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不足為敵
此時大汗正暗想：他以一己之力，退去這從天而降的強敵金銀雙雕，不然，將該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
聽金寓北又致意告退，大汗即刻道：“壯士。此時已無軍務(wù)。你為我眾人又退去強敵，不再言謝，就讓我眾多建州將軍、貝子一識壯士，總使得吧？”挽留之意甚切。
固倫額駙、德格類都說道：“壯士，能與壯士結(jié)識，是人人所愿，就請再留一刻吧?！本吐牶枚嗳烁胶偷溃骸罢垑咽苛粝??！毖酃?、語意俱都誠懇。阿濟格、揚古利更是眼望金寓北，盼他留下。
大汗又道：“壯士，請安坐吧?！苯鹪⒈迸c蘇兒相對一看，重又坐到東首首席。
大汗等金寓北重新入席，道：“各位將軍，請各安其座。”眾人紛紛坐回席位。
大汗又看向伍裘喇，道：“二阿哥，放開他，讓他過來?！贝品畔聫澋?，依舊瞪視著身前伍裘喇。伍裘喇又向后看看自己的六個隨從，見人人面如土色，都覺已是死到臨頭、膽戰(zhàn)心驚。
伍裘喇回過頭來，渾然沒有了方才昂昂不睬的神氣。他虎爾哈路應(yīng)算是東海最強一部。這伍裘喇歷來是恃強凌弱，兇殘霸道，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歸附烏拉的諸部之中，他也最受布贊泰看重。
多日之前，布贊泰遣人與金銀雙雕一起到他虎爾哈路，謀議滅掉那瓦爾喀部斐優(yōu)城部眾，意圖是要努爾哈赤派去接應(yīng)的兵馬到后，只能看得到滿城尸首。
不料議到后來，這伍裘喇竟別出機杼，想出來使人混雜于瓦爾喀部民之中，到建州后侍機刺殺努爾哈赤的神來之筆。
之后，欣喜激奮之中，又將計策反復(fù)研磨，逐漸將獻珠、縱蛇、再備以高手以防萬一，等等各個關(guān)節(jié)議得周詳妥帖、嚴(yán)密無懈可擊。
幾人議定后稟報布贊泰，布贊泰拍案叫好，大贊伍裘喇乃雄才大略，一計足可安天下。伍裘喇更覺遼東女真之內(nèi)，古往今來，沒有哪個英雄人物，可出自己之右，對自己亦是甚為傾倒。
伍裘喇躊躇滿志之下，又想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一旦功成，勢必震動天下，且定將名留青史。此等功績英名，豈能旁落他人之手，勢非自己親自捉刀不可。
計議之初，這東海金銀雙雕大是踴躍，卻唯有一事始終支支吾吾，說不明白。
最后在伍裘喇以謀大事、成大功之理開導(dǎo)下，雙雕終于坦承：是對建州三貝勒莽古爾泰深為忌憚，唯恐這刺殺努爾哈赤的絕妙好計，會折在他的手里，實則也是擔(dān)心自己兄弟二人會有去無回。
伍裘喇當(dāng)即將雙雕所憂上報布贊泰，布贊泰深思熟慮良久，最終決心，不惜調(diào)動千萬兵馬，再次威脅建州兵馬及瓦爾喀部部民，令他建州不得不派三貝勒再次回救。
且更兼此時朝鮮竟也派使臣到建州而來，若出兵馬候在他的去路，作勢截殺使臣，那建州上下，只會認(rèn)定烏拉兵馬是為朝鮮使臣而來，誰又能想到是要調(diào)虎離山，意在誘開他們?nèi)惱铡?p> 若能將建州三貝勒調(diào)離大營，那伍裘喇與金銀雙雕取了努爾哈赤首級，再殺出營盤，自是勝算在握。如此豈不是把這條妙計做得更為逼真、更加地不露痕跡！
