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不在意王參的身份,梁三自然也不去在意。李天佑是什么態(tài)度,他就是什么態(tài)度。而在潘常的眼中,皇子這個身份甚至還有沒他房間里的那幾把刀值錢。也懶得去管他姓朱還是姓王。而那王參根本就是個順桿爬的貨,見眾人不在意,他連名字都沒改,依舊是每天嬉皮笑臉的混在一起。
整個碼頭上,唯一有所變化的就是朱奎。為了想讓自己的主人回京,他不惜去向眾人揭發(fā)了王參的身份,雖說是好心,可也有一絲背主的嫌疑。結(jié)果弄成這樣,雖然李天佑什么都沒說。但從潘常的態(tài)度中他感覺出了一絲疏遠。更不要提一見他就想罵人的王參,現(xiàn)在的朱奎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感覺。只不過他郁悶歸郁悶,王參不走,他也不能一走了之。依舊是盡心竭力的護衛(wèi)著自己的主人。
一天夜里,朱奎又被王參給罵了出來,正在碼頭上郁悶。忽然發(fā)現(xiàn)海面上漂過來一塊破碎的船板。待他過去查看的時候,只見那木板上伏著一個水手打扮男子。臉挨著船板看起來已經(jīng)沒了知覺,這人的雙手死死扣著那木板的邊緣。最令朱奎感到驚訝的是,這人的雙腿被人齊膝而斷。從傷口上來看,是被人用利器砍斷的。傷口處已經(jīng)接近愈合,但還掛了幾絲鮮紅,應(yīng)該就是最近發(fā)生的事。
可能是感覺到附近有人,那人勉強的挪了挪頭,用沙啞而微弱的聲音問道:“請問這里是何方?”他這一說話,朱奎才發(fā)現(xiàn)這人原來是活的。開口說道:“這里是海門縣?!闭f完,他便將鐵矛插在一旁,躬身去搬這男子。那男子一聽這里是海門,用急切的口氣說道:“莫要管我,快去告訴李家少爺,島上有難?!蹦侵炜犝f是找李天佑的,連鐵矛都沒拿,搬起這人便向李天佑的房子跑去。
李天佑看著這虛弱的漢子,臉上的顏色難看之極?!澳銊偛耪f那汪傲要去占我的啟航島?”那漢子端起旁邊人送過來的米湯,勉強喝了一口,沙啞的說道:“少爺,我是葉麻的手下。頭領(lǐng)讓我報信的,那汪傲已經(jīng)知道了啟航島的存在,也知道了你有火槍的事,頭領(lǐng)說他必定會去偷襲少爺?shù)膷u?!崩钐煊勇犃怂脑?,轉(zhuǎn)而問道:“那葉麻人在何處?”漢子聽了李天佑的話,稍微沉默了一會,說道:“頭領(lǐng)遭手下叛變,他已經(jīng)陷到了汪傲的手里。我祖上是個郎中,借給頭領(lǐng)治傷的時機本想救他出來,沒想到他卻是讓我先來傳話?!闭f到這里,他又喝了一口米湯,將氣息調(diào)整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也虧得當(dāng)時沒救頭領(lǐng),那本身就是一個陷阱。我從平戶出來時就被汪傲擒住,被他斬了雙腿后拋入海中??恐?zhèn)鞯膫幉诺踝×诵悦?。天可憐見,竟然讓我漂到了海門?!闭f完這漢子趴在地上就給李天佑磕頭,“頭領(lǐng)他對少爺一片赤誠,您可要救頭領(lǐng)才是?!?p> 待水手將那受傷的漢子抬下去調(diào)養(yǎng),潘常開口問道:“天佑,此事該如何是好?”李天佑咬了咬牙,緩緩說道:“那葉麻不會無的放矢,不管如何,啟航島不容有失,集合水手,立刻回援?!?p> 李天佑一聲令下,李家碼頭的水手們立刻起床開始登船。
天明的時候,船隊已經(jīng)駛?cè)霒|海??粗爝厺u漸泛起的白光,李天佑心里在暗暗盤算著將來的部署。正在這時,只見那王參悄悄蹭了過來,低聲說道:“佑哥,你既然在外邊還有個島,就把我藏在那里唄,到時候我父皇找不到我,自然也就放棄了?!崩钐煊影琢怂谎?,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貨物箱中傳出一聲呻吟,“苦也……”王參的臉上當(dāng)時就變了顏色,大聲喊道:“箱里有人!”朱奎一步便躥了過去。緊跟著,仿佛是拎小雞一般,從箱子里提出一個人來。
朱奎將那人摔倒了李天佑的面前。這人面色蠟黃,身材比梁三還要瘦些。一身儒衫,看起來倒像個讀書人??粗@個不速之客,李天佑皺眉問道:“你是什么人?”那人聽了李天佑的問話,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顫巍巍的說道:“你先讓船停下來,苦煞我也?!?p> 李天佑看了看他的表情,當(dāng)時便明白過來了,難怪他臉色那么不好,原來這人是暈船了。還沒等李天佑開口,卻見那王參一臉興奮的湊了過去,裝模作樣的問道:“仁兄可是暈船了?”那書生點頭:“然也。”那王參顯得更加高興了,“我手里有治療暈船之秘方!”那書生也是高興,“如能治好,那是再好不過?!彼捯魟偮?,那王參就笑出聲來?!安挥门c我客氣,你且隨我過來。”說著話,王參攙起這書生就往船舷走去,那秀才邊走還邊問道:“仁兄可是要給我取藥?”王參指著海面說道:“良藥就在那里。”那書生還天真的往海面看去。結(jié)果就像是當(dāng)初梁三扔王參一樣,這王參抄住了書生的腳把他給扔到了海里。
