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著急忙慌地趕過來，見了眼前一幕，也不急了，只是笑瞇瞇撫著胡須，贊許地點點頭，深深輕聲感慨道：“能文能武……人才??！”
他越來越對這個讓自己的學生吃過悶虧的青年感興趣了。
“李主事這回算是碰上硬茬子了?！北可袝跸蟾梢查L嘆一口氣，余光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李景升，暗暗搖頭。
……
乾清宮清冷的大殿中，泰昌帝朱長洛正依偎在床案上翻閱奏折。
他的龍床下跪著兩個小宦官，都低著頭，一個舉著一摞奏折，一個捧著一方從北宋流傳下來的從星硯，一動不動像是雕塑般定在那里。
泰昌帝批閱完一本奏折，將毛筆在硯臺里蘸一下，一圈紅色的朱砂像鮮血一般暈開。
王安輕輕地走進來，他先是給旁邊的燭火細心地剪了蠟芯，然后走到泰昌帝的另一側(cè)整理一番批閱過的奏折，輕聲道：“萬歲爺，您可不能一直這么操勞，這些活兒還是交給臣和司禮監(jiān)吧?！?p> 泰昌帝呵呵笑了幾聲又忍不住咳嗽起來，王安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過去輕輕地給他撫背。泰昌帝好不容易停下來，臉上卻還是帶著笑道：“王安，你說這話就不怕朕疑你要攬權(quán)啊？”
王安也是笑著回道：“臣不怕，臣只怕萬歲爺累壞了身子?！?p> 泰昌帝用手指點了點他，笑道：“你這老家伙?！?p> 忽然他又嘆息一聲道：“朕這身子你還不知道嗎？還能撐到多會兒著實難說。朕就想著啊，趁現(xiàn)在還有些精力，趕緊先把要緊的事情辦了，再選拔一撥實心任事的大臣，將內(nèi)閣先充實起來，然后閣老們票擬，你們司禮監(jiān)批紅，朕也只抓些大事，說不定還能多過兩年。”
王安紅著眼睛說：“苦了萬歲爺了。”
“朕哪里算得上苦，遼東的將士、淮北的災(zāi)民才苦，兩京一十三省食不果腹的百姓才苦啊！所以朕要撥發(fā)內(nèi)帑去補發(fā)遼東前線將士們的欠餉，所以朕要召回趙南星、劉一璟這些干練之臣來替朕分憂解難……”
泰昌帝感慨一陣忽然道：“對了，戶部尚書李汝華奏請召回葉向高重用，字里行間甚至希望其入閣，甚至充任首輔，你以為呢？”
這種問題，換作別的內(nèi)侍無論如何是不敢答的。
但王安不同，他和泰昌帝想扶相持走過了這么多年，陪著這個備受冷落的皇長子一起經(jīng)歷了數(shù)不清的凄風苦雨，名為主仆，實則彼此信任依賴，關(guān)系早已非同一般。
他想了一會兒，便開口道：“萬歲爺，葉向高在先皇時就曾為首輔，他的忠心和能力臣覺得也是信得過的。只是……他若入了閣，那方首輔又該何去何從呢？”
泰昌帝擰眉想了一會兒，葉向高資歷深厚，萬歷時甚至一人主持內(nèi)閣事務(wù)七年之久，人稱“獨相”，資歷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況且，葉向高任首輔的時候為了鞏固朱常洛的儲君地位立下過汗馬功勞，曾經(jīng)連上幾十封奏疏督促萬歷皇帝趕緊讓福王回到封地，搞得慣會耍賴的萬歷皇帝最后也毫無脾氣，只能乖乖照辦。
如果葉向高入了閣，那就必須做首輔才行。
泰昌帝想著想著已經(jīng)合上了手里的奏疏，王安接著說道：“趙南星、劉一璟、李汝華、鄒元標、周嘉漠都是東林黨，葉向高雖說沒去東林書院講過課，但早在先帝時就被別的朝臣指責為東林幕后黨魁了，如果方首輔再退了，恐怕東林難制啊?！?p> 泰昌帝故作吃驚道：“你這老家伙不是和東林黨走得挺近的嗎？尤其是同那個誰，楊漣，還有汪文言，親近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今天反倒不替他們說話了？”
“呵呵，誰對萬歲爺有用，臣就同誰走的近，昨天是東林黨，今后說不得就是楚黨、齊黨，又或是浙黨?！?p> 泰昌帝若有所思：“方從哲是浙人?！?p> 他瞇著眼睛又想了一會兒，然后開口道：“方首輔做事一向勤懇，又沒有什么過失，朕甫一登基就罷黜了他，恐怕其他的朝臣也會有所怨言。”
王安又道：“以前都盛傳方從哲是后黨，臣按照萬歲爺?shù)闹家庵鴸|廠的人查了，其實并不屬實，方從哲只是謹小慎微，不敢得罪鄭貴妃一伙罷了，實質(zhì)上并無太多牽扯，也沒有為他們做過什么大事?！?p> 泰昌帝點了點頭，陷入沉思。東林黨當年為了保住自己的皇儲地位可謂是前仆后繼，按理說自己登基之后著實應(yīng)該好好重用一番，但……東林黨又實在是太龐大了，甚至讓自己隱隱心生忌憚！
泰昌帝下定決心，還是得緩緩東林黨上升的勢頭，他轉(zhuǎn)而又問另一件事情道：“鄭貴妃還想著封后的事情？”
原來鄭貴妃之前軟磨硬泡，讓萬歷皇帝下了一道遺囑，要進封鄭貴妃為皇后，這樣，萬歷死了，她自然而然就成了太后了。
但大明朝是禮儀之邦，很講究程序法的，萬歷皇帝走得太匆忙，鄭貴妃進封的儀式還沒來得及搞，沒有舉行儀式，自然就還不算數(shù)，新皇帝上臺，得新皇帝當家。
王安笑笑道：“自打萬歲爺冊封太后的旨意被禮部的孫侍郎以不合禮儀為由封還后，鄭貴妃先是找了幾個言官和孫侍郎他們打了幾天口水仗，這幾日消停了，轉(zhuǎn)為給萬歲爺進獻美女了，今日還送了八個過來。”
泰昌帝啞然失笑，道：“哈哈，朕這身子骨，哪里吃得消八個美女，這位貴妃娘娘倒是打得好主意！”
“那老奴讓人給送回去?！?p> 泰昌帝擺擺手，道：“不用，盯住她們就好了，送回去反而惹人生疑?！?p> “遵旨?！?p> “鄭貴妃近來和李娘娘也走得很近。”王安冷不丁又來了一句。
泰昌帝聞言臉色沉下來，這些日子，鄭貴妃給李選侍請封，李選侍便投桃報李給鄭貴妃請封，泰昌帝早就意識到不尋常了。
話說這李選侍正是泰昌帝最寵愛的嬪妃，皇八女朱徽媞的生母，朱由校和朱由檢兄弟的養(yǎng)母，當今后宮之中最得寵的一個妃子。
鵝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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