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宵小怨毒
此時馮四海聽到了身旁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睜開眼來,不再嚎叫。看到慕風清猶自巨松高吊,踢起臺上的長槍槍頭,撞斷樹枝。自己隨即跳下臺去,任由左臂飄來蕩去,發(fā)足狂奔。
慕風清帶著半截樹枝滾落在雪地上,爬起身來,不及解開軟鞭,也理不得滿頭臉的泥雪,拉起樹枝,奔逃而去。烏拉逃兵及建州追兵,望見慕風清這般別具一格的逃法,俱都大惑不解。
金寓北猶在尋覓秦笙,不再理會慕、馮二人,任由他們逃去。金寓北正要奔向?qū)⑴_之北去找尋,猛聽得將臺之南威武豪邁的聲音大叫:“兄弟!兄弟!大哥在這里!”
金寓北知道是義兄看到了自己?;仡^一看,只見三貝勒催馬疾馳而來。看他右手里卻提著一個人,那人并沒有烏拉衣甲在身。再近得一些,看清了義兄手中之人,竟是那不可一世的鐵杖幫幫主司徒寇。
三貝勒催馬奔到金寓北身前,將司徒寇扔到他腳下。叫道:“兄弟!”下馬站到金寓北身前,道:“兄弟,真不曾想到,今日竟得如此戰(zhàn)果!”金寓北道:“真乃萬幸,大哥!”方才處身大戰(zhàn)之中,二人均奮力對敵,不及料想戰(zhàn)果如何。
此時雖已勝券在握,但回思戰(zhàn)果得來,竟是這般驚心動魄、艱難卓絕,是以兩人只覺僥幸,更無一絲自豪之意。
三貝勒道:“弟妹一言,挑轉(zhuǎn)了今日大戰(zhàn)的局面,我建州上下,俱都該當銘記!”金寓北道:“大哥言重了,這都是將帥死戰(zhàn),三軍用命所致?!?p> 二人不再言語,眼望周圍戰(zhàn)場。見滿地尸身雜陳,旗幡刀槍無數(shù)。簇簇濕煙,在大風肆虐之下,如冥神狂舞。腳下大片積雪,俱已殷紅,滿目盡是慘絕凄愴。
此時兩軍都已追逐北去,廝殺聲漸漸向北遠走。大雪茫茫之中,只有北風“嗚嗚”,如同厲鬼號哭,山河靜默,猶似在哀傷悼痛。
大雪飄飛之中,二人衣袍翻動,面色凝重,站立良久。
三貝勒轉(zhuǎn)首看看義弟,道:“兄弟,大哥在陣中遇到兩名南國武士。其中一名就如個白妖,白無常一般狠辣,輕身功夫倒是不錯。被大哥在腰上踢了一腳,隨常柱逃走了?!?p> 三貝勒說著指指金寓北身前的司徒寇,道:“另一個就是他了。沒想到這矮子竟有身橫練的硬功,狠毒暴虐比那白妖還有過之。建州勇士橫死在他手里的可不在少數(shù)。他被大哥打折了肋骨,點了穴道,當即就想取了他的性命。”
三貝勒瞅一眼司徒寇,又道:“但看他是南國之人,或許你能認得。又想這千里遙遠的,這兩人竟在這里做了烏拉走狗,或許與你有些關(guān)涉。就把這丑矮子提了來,讓兄弟你先瞧瞧?!?p> 金寓北見司徒寇身子委頓在雪地上,雖眼睛盯著別處,并不正眼看二人一下,可眼神依舊恨恨地充滿怨毒。
金寓北脫下烏拉人衣甲,摘下烏拉鐵盔扔到一旁。道:“司徒幫主?!彼就娇苊偷匾惑@,急抬頭看看眼前這位“烏拉兵士”。一看之下,更是吃了一驚,隨即又面如寒霜,眼神更加陰狠。他眼睛又盯向別處,一聲不吭。
金寓北雖不知禿尾梟、司徒寇等人是受誰指使、究竟因何而跋涉萬里來這關(guān)外,且不惜以幫主之尊,甘入烏拉卒伍。但斷定這幾人是沖自己和蘇兒而來?;厮级d尾梟寧可舍命,都不泄露背后主使,其間定有不可告人的陷阱陰謀。
他看著司徒寇這般神色,知道這人無論大事小節(jié),一概固執(zhí)己見,寧死都冥頑不化。自己在東盟之時,此人即糾纏不休,須得要魚山幫的十條人命,換他鐵杖幫一名舵主的性命。抑或?qū)⒄`傷人命的魚山幫幫眾的全家老小都處死償命。因東盟遲遲未按他劃的道走,他便恨上了東盟所有人。
今日在這關(guān)外戰(zhàn)陣中相見,因他殘殺建州將士,義兄將他擊傷俘獲,又令他顏面掃地、威風大挫。這如火燒火燎般的仇恨怨毒,定是又記在東盟和自己的頭上。
不出金寓北所料,這司徒寇此時心中怒火與妒火正是大熾之時。
在關(guān)內(nèi)時,他看到天下諸幫派、島寨都依附東盟,以致東盟規(guī)模宏大、人才濟濟,本就早已令他自行大為不忿、甚至坐臥不寧。一直是對東盟極盡詆嘲。
后來,他得知湖廣魚山幫歸附東盟以后,更是尋機到東盟不停吵鬧。以人命關(guān)天、江湖道義為據(jù),索要魚山幫十條幫眾的性命,或是那肇事幫眾一家老小的性命,來抵償他鐵杖幫川東分舵舵主的性命。
當時司徒寇是軟硬不吃、固執(zhí)己見。對金銀珠寶一概不要,撫養(yǎng)孀孤也絕不答應(yīng)。普陀山無方大師、武當山扶風道長居中調(diào)停,俱都被他一口回絕。
他看到諾大個東盟無計可施、進退不得,無方大師與扶風道長竟也都唉聲嘆氣,自己這一出手折了這么多大人物的威風,自覺心下是不勝受用,甚而有些沾沾自喜,且對自己手段之高明獨到傾倒不已。
可今日在這陣中,自己竟被這建州貝勒如捉雞鴨般手到擒來,且又被重傷封穴,除束手就擒外,毫無反抗之能,羞恨灰心之下更是怒極妒極。
自己平生修煉,日夜不輟,精益求精。放眼川內(nèi)各幫各派誰不恭順心服?在自己的碧雞山上更是言出如山,所有人都竭力揣度自己心思。在自己身前,說話做事無不小心翼翼、俯首帖耳。
可今日這奇恥大辱,若不是因金寓北,又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這建州貝勒的武功修為,自己縱再練一百年,也妄想能望其項背。
不論是自己被三貝勒捉拿而重傷羞憤,還是眼見武功與人天差地別生出的妒恨,反正是都加在了金寓北頭上,加在了東盟頭上。司徒寇越想越是對金寓北毒恨不止,竟然連肋部的傷痛都已不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