看著水里的書生,那王參興奮極了。幾個沉浮過后,他讓朱奎把這書生給撈了上來。趁著那他還在往出吐水的時候,這王參便開口問道:“仁兄定然是還暈吧?”說完也沒等他回答,便又把這書生給拋入了海中。
直到第四次將他從海中撈起,這王參才把他又給拖回了李天佑的面前。李天佑一臉古怪的王參道:“這下你滿足了?”王參笑道:“滿足了,沒想到給人治療暈船是這么一件心情舒暢的事?!崩钐煊右矝]理王參,轉(zhuǎn)頭問這書生,“你可還暈?”那書生仿佛是怕了這句話,慌忙擺手。李天佑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暈了,現(xiàn)在說說你的來意吧?”說完他的臉色一沉,“若是你有半句謊言,我便讓他一路淹你到琉球?!?p> 那書生被李天佑這一嚇,竟然跪坐到了甲板上,只見他用略微發(fā)顫的聲音說道:“好漢莫要殺我,我說實話便是。小人姓金,乃蘇州府長洲縣的一名秀才?!彼麆傉f道這里,便聽得身后的梁三說道:“我也是長洲人,怎地沒有見過你?”那秀才回頭仔細端詳了一下梁三,搖了搖頭?!拔乙矝]見過你,你若是長洲人,可聽過金家莊?”那梁三點了點頭,“你姓金,又提到了金家莊,可與那金善人有些關(guān)系?”那秀才點了點頭,“金善人便是家父?!彼麆傉f完,那梁三卻怒道:“胡說,我從前可是去過金家莊的,那金家父子可都是富態(tài)得很?!?p> 那秀才見梁三說的真實,不禁有些好奇。裝著膽子抬頭去仔細看梁三的面龐,端詳了一會,將信將疑的問道:“你莫不是與胡家那女婿有親戚?怎么長得這般相似?”梁三點了點頭,“我爹正是那梁鐵匠?!蹦菚吲d,站起身來仔細打量著梁三,嘆道:“哎呀,胡家出事時,我正在府學(xué)里讀書,回來我爹告訴我說你們被滿門抄斬了,看來他也是道聽途說。我就說嘛,就算是真?zhèn)€通匪,也犯不上滿門抄斬?!?p> 金秀才這話說完,梁三臉上也是變了顏色。李天佑見了,便開口問梁三,“這個人你認識?”梁三點了點頭,“佑哥,他說的都是真的,可能他真是那金善人的兒子,只是金家也是大戶,他瘦成這個樣子,和以前有些對不上了?!?p> 也許是見了熟人,覺得安全了許多。這金秀才給李天佑施了一禮,說道:“剛才有些唐突了,在下金孟嘗,確實是長洲人氏,照這梁小弟所說,曾經(jīng)家中也是大戶,只不過近兩年敗落了。實不相瞞,在下這是無路可走,想要出海躲避,才到了你們的船上?!?p> 見眾人疑惑,這金秀才開始給眾人詳細說明。他的父親金員外生平樂善好施,無論是出家人化緣,或是乞丐乞討,都會施舍許多。這些乞丐拿了他的錢糧,都會翹起拇指喊他一聲金善人。久而久之,人們也就忘了他的本名。金家喜歡施舍,乞丐們也就不去別家遭人白眼,都到金家行乞。久而久之,金家?guī)缀躔B(yǎng)活著整個長洲的所有乞丐。正當(dāng)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金家施舍的時候,倭患發(fā)生了。大量被倭寇劫掠而無處投奔的人涌入了長洲縣。跟隨著那些已經(jīng)形成習(xí)慣的乞丐們一起來到了金家。而這時的金善人再想拒絕施舍,已經(jīng)是做不到了??梢患胰嗽僭趺锤辉#衷跄莛B(yǎng)活那么多的閑漢。就這么一天天的下來,金家的積蓄全都拿出來養(yǎng)了這些流民。直到最后無錢可用的時候,金善人開始找人借貸。
金秀才說道這里,眾人也是唏噓不已。王參點頭道:“大明竟有此等義士,真乃百姓之福。”李天佑卻冷笑道:“這百姓之福,卻是他自家之禍?!蓖鯀Ⅰg道:“善有善報,這金善人定然后福不淺。這些流民定然會被他的義舉所感動。”李天佑微微一笑,沒再說話,只是示意金秀才繼續(xù)說下去。
當(dāng)最后金善人無錢可用,也沒有人肯再借錢給他的時候,饑餓的乞丐和流民們憤怒了。他們沖進了金家,砸碎了知縣大人親手所題的那塊“積善人家”的匾額,也搶走了一切他們所能拿走的東西。最后金善人懸梁自盡,而金秀才也被債主們逼得四處躲藏。
聽完了金秀才的話,眾人沉默不語。李天佑對金秀才開口說道:“既然你到了我的船上,那便留在我這吧?!闭f著他回頭對著梁三說道:“回頭到了島上,讓李叔給他安排個活計?!弊詈?,他認真的囑咐梁三道:“要記得提醒李叔,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這秀才管賬?!?
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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