白褂嗎？”韋德微微一笑。
程樂山點點頭：“而且這里也不像是醫(yī)生工作的地方。”
韋德繼續(xù)說：“那是因為我醫(yī)治的不是人的身體，而是人的心理?！?p> “心理醫(yī)生？”程樂山有點明白了，為什么這個架勢有點熟悉，接受心理治療的病人躺在床上，心理醫(yī)生坐在旁邊神神叨叨地說話，難怪這里不需要更多的陳設。
韋德默默地點點頭。
程樂山把腳從床上挪到地上，地上沒有自己的鞋，只能光著腳踩在冷冷的地板上，坐在床沿，這時候程樂山注意到自己又穿上了病號服，唉，上一次經(jīng)歷一場戰(zhàn)斗，也是丟了半條命，這樣在病床上蘇醒，不過這次首先見到的不是俏皮的女護士和倨傲的治療醫(yī)生，而是一個看起來挺酷的心理醫(yī)生。
“對不起，我不大明白，難道我的心理有什么問題嗎？”程樂山有點不高興地問，“我感覺自己的心理非常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p> “喝醉酒的人，都會說自己沒有醉，心理有問題的人，也容易忽略自己的心理癥狀，”韋德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知道，在你們國家，很多人都覺得看心理醫(yī)生是一件羞恥的事情，以為看心理醫(yī)生表示自己心理有問題，其實每個人的心理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異常，就像一個人多多少少身體上都有一些健康狀況一樣，看心理醫(yī)生會讓一個人的心理更加健康，更加強壯?！?p> 程樂山聳聳肩，說道：“好吧，我被你說服了，那么，現(xiàn)在我應該和電影里一樣，躺下來和你聊天嗎？”
“坐著還是躺著，按照你喜歡的方式就行，如果你高興，你也可以倒立著和我說話，只要你精神放松就行。”這時候韋德終于表現(xiàn)出一點醫(yī)生應有的耐心。
“好的，我準備好了，”程樂山站起來，原地做起了早操，以往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做這樣運動，此時，這是讓他精神放松的方式。
“身體感覺怎么樣？”韋德依然坐著，一只電子筆在手上的平板電腦上劃著什么，似乎在做記錄。
程樂山猜著這就是心理治療的開始了，說道：“胳膊還是有點疼。”他做了一連串出拳的動作，拳風烈烈，一點沒有被疼痛影響。
韋德瞟了他一眼：“嗯，海格醫(yī)生來過，他檢查了你的身體，據(jù)他說，他曾經(jīng)給你做過肢體快速恢復治療，所以這次你的身體到現(xiàn)在也恢復得很快，不過，他讓我提醒你，每周都要去他那里做一次例行檢查?！?p> “海格醫(yī)生來過？我下次見面一定要好好謝謝他，”程樂山收住動作練習，說道，“請問，我昏迷了多久？”
“三十四個小時?！?p> 原來自己昏迷了整整一天半。
韋德繼續(xù)問：“你還記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嗎？”
“哎呀，糟了！”程樂山想起迷離中想到的緊要事情，急忙喊道，“樹妖！是樹妖幫助蜘蛛怪逃跑的，它們這么做肯定是為了自己脫身，一定要制止它們！”
“放輕松，”韋德不慌不忙地說，“心里輔導過程中，請保持情緒穩(wěn)定。”
“不！你不理解！當時他們讓樹妖和蜘蛛怪廝殺，本來是樹妖贏了，但是樹妖居然幫助蜘蛛怪逃了出去，沒這么好的事情，它們這么做肯定是為了自己逃跑?！背虡飞接X得自己已經(jīng)語無倫次，也不知道韋德有沒有聽明白。
韋德很冷靜地放下手上的平板電腦，凝視著程樂山說道：“已經(jīng)過去一天半了，現(xiàn)在才發(fā)出這樣的警告，難道不是太晚了嗎？”
是啊！過去這么長時間，樹妖如果要逃跑，這時候也太遲了。
韋德繼續(xù)說：“所以，聽我的，放松一點，深呼吸。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有保護者的責任，克萊爾情報官在事發(fā)之后幾十分鐘就詢問出了當時發(fā)生的情況，謝爾頓和沃茲這兩個家伙本來還想隱瞞，但是最后還是承認了一切?！?p> 他稱呼謝爾頓和沃茲的方式，可不像在說兩個同事。
“那樹妖呢？”
