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爺爺？！”驚叫聲從門上掛的對講機里傳出，玄關處的第二道防盜門應聲打開。
‘噔噔噔噔’李玲然快步從樓上下來，臉上帶著驚喜和不可置信的神色，連動作過大帶起衣裙導致走光都沒有在意。
她快步跑了過來，幫王耀祖攙扶著老人進屋，放在沙發(fā)上。
李玲然拿著小手電翻眼皮看瞳孔，側身趴在周爺爺心口聽心肺律動，快速做了一系列檢查之后，臉色有點不好看。
人還活著，但是......
“你認識他？他還好嗎？”王耀祖喝了口水，平復了一下心情問道。
雖然他一直在旁邊看著李玲然的檢查動作，但是注意力卻始終在李玲然身上，因為剛才看到的東西，讓他無法理解，太匪夷所思了。
王耀祖的心到現(xiàn)在還怦怦直跳。
“周爺爺身體恐怕不太好，不過，不應該啊，去年十一月份醫(yī)院職工體檢的時候，周爺爺?shù)纳眢w還很健康的，雖然他七十九了，但是，比一些年輕人的身體還要健朗，怎么會突然這樣......”李玲然皺眉搖頭。
在她看來，這個末日時代，只有兩種人，活人和死人。
活人會生病，但是，周爺爺?shù)那闆r根本不正常，這不是一個病人該有的樣子。
“怎么了？”王耀祖心思一動，想到之前趴在自己背上的東西，好像襲擊了這個老人，難道是那東西對周爺爺?shù)纳眢w造成了什么傷害？
他心中一驚，忽然想到了什么。
記得最初在高鐵站被聽聲靈襲擊的時候，自己失去了兩臂和一條腿的知覺，就像是神經系統(tǒng)癱瘓了一樣。
但若說癱瘓，自己的身體還能動，只不過在日漸壞死，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失去了痛覺。
很矛盾的感覺。
李玲然轉身從沙發(fā)旁的冰柜里拿出來一盒東西以及注射器和一次性針頭。
熟練的抽取針劑里面的藥液，李玲然一邊給周爺爺注射，一邊開口道：“心肺很無力，像是器官衰竭一樣，如果是放在其他垂暮老人身上或許還算正常，但是之前周爺爺身體非常好，幾十斤的氣瓶之前還能獨自搬運，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三個月內就心肺衰竭，也沒有哪種急性疾病會在三個月內對身體造成這么大的影響?！?p> “你能明白嗎？人體內臟器官細胞一生中，分裂的次數(shù)是有限的，所以，人會衰老會死亡。周爺爺?shù)那闆r就像是在三個月里，老了二十多歲，現(xiàn)在相當于一個百歲的瀕死老人一樣，初步判斷，他沒有任何疾病，就是老了，零件壞了?！?p> 這個道理王耀祖當然懂，就算是沒上過學，他也看過一些書，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是......
“這可能跟方才發(fā)生的事情有關，大概......與我有關。”王耀祖有些愧疚，抓住了周爺爺?shù)氖?，擦拭著他枯瘦手指上的濕痕?p> 方才他在醫(yī)院的走廊地上抽搐，這導致他身上沾染了不少地面上的小水珠，打濕了袖子和衣服，王耀祖現(xiàn)在背上也有點濕。
周爺爺?shù)氖种干虾艽植?，一根指肚上就有幾十個交錯的刀口，這些劃痕已經無法愈合了，也沒有流血，歲月在手掌的厚繭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剛發(fā)生了什么？你又遇到那頭怪物了？”李玲然回頭驚道：“可你......”
