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下午五點,老張準時站在門口,這時我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
“來吧,小伙子,票有點緊張,給你買的硬座?!崩蠌埥舆^我的一小件行李,這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東西這么沉?”他的胳膊猛地下沉了一下。
“年貨?!?p> “你啥時候還有機會去買年貨?”他狐疑地看著我。
“是房間的飲料和水果,沒吃完,放在這兒怪浪費的?!蔽译S便編了個理由。
“哦,我是擔心,這些可能要辦托運?!?p> “沒問題,”我夸張地擺了擺手,“普通火車管得松。”
“也是?!彼行┵M力地往前走?!斑@些都該你來負責?!?p> “對了,”我走到他跟前,“你能告訴我這是哪里嗎?為什么回去不坐那個什么機?”
“那輛車有人在用。這里在哪我不方便告訴你,我只能說——你一會要在BJ站乘車?!?p> “好的?!痹瓉砦以贐J。真遺憾,沒機會再去逛逛了。
我們走到門口,那里停著一輛很老舊的桑塔納。
“一路順風。新年快樂。”車門關好后,老張沖我招招手,也就在這一瞬間,眼前的大樓變成了人群熙攘的站前廣場。
“到了,這是你的車票?!?p> 我搬下行李,還未回過神,那輛車就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在人群中消失。
我看了看周圍,迅速打開行李。一個毛茸茸的家伙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亂的毛,蹲坐在我面前。
“聽好了,因為你沒有票,再加上春節(jié)安檢很嚴,逃票是不可能了。所以,現(xiàn)在你要從外面前往我給你說好的那個站臺,明白了嗎?”
它點了點頭,我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帶著行李匆匆離去。大包小包,煙味酒味蒜味汗味在站廳融在一起,隨著無數(shù)條通道飄回天南地北。
我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擠到站臺,焦急地等待那個家伙的身影。
“旅客朋友們,列車很快就要發(fā)車了,請還未登車的旅客隨工作人員指引,在最近的車廂登車,感謝配合?!闭九_上幾乎只剩下我一個人,可我還沒看到那個家伙。遠處的火車頭傳來震耳欲聾的汽笛聲,我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最終還是抓住了車門上的扶手。
大家似乎都是從就近的車廂登的車,大包小包在過道擠成一團。我憑借著身材優(yōu)勢在人群的縫隙間鉆來鉆去,向我的車廂緩慢前進??删驮谖掖┻^一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時,另一邊站臺熙攘的人群中現(xiàn)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的天哪……她走錯站臺了!”我趁工作人員不注意,鉆入洗手間,反鎖了門板。
“喂!”我拉開窗戶,對她喊道。她猛地一乍,朝這邊擠過來。可就在這時,列車開始緩緩起步。
“快!從那邊天橋過來!”她似乎并沒有聽到我的喊話,仍在人群中緩緩擠過來。轉(zhuǎn)眼間,人群淹沒了她。
“這是什么事??!”我失望地看著不斷后退的站臺,也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鄰近的鐵軌上有什么東西在快速移動。那條鐵軌延伸了不遠便到盡頭,那里立著一塊紅色的鐵疙瘩。轉(zhuǎn)眼間,那塊鐵疙瘩上騰起了什么東西,又像顆子彈一樣飛入窗口。
“呼……”一塊白布立在面前,下面的臉上沾滿了汗水。
“你真行?!蔽邑Q了個大拇指。
她半天沒有喘過氣來,可能因為太熱,白布遮住頭的那部分被拽了下來。
“抱歉……走錯了?!彼哪樢驗閯×疫\動而充血發(fā)紅。
“你能跑過火車,這是我最意外的。——對了,你一直都戴著這個裝飾嗎?”我指了指她腦袋上兩個尖尖的耳朵。
“一直有。但不是裝飾品?!?p> “???”我不能理解。
“醫(yī)學上的事,我不懂。”
這哪是醫(yī)學上的事??!好像用神學都解釋不通。唯一說得過去的是,這與她的另一種形態(tài)有某種關聯(lián),而且——看著不錯。
“現(xiàn)在回車廂,因為你沒有票,最好幫我想個理由糊弄過去。”我甩了甩手中紅色的車票。
“好。但不用了?!彼蝗宦冻鲂θ荨?p> “為什么?”