“克萊爾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和你一樣，也認為樹妖可能是罪魁禍首，然后就把十二株樹妖全部銷毀了，知道這個，你可以放松一點了吧?！?p> 程樂山這才松了一口氣，在床沿坐下：“的確好了一點?！?p> 韋德問道：“當一個獵手，感覺壓力大嗎？”
“還好。”程樂山淡淡地回答。
“武裝人員往往就會承受很大的心理壓力?！表f德這么說，讓程樂山感覺就是要自己承認心理壓力很大。
“這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我有很多同伴和我一起，大家一起承擔，這讓我感覺生活很充實，壓力也許有吧，但是總得有人去承擔這些責任吧?！?p> “嗯，夜里會做噩夢嗎？”韋德問。
“有時候會?！背虡飞较氲侥莻€反復出現(xiàn)的夢，奇怪，這次醒來，居然不是從這個夢中驚醒的，雖然自己一直不喜歡這個夢，但是突然沒有了還是有點失落，難怪剛剛蘇醒的時候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原來是丟了一個夢。
“介紹一下你的夢吧。”韋德問道。
“其實挺傻的，就是夢見自己在荒野里奔跑，天空是紅色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跑，也沒法讓自己停下來，就是不停地跑，”程樂山很小心地問，“韋德醫(yī)生，這個夢說明什么？”
“夢只是人腦在睡眠是的一種虛幻感覺，可能代表了對現(xiàn)實世界中一種心理折射，如果要說你這個夢說明什么的話，”說道這里，韋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不斷地奔跑可能代表了你內(nèi)心的某種渴望?！?p> “我渴望什么呢？”程樂山知道韋德的這一套理論基于夢的解析，但是要解析自己的夢，還真不知所措。
“這要問你自己，”韋德微微一笑，“你覺得什么對你最重要？”
程樂山想了想：“大家都平平安安對我最重要?！?p> “嗯，‘大家’是哪些人？”
程樂山又想了想：“我的戰(zhàn)友，還有浮島上的人，參與殖民計劃的所有人?！?p> “可是，殖民計劃中絕大多數(shù)人和你素昧平生，他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他們，為什么他們對你也很重要呢？”
“他們都是為殖民計劃努力的人，這個計劃是我父親……”說道這里，程樂山停住了，這一刻他若有所悟。
“接著說?！表f德繼續(xù)循循善誘。
“這計劃是我父親的心血，我父親已經(jīng)不再了，我不能看著它被毀了，我要——”程樂山一字一頓地說，“保護它！”
韋德點點頭，目光中帶著一絲微笑，像一把刀穿透了程樂山的心靈。
往日的忙碌，讓程樂山?jīng)]時間多做思考，現(xiàn)在他終于想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就是為了守護殖民計劃，守衛(wèi)父親的事業(yè)。
雖然父親常年不著家，讓父子產(chǎn)生隔閡，但是程樂山內(nèi)心知道父親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血濃于水，不管心里如何埋怨父親，當知道父親遇難之后，他潛意識里就有保護父親成功的想法，所以他才參加了獵手部隊，所以才來到晨曦星。
想到這里，程樂山不禁掩面痛哭。
韋德沒有多說話，看著程樂山哭。
程樂山哭了一整子，發(fā)泄夠了，抹了一下眼淚，重新站起來，說道：“我沒事了，醫(yī)生?！?p> 韋德醫(yī)生也站起來，說道：“好的，你的隊長說如果你身體和心理都恢復了，就去找他報道。”
“我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程樂山信心滿滿地說，然后他問了一句，“我想問一下，是誰安排你給我做心理治療的？我知道這不是標準程序，上一次我受重傷就沒有心理治療?！?p> 韋德走回那張辦公桌，把平板電腦放下，說道：“你說的沒錯，這的確不是標準程序，是有人委托我對你進行心理檢查。”
程樂山好奇地問：“是誰？”
“是你們的情報官，克萊爾。”
“她為什么要委托你做這個？”程樂山更加疑惑了。
“也許覺得你心理壓力過大了吧。”韋德明顯不想繼續(xù)說這件事。
程樂山隱隱感覺，事情也許沒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