“那頭？只見過嗎？你怎么知道是一頭？”王耀祖一怔，忽然奇怪道。
李玲然沉默了一下，緩緩道：“你可能不信，我是做夢夢到的，不過記憶很模糊，我用電磁設備在外面偷偷檢測過，但是，設備沒多久就壞了，可我還是在紙上打印出了一些東西。”
夢里，果然.，她也產生了特殊的變化。
王耀祖當然信，因為他起初就是在夢里看到那些笑面花的。
而李玲然的靈魂，也就是意識體同樣異常，說不定她也是和他們一樣。況且憑借她的見識，指不定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應該不止一只，那個憑借聲音狩獵的怪物我沒碰到，但是，碰到了另外一種東西，感覺像是一直貼在背后一樣，有些陰冷，但實際上伸手去摸又什么都沒。可感覺很真實，就像是大腦給了一個觸覺反饋，但背上沒有任何可觸碰的實物?！蓖跻嫘稳萘艘幌?，但是解釋不太清楚。
李玲然若有所思，“你是說只有大腦反饋的感覺，而不是三維空間的分子碰撞？是電波層面的東西？你的想法倒是和物理研究所一個教授的猜想不謀而合，大霧來臨的初期，我們還能互相聯(lián)絡時候，我和他討論過，我懷疑殺人的是一種寄居大腦的未知寄生蟲，會讓人產生一系列幻覺，過度消耗神經電，導致腦死亡，但教授說是另外一個層級的降維入侵?！?p> “意識這種東西，人類一直沒有能夠明確的定義，這可能涉及微觀科學，同時也是自主思考的人工智沒有發(fā)明的根本原因，怪物和寄生蟲的說法，本質上并無差別，我研究過大霧來臨后，死人的尸體，他們的確是腦死亡，連神經都全部壞死的那種，你是第一個我見到的能從怪物嘴下逃脫的人，你的話啟發(fā)了我，可惜，現(xiàn)在通訊中斷了，沒法聯(lián)系到研究院的教授?！?p> “你的意思是，怪物一直在你身上，之后在醫(yī)院碰到了周爺爺，怪物放棄你，轉而襲擊了周爺爺，是因為他看起來更好欺負嗎？”李玲然沉思。
王耀祖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來自己意識體形比較大的事情，他還沒法對李玲然放下戒備。
“嗯，怪物跟我去了醫(yī)院，之后那種附著在身上的感覺消失了，然后我聽到周爺爺?shù)膭屿o，就看到他倒在地上抽搐，我就將他背了回來?！?p> 王耀祖頓了下補充道：“他將醫(yī)院里所有的尸體都妥善安置了?！?p> 李玲然默然，半響才說道：“周爺爺就是負責在太平間值班的，周爺爺很善良，替人收尸這是他的作風，只不過.....”
李玲然嘆了口氣，用沾了碘伏的棉花擦了擦周爺爺注射的針眼，做了消毒。
掐住脈搏，半響，她才嘆了口氣。
“應該也是神經壞死，怪物就像是吞噬了人體神經里的電信號和神經脈沖，隨著人體磁場的消失，神經和大腦都會停止工作，周爺爺他......是個很慈祥的老人，在醫(yī)院做雜工，干了五十多年，比院長的資歷都老，院長見了他也要叫聲叔，讓周爺爺好好睡一覺吧?！崩盍崛粨u了搖頭，眼睛發(fā)紅。
王耀祖嘆了口氣說道：“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他碰巧遇到我，也不會被那個東西吸引到?！?p> “可能吧，但是那怪物附著在你的意識里，你走了那么遠，卻沒有殺死你，反而攻擊周爺爺，這是為什么？是因為周爺爺?shù)拇竽X味道更好？還是周爺爺好欺負？”李玲然將悲傷隱去，沉思著。
王耀祖心思一動，沒想到這女人直接猜到了原因。
和自己龐大的意識體相比，周爺爺狹小的球狀意識顯然是更好欺負的對象。
但是，那東西是如何找上自己轉換到周爺爺身上的？他又是通過什么介質來捕捉獵物的位置的呢？
還有，它沒有跟自己回來，是離開了，還是藏起來了？
忽然，王耀祖站了起來，“對了，小家伙們呢？”
“??？”李玲然嚇了一跳，回神道：“丫頭還在下面，剛吃了點抑制腦炎的藥，應該會睡一會兒，至于那個冷酷的小子應該是累了，洗了個熱水澡，就去床上睡了?！?p> 王耀祖趕緊起身，想要上去確認一下，然后一邊說道：“你下去看看小丫頭怎么樣？我懷疑那東西會跟進來?！?p> 他雖然在意識世界查看了一下，的確沒有看到有其他靈體的異常，但是他的感知網反饋的東西很模糊，只有個別的怪物，才能清晰的捕捉到。
如果那怪物藏匿的能力非常好，他很可能會漏掉。
意識世界非常抽象也非常龐大，如果不是有明確目標和方向的話，找一個透明的存在，完全和大海撈針一樣。，
李玲然臉色一變，快速下樓去地下室。
王耀祖也沒問劉宇在哪個房間，剛才在意識層面的時候，他大概估摸到劉宇意識體的位置和高度，所以推測他在二樓。
查探了兩個房間，王耀祖就看到在床上睜著眼的劉宇。
“我看到你回來了?！眲⒂钭鹕?，他臉上有些疲倦。
連日的趕路和心驚動魄，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太過苛刻了，他們幾個人恐怕沒有一個能安心睡覺的，更別說劉宇一直擔心著妹妹劉小丫的病癥了。不過，昨晚的舒適倒是緩解了不少，但李玲然這里更舒適更安全更溫暖，無形中就會讓人放寬心，變得安逸困倦。
“你沒事就好。”王耀祖嘆口氣，也沒有聽到樓下李玲然的叫喊，應該沒事。
“發(fā)生了什么？”劉宇緊張的問道。
“沒事，對了，你看到我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什么東西進來嗎？”王耀祖忽然問道。
