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為君把盞
金寓北心想:是啊,今日一去,不知還能否重到此地,兩人在這里的一切種種,只能閑話時(shí)說起了。怪道此時(shí)蘇兒如此不計(jì)身周境況,對咫尺之間的虎狼之眾充耳不聞,也暫由異兒和安寧熟睡,竟整治出了巧奪天工的絕美菜肴。
三年時(shí)光,朝夕相守,心心相印,今日讓她轉(zhuǎn)頭就走,一刀斬?cái)?,如何不萬般思量、心事起伏?看著她這大有深意的“比翼連理”、“之子于歸”,金寓北心懷大動,不禁對蘇兒無限憐惜,心疼不已。
蘇兒入內(nèi)取出一個(gè)晶瑩明亮的水晶瓶,金寓北知道,那是她釀好后存了三年的雪山葡萄酒。
蘇兒手持水晶瓶,里面酒色猩紅,色彩炫麗。蘇兒道:“這酒存到今天,本想再存些時(shí)日,到……到……”蘇兒剛剛還意氣風(fēng)發(fā)、眉飛色舞,但說到這個(gè)“到”字,卻猛地里霞飛雙頰,囁喏忸怩起來,后面的話說不上來了。
金寓北知道,她想說的是:等到孩子出生時(shí),再把這酒給你喝。看著妻子不勝嬌羞的模樣兒,金寓北心里一片柔情頓時(shí)溢漫開來,看著蘇兒,滿面溫情憐惜。
蘇兒給丈夫滿上酒,道:“師兄,這酒在咱們來此不久,就已著手釀造,與我倆一起居住這天璧山三年有余。你我相守于山林三年,其情其景,有如此酒?!闭f完,端杯遞給金寓北。
金寓北接過酒杯,看杯中酒,色澤鮮紅濃重,氣味芬芳馥郁。心想:這三年歲月里的恩愛甜蜜,也被蘇兒一同釀制在這葡萄酒中。脫口贊道:“蘇兒釀的好酒!”仰頭一飲而盡,立覺口中心里,醇厚甘甜,人間竟似從無此種滋味。
蘇兒的豪氣深情,令金寓北動情不已,一瓶奇珍一般的葡萄酒,蘇兒給倒一杯,喝一杯,菜卻未動一口。一連十幾杯,把蘇兒的一瓶葡萄酒全都喝盡,涓滴不剩。自覺這三年的時(shí)光、甜美俱都隨著這酒裝在了心里,任是什么變故,也難以再被消磨絲毫。
金寓北放下酒杯,站起身來,把蘇兒攬?jiān)趹牙?。蘇兒伏在丈夫胸前,久久不動。
人喊馬嘶之聲越來越盛,聽得還有人在大呼小叫,似是叫喚里面的人出去。
蘇兒仰起頭對丈夫說道:“師兄,咱們這就走吧?!苯鹪⒈蔽找晃仗K兒的手,意示明白??此樕蠒r(shí),竟已是滿面淚痕。金寓北抬手給她擦干臉上眼淚,猛地俯首貼住她的面頰,只說得兩個(gè)字:“蘇兒……”
蘇兒反身入到內(nèi)室,先叫醒了妹妹。對異兒道:“異兒,我們這就回東盟?!碑悆盒褋恚坌殊?,聽姐姐如此說,猛地一愣,睡意全無。即刻明白,姐姐與師兄定是心系東盟和親人,要盡快返回,查知變故,排難解紛。
蘇兒又叫醒安寧,安寧正揉著眼睛,聽蘇兒道:“安寧,咱們?nèi)フ夷惆??!卑矊幖纯瘫牬笱劬Γ瑔柕溃骸肮霉?,真的?”蘇兒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抱抱她,道:“真的,這就去。”
蘇兒拿出狐裘,先扶起妹妹,給她整理了衣飾,再給她披好狐裘。又拿出一匹練綃,在異兒身上纏了起來,一道道地繞了二三十圈,精心系好。
蘇兒抱起妹妹出到外堂,把她放在金寓北背上,把異兒用練綃系金寓北背上,反復(fù)纏了幾圈,拉拉生綃,已經(jīng)牢固。又到安寧的臥室,照樣把安寧縛在自己后背上。
蘇兒背著安寧到臥室取出三個(gè)包裹,金葉子、書刀交在金寓北手里,包著衣裳鞋帽的錦包自己系在肩上。探手之間,手里“倏”地多了一把短劍,劍鞘深綠,花紋古樸??粗鹪⒈睆陌锶〕鰧毜叮翟谘铮褧徒鹑~子揣進(jìn)了前胸衣服里。
蘇兒和金寓北相對一看,兩人背后的安寧和異兒也是相對一看。背上兩人一聲不吭,看金寓北和蘇兒兩人的舉止神情,隱隱覺得此去或許會十分艱險(xiǎn)。
蘇兒對金寓北道:“走吧,師兄。”眼眶陡然一紅,轉(zhuǎn)身就走,金寓北隨后跟去。
出了門,金寓北回身閂上門。蘇兒突然又道:“師兄,且慢。”金寓北看著她又回身入內(nèi),走到桌前,拿起兩個(gè)蓋碗,慢慢地覆上“比翼連理”和“之子于歸”。向兩邊側(cè)頭看看覆得安穩(wěn)了,又直起身,背著安寧,慢慢轉(zhuǎn)動身子,將室內(nèi)的桌椅墻壁,碗盤杯箸看了一圈,似要牢牢刻在心里。
金寓北和異兒在門外直直地看著她,心里都覺不忍。
蘇兒轉(zhuǎn)身出來,關(guān)上門,牢牢閂好,用手拉拉門閂,就似要出遠(yuǎn)門一樣。
蘇兒放開門閂,轉(zhuǎn)回頭看看金寓北,金寓北點(diǎn)點(diǎn)頭,蘇兒也對金寓北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向“斷虎澗”走去。過了“斷虎澗”,上了小木橋,異兒和安寧分別伏在兩人背上,此時(shí)也早都聽到了人馬喧騰的聲音,兩人心里都是“怦怦”直跳。
金寓北和蘇兒越向前行,異兒與安寧對喧鬧之聲聽得越是清楚,明白了二人正背負(fù)著自己朝向人馬來處行去。
安寧伏在蘇兒背上,開始聽到人馬之聲時(shí)心里歡欣雀躍起來,想著定是阿瑪帶人馬來接她回去。安寧要張口問蘇兒是否是自己的阿瑪來了,但見背負(fù)自己的“姑姑”行走之間不時(shí)手撫橋欄,回首張望,躑躅不前,一再現(xiàn)出依依不舍。面色雖不十分凝重,卻依然能看出心事重重。
安寧見二人如此行色,不知道如何插口,張開的嘴巴又慢慢閉上。
待四人行至“伏熊堤”畔,金寓北去搬來木架,支起絞盤。蘇兒背負(fù)安寧,握劍望著崖下。
安寧再也忍不住,輕輕伏在蘇兒耳邊問道:“姑姑,是我阿瑪來了么?”蘇兒向后側(cè)側(cè)頭,輕輕地對安寧道:“乖孩子,來的不是你的阿瑪,是敵人?!碧K兒擔(dān)心稍后與烏拉人馬接戰(zhàn)時(shí),安寧會驚懼駭怕,是以早早給她說清,免得她突然間被嚇呆。
安寧又問道:“姑姑怎么知道不是阿瑪來了呢?”蘇兒笑笑道:“你阿瑪要來,不帶這許多兵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