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獅子的悲傷

　　烈陽族，巨神峰頂?shù)牟孔?。承載著古老的斯坦帕族對太陽的信仰。曾有一名能召喚太陽之力的戰(zhàn)士。他手持金紅色長劍和一挺鳳凰樣式的圓盾，帶領(lǐng)斯坦帕族戰(zhàn)無不勝。戰(zhàn)爭結(jié)束后，那位戰(zhàn)士選定了巨神峰頂作為他最后的家園，那是整個瓦羅蘭大陸離太陽最近的地方。斯坦帕族中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完成戰(zhàn)場上的使命后，會卸下盔甲放下長矛，沿著山腳向峰頂?shù)奈ㄒ煌?，也就是東方棧道，登上巨神峰之巔。

　　這些人就被斯坦帕族稱之為烈陽人。他們祭祀太陽，也祭祀遠古那位戰(zhàn)士，并用余生祈愿太陽保佑斯坦帕部族戰(zhàn)無不勝。烈陽人還一直希望重現(xiàn)戰(zhàn)士的太陽之力，從未成功，不過他們也從未放棄。

　　但千年前，烈陽族與斯坦帕族徹底決裂，原因不得而知。斯坦帕族更名為拉闊爾族，將棲息地由山腳遷至巨神峰半山，但絕不向頂峰上一步。同樣，烈陽族人也永居于烈陽神殿，不再回到拉闊爾族。兩部族還不約而同封鎖了東方棧道入口，兩族之間的唯一通路從此廢棄。烈陽族人則在山體西側(cè)另修了一條路，以供連通外界。

　　而拉闊爾族十六歲的成人禮也同樣從那時開始。繼承了無數(shù)斯坦帕古兵器的拉闊爾族，所有孩子一到十六歲，要么在戰(zhàn)斗中手刃對手，拿到一件伴隨自己終生的古兵器，要么，就永遠閉上眼睛，不再醒來。

　　千年至今如此，唯一的例外是蕾歐娜。她是那時該參加成人禮的少年中最能打的一個，但她拒絕向其他人動手，并甘愿赴死。拉闊爾族正要處死她時，陽光突然變得暴烈無比，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光芒褪去后，蕾歐娜毫發(fā)無傷，而儈子手不省人事。

　　聽聞此事的烈陽族，破天荒地回到了巨神峰半山拉闊爾族棲息地。他們認為蕾歐娜應(yīng)是太陽之力的繼承者，并帶她登上巨神峰頂。蕾歐娜沒有讓他們失望，她很快掌握了太陽的熾熱力量，并舉起了那位戰(zhàn)士的長劍。她就是那位戰(zhàn)士的繼承人，從遠古至今的唯一一個。

　　但蕾歐娜與烈陽族的關(guān)系事實上并不好。

　　“我從十六歲起就再也沒回過拉闊爾部族。這是我這么多年頭一次回來。小子，我說了你可別笑，我很激動，昨天一晚上都沒睡著。”蕾歐娜說。

　　她叫我別笑，可自己笑了一下。我坐在地上仰著頭看她，覺得這笑容無比苦澀?！拔衣犝f過，你來聯(lián)盟之前從沒下過峰頂?！蔽艺f。

　　“烈陽族看我看得很緊，他們不允許我下，我和拉闊爾族也只能寫信往來，由烈陽族人幫我送下去。我反對成人禮，想讓這個殘酷血腥的儀式停在我們這一代，就給亞甘長老寫了信。他也給我回信了，說自我離開后，他們已經(jīng)不再處死失敗者。烈陽族人也說他們親眼看到了?！?p>　　“結(jié)果他們兩邊一起騙了你?！蔽艺f。

　　“對。”

　　我想安慰她，可現(xiàn)在我不知說什么好了。她恐怕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這種時候其實應(yīng)該——

　　“你父母呢？”我問，“這么多年沒回來了，這次恰好有機會，不如一會兒我們?nèi)タ纯茨愀改福俊?p>　　話出口我便后悔。蕾歐娜，她竟然一下眼眶紅了。

　　“他們，他們都，已經(jīng)。”

　　她想說什么，但聲音已經(jīng)開始顫抖。我看著她，等待即將到來的那個沉重詞語。

　　“他們都已經(jīng)去世了。七年前。他們七年前就去世了，可我都沒能參加葬禮?！?p>　　然后她不再說話，只是望著遠方，。不知多少過往壓在她心中難以釋懷。正午的烈日陽光照下來，我抬起手擋著眼睛。這太陽如此熾熱又耀眼，就像她一樣。

　　但太陽有時也悲傷。蕾歐娜就那么站在崖邊，一動不動。

　　“蕾歐娜?！蔽逸p輕叫了一聲，“坐會兒吧?！?p>　　“從十六歲起我就再沒回過家。”她說。

　　我應(yīng)了一聲。

　　“小時候每天傍晚回來，他們都會在門口等著我，抱我一下。十六歲以后再也沒有了。”

　　一時猶豫，這時我似乎該給她個擁抱，但我不太敢。

　　“我以為烈陽族帶我上巨神峰頂，是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在懷疑戰(zhàn)斗的意義?！?p>　　她繼續(xù)說。我于是又應(yīng)了一聲。

　　“可根本不是這樣。他們比拉闊爾還不如。他們自以為是太陽的代言者，覺得追求太陽的力量才是終生目標(biāo)，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包括別人的死活?！?p>　　“他們被太陽閃瞎了眼?！蔽艺f。

　　“沒錯，閃瞎了眼！”蕾歐娜說，“只要有人敢對太陽提出一點質(zhì)疑，就會被處死。連山下的拉闊爾在烈陽人眼里也是叛徒和異端。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磿@樣，但他們只把我當(dāng)囚犯一樣，每天除了訓(xùn)練就是訓(xùn)練。我問他們，他們一開始會敷衍，后來干脆不理我?！?p>　　“所以他們也一樣敷衍你成人禮的事，連你父母去世也都不告訴你。因為他們根本不在意?！?p>　　“對?！崩贇W娜說，她的聲音黯淡下來?！拔业搅寺?lián)盟，才從潘森那里知道?！?p>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說什么好。拉闊爾實行如此殘酷的成人禮尚有舊因，峰頂上太陽的追隨者，這做法有些說不過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那個孩子還是會被處死的?！崩贇W娜又說，“我們救了他也沒有用?！?p>　　“那是長老的兒子吧?！蔽艺f，“我們再向長老求求情，沒準(zhǔn)能同意。他不會舍得的。”

　　“他舍得。拉闊爾建族千年，每個長老都舍得。”

　　說得斬釘截鐵。

　　我嘆了一口氣，蕾歐娜也再次陷入沉默。耀眼的陽光之中，她的身影仿佛也一樣有了光芒。我回頭望了一眼木屋，毫無動靜，潘森他們還沒談完。“蕾歐娜?！蔽艺f，“要不我們——”

　　話沒說完，她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我趕緊起身去扶。手剛碰到她后背的盔甲，她的全身重量就壓了下來。我一個沒托住，她一下倒在地上。我看到她面色通紅，滿頭是汗。

　　太陽女神暈了，這事哪里不對。或者因為重盔密不透風(fēng)，或者因為情緒太激動，或者因為一夜沒睡而早飯沒吃好，總而言之一定不是暴曬熱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