劉宇在意識世界的‘視力’更為精準，如果是他的話，應該能看到那東西。
“看到你帶了個人回來，但是，那人的靈魂很微弱。除此之外沒有了?！?p> 王耀祖點頭，如果連周爺爺微弱的意識體都能看到，沒有理由錯過那只怪物。
“對了，你看到李博士的靈魂了嗎？”
劉宇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可我感覺姐姐不是壞人?！?p> 王耀祖也不知道說什么，他也感覺李玲然不是壞人，但是，他看到的東西，沒辦法不讓他胡思亂想。
李玲然的意識體根本和常規(guī)人不同，不，只是不同的話，那還是含蓄的說法，嚴格來說應該完全是兩種形態(tài)才恰當。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意識體也是異形的，所以，他身上有很多古怪和特殊的能力。
但劉宇的是正常的，只是那個靈魂球體比其他人旺盛一些。
而李玲然的意識體比他的意識體還要夸張，既不是和他一樣的人形靈體，也不是普通人那樣的不規(guī)則球體，甚至和那些靈體的怪物都不一樣，是他見過的第三個種類。
不，如果從幾何角度來區(qū)分的話，無論是普通人的靈魂球體，還是王耀祖的人形體，都算是實心的形態(tài)。
然而李玲然的卻不是，李玲然的意識體，是一條條絲線連成的空心不規(guī)則靈體。
像是堆在前灘上、纏繞成一團的廢舊漁網，又像是抽象化的大腦神經脈絡圖。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不得不讓他警惕。
但這還不算全部！更讓他感到驚悚的是，李玲然的網狀意識體上還有古怪的瘤體，像是寄生蟲阻塞在血管里導致血管腫脹，像隨時會撐破爆炸一般，非常猙獰可怕。
首先，李玲然肯定不是正常人，至于她是不是好人暫且不論，可如果她也是個怪物怎么辦？
王耀祖自問自己不是正常人，他被巨狼幾乎咬掉小半個身子，他都能依靠意識體的自愈力量恢復身體。
這樣的能力和怪物有何區(qū)別？
他不想去探討什么人體本身就有自愈能力這一說，那么短的時間，撕裂的身體加上大量的失血，自己能恢復絕對不正常。
但他沒有主動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只要不是招惹他的人，他也不會動手。
誰能保證李玲然這樣一個同樣不正常的人，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和善與人相處，而不是有別的想法。
比如......
比如王耀祖知道他自己可以通過吞噬意識碎片、靈體碎片增強意識體的力量，那么，他如果主動動手殺了所有幸存者，然后吞噬掉他們的意識碎片，那他豈不是可以變得更加強大？
可他只想好好活著，對于追求力量什么的毫無興趣。
他能經受住這樣的誘惑，但每一個人都可以嗎？
如果李玲然和自己一樣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所以，這是他一直提防李玲然，無法完全相信她的主要原因。
當然，也可能李玲然根本沒有察覺意識世界的秘密，甚至沒有意識體增強，從而體質增強的能力，關于李玲然一切，都不過是他的猜想而已。
可還是那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王耀祖寧愿兩人之間存在隔閡，也不會在完全信任李玲然之前，向她坦白意識世界的秘密。
他需要她幫助治療小丫，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會在她治療好小丫的之后，離開這里。
作為報酬，他可以為她弄來食物、香煙，乃至她研究需要的一切設備和物品。
但同時，他也必須為他們三人的安全考慮。
“姐姐的確不是壞人，但想生存下去，就不能單純以好人壞人去衡量一個已經未必是人類的人，如今的我們已經不一樣了，沒法用人這個字來概括了，想成為好人之前，她就必須先是個人，然后再是個好人，在這個時代，人已經生存不下去了?！?p> 劉宇默認了王耀祖說法，他也知曉他的能力本來就讓他成為一個另類，那如今，他們還能稱之為人嗎？或者是人的變種？
“你先休息吧，我下去看看小丫，我們必須保持警惕，門開著，如果有危險，第一時間大聲叫喊就行了。對了，藥已經拿回來了，丫丫的腦炎應該不是很嚴重，會治好的?！?p> “嗯?！眲⒂铧c點頭，躺在柔軟的床上，微微的下陷，蓋著綿軟的被子，舒服的讓他直打哈欠。
王耀祖起身下到地下室，看到試驗臺上已經放著廢棄的空瓶和注射器，顯然李玲然已經給劉小丫注射過了鏈霉素。
李玲然回頭看了走進來的王耀祖一眼，說道：“沒什么大問題，藥物應該有特效，她沒有進行過階段性的治療，藥效應該不錯，說起來也不算什么大病，還有以后注意從外面回來進入實驗室要換衣消毒?！?p> “嗯?！蓖跻纥c點頭，退到門口外面，防止身上的細菌污染這里。
“你沒什么想說的嗎？”寂靜了半響，李玲然忽然問道。
“什么？”王耀祖心中一動。
“你不打算和我分享一下你身體的古怪之處嗎？”
王耀祖右手一緊，心臟縮了一下，瞇眼看著悠然自在的李玲然。
她準備動手了？
劉小丫昏迷不醒，劉宇直打瞌睡，難道都是她下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