她沒有說話,而是從手心展出一張紅色的小紙片,學著我的樣子在空中甩了甩。
“哪來的?”我很是震驚。
“撿的?!?p> “不會是另一輛車上的吧?!蔽蚁肽眠^她手中的車票查看,但她卻迅速收了回去,把手背在身后。
“我的……不能拿?!?p> 看著她的樣子,我有些哭笑不得。“要是被請下車可就跟我沒關系咯。”
她點了點頭,率先拉開門板走回車廂。我等了一分鐘,也走了出去。
車廂原先流動的人群已經(jīng)恢復平靜,行李架上堆滿了五顏六色的行李,而過道也堆滿了五顏六色的人。
我循著座號擠過人群,結果發(fā)現(xiàn)對應的座位旁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坐下來,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你的座位在這里?”
她點了點頭。我還是有些疑惑,這也太巧了吧。就在我開始安頓行李時,一個穿著灰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盯著小家伙,很快開了腔:“喂,小孩,你坐到我的座位了!起來吧!”
小家伙沒有動彈,只是呆呆地看著男人略帶怒色的臉。
“看我干啥?你坐錯位了就要讓開!家長是怎么教育你的?”男人提高了一些音量,有不少人開始望向這里。我見情況不對,趕緊晃了晃小家伙:“把你的票拿出來,要是坐錯了咱就換!”
“哎,”男人歪著臉抱起膀子,“還是這個小伙子懂理,你把票拿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多大點事?!?p> 小家伙掙開我的手,使勁搖了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老賴是吧!乘務員!乘務員!這兒有個逃票的!乘務員!”他扭過頭,扯著嗓子沖車廂那邊喊道。不一會,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乘務員擠了過來?!芭多希咳氯律多??”
那個男人仿佛見到了救星,滿臉堆笑地迎了過去?!俺藙諉T同志,不是我嚷嚷,你看那個小孩,她占著我的座兒不走,還不讓我看票,你說說這什么事兒……”
“把你們的票拿來!”乘務員沒等男人說完,伸出一只粗壯的胳膊。
男人很爽快地拿出票,小家伙卻在猶豫不決。
“喂,小孩,你的票呢?”她把手伸向小家伙,里面還攥著那個男人的票。小家伙看著乘務員,沒有動彈。
“看看吧,剛才就這個態(tài)度?!蹦腥似仓斐車礋狒[的乘客揮了揮手。但乘務員沒有理會那個男人,她蹲下來,平視著小家伙。
“把票給我看看,好嗎?有問題我們是能解決的,沒有人會一直找你麻煩——除非你想麻煩別人?!背藙諉T說著,小家伙的表情似乎有了一點變化。
“來,只需要把票交出來,就這么簡單?!毙〖一锏耐最澏读艘幌拢S后把背在身后的手緩緩抽了出來。乘務員手中很快便又多了一張票,她緩緩起身。
“看看,”那個男人擺了擺手,“橫什么橫,在公理面前都得低頭?!比巳褐虚_始有人對小家伙指指點點,這讓我有些不爽。
“中了,”乘務員揚起一只手,“別吵吵了,票我看了,我只有一個問題——大哥,你的名字是張桂花?”
人群中爆出一陣哄笑。
那個男人漲紅了臉:“這什么情況?乘務員同志?大過年的別開這種玩笑??!”
乘務員交回小家伙的票,轉(zhuǎn)過臉瞪著那個男人?!白罱覀冊谥攸c打擊假票買賣,下一站請你下車,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乘警……”
“不是,”男人慌張地抓著乘務員胳膊,“大姐,我是正規(guī)渠道買的票啊,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
乘務員厭惡地掙開男人的手:“有什么誤會甭給我解釋,下一站去找警察,他們會給你掰扯清楚?!昧?!大伙都散了!看好自己的財務,別讓扒手鉆了空子!最后祝大家新年快樂??!”看客們滿意地散開了。
之后,在我詫異的目光中,那個男人在冷清的站臺上不斷向后遠去。我回過神來,晃了晃小家伙:“你的票到底哪里來的?”
“就是,我的。”她仍然把票背在身后,可能是因為那塊白布上沒有口袋。
“講實話?!?p> “我的?!?p> 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剛才的一切并不是那么簡單,這些仿佛變戲法的場面讓眼前的家伙看起來并不是那么人畜無害。
“別想了,目前看來我是她的恩人?!蔽疑炝藗€懶腰,車廂有規(guī)律的晃動讓我漸生困意。窗外跳動的燈火變成模糊一團,就連最近的倒影也不再清晰。迷糊中,好像有什么東西搭在身上,我不再關心,大腦不再想思考。
寒風中,列車向著城市的燈火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