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夜看到萊歐娜堅決的表情,并沒有再說什么。
雖然他沒見過她所說的那個領(lǐng)航員,也覺得隨便就懷疑一個陌生人不太好,不過這種時候,總要把每個可能性都想一遍。
“不論如何,現(xiàn)在你并沒有受傷……不對,雖然你受傷了,但是大概并沒有達(dá)到那些襲擊你的人的期望。所以,那些人很有可能還會再行動的。到那個時候,說不定就有線索了。”
萊歐娜慢慢點了點頭。
“總之,我必須感謝你,原夜。如果你沒有來拯救我,我真的會……會失敗?!?p> “你忽然這么嚴(yán)肅地說這種害羞的話,我很不適應(yīng)?。 徊徊晃乙膊皇且闫摇?p> 萊歐娜玩笑似的放開了原夜,隨即又露出頗為奇怪的神色,看著原夜。
“怎么了?難道是我忽然變帥了?”
“……我在想,你為什么幫助我?”
“哎?你對此有什么不滿嗎?”
“不,怎么可能……我只是奇怪,我是魔女的敵人。如果你不愿意拒絕她,就不應(yīng)該幫助我;你既然破壞了我的封印,明明可以逃走的,沒有必要來找我?!?p> 萊歐娜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原夜。這個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的異世界農(nóng)家女,對于人心卻似乎有著特別的洞察力。
原夜卻只是隨隨便便地回答道:“一時沖動而已。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我果然應(yīng)該逃走的?!?p> “不?!比R歐娜用手指按在原夜的嘴唇上,“不是這樣。如果你后悔了,也就不會,在之前,幫助我分析,想要襲擊我的人。我可以明白,你是真心想幫助我。”
她隨即自己又補充道:“你既希望幫助魔女,又愿意幫助我。這是為什么?你到底,盼望著什么?”
原夜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這本來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他并不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或者情感。
為什么收留艾希,幫助她,和她一起生活,甚至愿意為了救她而拼命。
就算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知道她是殘忍而嗜血的惡魔,也不愿意真的拋棄她,離開她。
而另一方面,他也并不討厭明確表示自己是艾希敵人的萊歐娜。當(dāng)知道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也努力去幫助她。
自己究竟是為了什么而這樣做的?
萊歐娜坐到原夜面前,盤起腿,忽然把臉湊得很近,盯著原夜的臉看。原夜有些緊張地向后縮了縮。
“我原來認(rèn)為,你是因為善良,所以只要是,困難的人,你都會幫助……但是,不是。今天,我想救的那個女人,你根本,不感興趣,也不愿意,幫助她?!?p> 原夜更加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我和魔女,對于你來說,或許有什么特殊的……”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眉毛挑起起來,點了點頭,露出明白了什么的表情。
“也許你為的,既不是我,也不是魔女,而是你自己呢……”
原夜嚇了一跳,忽然有一種被戳中了心臟的感覺。
“真是個怪人。你期待的……是這樣的生活吧……”
………………
9月10日,周日。
原夜已經(jīng)失蹤了兩天了,可是仍然沒有任何線索。
方小蕓越來越著急。
明明昨天很晚才回家。但是天剛剛亮,她就急匆匆地從床上爬起來,隨便煮了個雞蛋吃,然后就跑出家門。
兩天的時間里,她找了附近的四,五座可能的有出租公寓的小區(qū)。和物業(yè)死纏爛打,想各種辦法去要租戶的名單,然后一一核對,看上面有沒有可疑的名字——比如外國人的名字。
找到有可疑的名字,就一個個去敲門確認(rèn),結(jié)果被人當(dāng)成是上門推銷的,灰頭土臉地被罵走。
她還跑到附近的賓館和快捷酒店去。因為不管怎樣都沒辦法要來名單,就干脆自己在樓道里一遍又一遍地巡邏,指望著能正好撞見。
但是,即便是這樣,還是什么線索都沒有。
方小蕓站在立交橋下的十字路口,迷茫地望著緩緩上升的白色的太陽。上班高峰之前的道路上,還沒有什么車,潮濕的熱風(fēng)吹在臉上。
——怎么辦……真的要報警了吧?
因為這兩天都是胡亂吃的飯,現(xiàn)在感覺胃有些痛。她的母親也奇怪她這兩天到底在干什么,全被她用各種借口敷衍過去了。
方小蕓覺得陽光很刺眼,曬在臉上,很難受。明明只是清晨,卻已經(jīng)覺得很熱,很悶熱。據(jù)說今天晚上會有暴雨,所以一大早上,空氣中的水汽就仿佛能讓人窒息。天空中有微薄的烏云,但是還不足以遮擋太陽。
這讓她覺得,今天又會是個漫長的一天。
只是她并沒有想到,今天對所有被牽扯進(jìn)來的人而言,都是極為漫長,極為艱難的一天。
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兩個男人:一個高而瘦,一個長著娃娃臉。兩個人看起來都醉醺醺的,互相攙扶著從斜對面的路旁緩緩走過去,不時發(fā)出笑聲。
方小蕓在原地愣了一秒鐘。她似乎對于線索來的這樣突兀,有些準(zhǔn)備不足。
這兩個人,就是那天在學(xué)校里,故意找借口攬著她,不讓她追上原夜的兩個男人。
沒想到居然會在街上這樣碰到他們。
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一直努力尋找的人,忽然出現(xiàn)在面前,方小蕓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緊接著,他如同大夢初醒一樣原地尖叫了一聲,周圍的路人全都詫異地轉(zhuǎn)過頭來看他。
隨即她就立刻拔腿,不等綠燈,立刻穿過馬路,朝那兩人全力沖了過去。
艾希起床的時候,菲諾莉已經(jīng)在客廳的沙發(fā)旁邊侍奉著了。
她照例給艾希做了煎雞蛋和烤面包片——看上去比上次做的質(zhì)量要稍微好了一些。
艾希簡單地吃完飯,菲諾莉立刻拿來一個信封。
“這是什么?”