布贊泰即刻將出兵長白山臥龍以西，以圖調(diào)虎離山的計議通報給伍裘喇。
伍裘喇當(dāng)真是不勝欣喜，與雙雕擊節(jié)大贊：如此良策，堪稱妙計連環(huán)，真可謂至矣盡矣！
三人確定已是萬無一失，努爾哈赤的人頭，豈不是唾手可得！只等馬到功成，將這諾大個遼東，與布贊泰分而治之。三人笑言：從今而后，這無世無之的富貴尊榮，還會有盡頭么？
可是！絕妙好計，竟被這想破大頭也想不到的“漢人獵戶”，以一雙筷箸釘死在了人家的酒案之上。三人的一枕黃粱，又全都被他的雙掌給拍了個粉粉碎。此行本來是為取他人首級，孰料竟變成了來專程送命、插標(biāo)賣首。
伍裘喇低頭走向大汗案前，不由長嘆一聲。
大汗看著伍裘喇垂頭喪氣站在案前，道：“伍裘喇路長，今日我放了你回去。”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即刻緊盯大汗。費英東、固倫額駙等都驚道：“大汗……”
代善、皇太極、揚古利等人叫得更響。一時，大帳之內(nèi)人聲頓起?！按蠛梗荒芊帕怂?！”“大汗，放了他？”“大汗，他膽大包天、助紂為虐，怎么能放了他？”
大汗不語，只抬手一擺手掌。眾人攘攘之聲頓時停止。
伍裘喇聽大汗要放了他，一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大汗。
大汗看著伍裘喇的眼睛，從容不迫說道：“伍裘喇，本汗不問你此來意圖何為。這一路你應(yīng)該看到了，我建州三千兵馬于烏碣巖是如何大敗布贊泰一萬之眾的。也應(yīng)該知道他博克多貝勒，被我建州于萬軍之中取了首級?！蔽轸美弁蠛梗裹c了點頭。
大汗接著說道：“你應(yīng)該聽說，烏碣巖之戰(zhàn)當(dāng)天，烏拉一萬兵馬，于圖們河堅冰之上，完敗于我建州三百勇士手下。布贊泰險些喪命，胡里敢戰(zhàn)敗身死?！蔽轸美贮c點頭。
大汗接著高聲斥道：“伍裘喇！你是貪心不足，被你那癡心妄想蒙住了心目！我勸你回頭想一想，你那虎爾哈路幾千兵馬，能否擋得住我建州三萬鐵騎！”
大汗說到這里，向右邊席上高聲喊道：“費英東！扈爾漢！領(lǐng)命！”費英東與那壯大悍勇、又極憨厚的大將同時起身候命。金寓北看那扈爾漢，乃是入帳時站在后排緊靠揚古利的人。
接著就聽大汗金鐵交鳴般的威嚴(yán)聲音道：“下個月，你兩人即會同巴雅喇、額亦都，往征東海窩集部，不過，先留下他虎爾哈路。首取赫席黑、俄漠和蘇魯、佛訥赫托克索三路?！?p> 大汗又轉(zhuǎn)首對伍裘喇道：“伍裘喇，這回你須睜大雙眼，看清楚了，思量好將來你當(dāng)如何與建州兵馬抗衡！”
伍裘喇的額頭、兩鬢，冷汗涔涔而下，俯下頭來，高大粗壯的身子竟大顯猥瑣。
大汗又轉(zhuǎn)頭高聲問費英東：“費英東！此次遠征東海渥集部，你要帶多少兵馬？”
費英東當(dāng)即高聲答道：“一千足矣！”大汗一拍幾案，大聲道：“好！屆時你替我捎一份重禮，贈送給虎爾哈部伍裘喇路長?！辟M英東躬身高聲應(yīng)諾：“嗻！”
兩人將這軍機大事，且是與伍裘喇的渥集部極為關(guān)聯(lián)的機密軍情，竟當(dāng)著這虎爾哈路路長的面高聲定奪下來。金寓北暗贊：這般手筆，當(dāng)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