“……在門口,發(fā)現(xiàn)的。從門縫下面,塞進(jìn)來的……”
“什么人啊,這么鬼鬼祟祟的?!?p> 她看了看信封,立刻瞇起眼睛:這封信很顯然不是給原夜的,而是寄給艾希本人的。因為信封上面,使用異世界的高等安杰語,寫著艾希在人類口中的名字。
魔女,塔蕾亞收。
寄信的人不僅知道艾希寄住在這類,而且還很清楚她真實的身份。
她立刻拆開信封——她本以為是和原夜失蹤有關(guān)的事情。但是,信里面提及的卻是另一件事。
“汝之侍女貝斯莉,現(xiàn)在吾等之手。雖傷幾許,然性命無虞。吾等并無加害之意,只盼以此為信,與魔女相見,到時自會放汝之侍女回歸。若汝有此意,請于今晚,來信中所指只處,吾等何人,到時便知?!?p> 是用異世界語言書寫的短信下面,附了一副簡略的紅山市地圖。在地圖上用紅顏色的筆標(biāo)出了寄信人與艾希約定相見的地點。
“哼,哼哼……”艾希發(fā)出冷笑。
“……是什么,主人?”
艾希咧開嘴,露出惡魔般的微笑,說道:“寄這信的人,說它綁架了貝斯莉。”
“………………”
菲諾莉臉上的表情雖然沒辦法改變,但是在這一瞬間,還是能看到她緊張了起來。
艾希接著道:“這人想以貝斯莉來要挾,要我今晚去某個地方和它見面。它還告訴我,只要見面了,就會把貝斯莉放回來?!?p> “……只是要見面?”
以最強的思維能力作為目的而被設(shè)計出的人偶,轉(zhuǎn)動著無神的眼睛,茫然地問道。沒有人知道她在設(shè)計過程中經(jīng)歷了什么意外,或者射擊著對于“思維能力”這個詞的意思有著本質(zhì)上的誤解。
總之她現(xiàn)在是個見到稍微復(fù)雜的問題就立刻繳械投降的笨蛋。
“……哼,當(dāng)然不只是見面而已。想必要我答應(yīng)什么條件,或者是設(shè)計好了什么無聊的陷阱要對付我吧,哈哈哈,真是既膽小又齷齪呢……從拐彎抹角的這行事風(fēng)格上來看,倒不像是黃金教團的做派。看來在這個世界,還有我不知道的敵人想要對付我呢?!?p> 菲諾莉立刻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會保護(hù)主人……不論在哪里……”
艾希卻搖了搖頭道:“這信上說了,只能我一個人去。如果我?guī)魏稳?,包括你去的話,這交易就談不成了,那個人見不到,貝斯莉也就回不來了。”
“…………”
“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就算只有我一個,也足夠收拾掉這世上所有的敵人了。你只要坐在家里,等待你的主人的好消息,就可以了。順便給我準(zhǔn)備一下晚飯吧!”
艾希咧著嘴角,露出堪稱可怕的笑容。她自己也振奮起來。眼中的神色并不是擔(dān)憂,反倒像是那種即將踏上賽場的運動員的興奮之情。
她站起身來,金色的瞳孔閃閃發(fā)光。
“好久沒有像這樣讓我生氣了,好久沒有想這樣毫無顧忌地釋放魔力了。傷害和囚禁我的女仆的人,不管是什么,就讓我把你們送進(jìn)沸騰的烈焰地獄中,拼命哀號著目的自己的身軀一點點成為焦炭吧!”
在一間看上去早已廢棄了的公寓的臥室中,中年男人形象的塔拉布坐在滿是灰塵的床上,目光凝視著一個靠墻站著的,銀發(fā)的少年。
銀發(fā)的少年的身體仿佛在不停地顫抖,臉上和手臂上都毫無血色,仿佛是處于瀕死狀態(tài)一樣。
他的樣子也變得奇怪。本來的一頭銀發(fā)脫落了許多,頭皮的側(cè)面,靠近耳朵的地方仿佛裂開了一樣,從那里不斷滲出不知是血還是什么的液體。身體皮膚的顏色,有大塊大塊的部分,像被烤過的雞肉一樣變得焦黃,后背也有很多處皮膚裂開了,整個人的樣子,非??膳?。
看上去,仿佛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一般。
但是他的精神卻很亢奮。他向前伸出的,變得瘦骨嶙峋,關(guān)節(jié)凸出的雙手周圍,散發(fā)著閃閃發(fā)光的,火花一樣光輝——這是體內(nèi)的魔力過分充足,以至于向外溢出時所顯現(xiàn)的樣子。
他的眼睛則變成某種死灰色,瞪視著前方,身體不住地抖動著,顯得很激動。
塔拉布看著少年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少年用力點了點頭。
“我再問一遍,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要去殺死魔女了嗎,里奧?”
少年更加用力地點頭,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曇?。
塔拉布笑了,緩緩站起身來。
“好。隨我走吧……今天想必是個有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