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潘森小屋
這是我第一次來拉闊爾部族，好奇，卻不算陌生。部族棲息地幾乎完全保留了斯坦帕原始部落的面貌，房屋，道路，裝飾，與千年前的典籍上記載的別無二致。房屋完全是斯坦帕的古老風(fēng)格，粗木制，尖頂，屋檐上用色澤鮮艷的彩漆畫著特別的圖案，房檐最高處有各式各樣的木雕動物裝飾，不過天色太暗看不清。部族領(lǐng)地中到處都是樹叢，顯得更加天然原生態(tài)。
潘森領(lǐng)我們走了一段，越過一條小溪，然后折而向東，穿過幾間拉闊爾族民居，又繞過一片樹叢，最后來到離山崖邊不遠(yuǎn)的一間小木屋前。這間木屋和其他民居是一樣的樣式，房檐前的裝飾我現(xiàn)在看清了，是一只木雕的龍。潘森開了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便也彎腰跟著他做了個同樣的手勢。
于是女神先進(jìn)去了，我們倆才跟上。屋子里有點暗，不過倒比外面看著寬敞，深棕色的木質(zhì)地板踩上去發(fā)出輕微的聲響，有某種懷舊感。正對著屋門的墻上交叉掛著一對古老的斯坦帕戰(zhàn)矛，矛骹處兩只火鳳翼各自分向左右。屋子正中央是個小矮桌，扣著幾個木杯，但沒有椅子。潘森去找了火柴劃亮，我這才看到周圍墻上有幾盞樣式很特別的小油燈，他一個一個把它們點燃。
小屋里有了火光，立時變得溫馨起來。潘森又去一旁的舊柜子里拿了幾個坐墊出來放在矮桌周圍地板上，然后拎了個水壺出來。但沒水。我向他擺擺手示意不用，從自己背包里拿了水瓶出來，放在矮桌上。
他不說話，連帶著我都覺得聲音多余了。作為一個小姑娘就該矜持點，那么多話干什么。
這是潘森在拉闊爾部族的小屋，他家。人常年不回來，但屋子還是一直收拾得很干凈，大概是部族在幫他打掃。天已經(jīng)全黑，窗外有時傳來幾聲貓叫。蕾歐娜的圣劍與盾，潘森的盾矛，還有我那兩柄輕便小巧的長劍都靠在墻角，我們?nèi)齻€則圍著小矮桌坐著，人手捧著杯水。墻上油燈將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墻上，火焰偶爾不安分地一跳，影子就跟著一起一跳。
三人之間有些事情得聊，現(xiàn)在正是最合適的時候。
“二位，不管我在學(xué)院時給你們哪位添過多大麻煩，你們都特意遠(yuǎn)道而來了，我十分感謝?！蔽艺f，“這次的工作很重要，而且可能還有點危險，希望你們務(wù)必能按合同條款上要求的配合我?！?p> 兩人一起點點頭。我又看看潘森。“剛剛多謝你把我?guī)нM(jìn)來。但是接下來我能不能，不裝女孩子？”
潘森挺驚訝，他飛快寫了紙條來：你聽得懂？
“我當(dāng)然懂，我翻譯過你們這兒多少東西?！蔽曳鲱~，“明天不是要見長老嗎？我去跟他說，他會同意我進(jìn)來的。”
“小子，你要是在這兒裝女孩，還真吃得開?！崩贇W娜說，“拉闊爾族和烈陽族的女人都是我這種個頭，小巧玲瓏的外族女孩子特別搶手?！?p> 蕾歐娜說完就開始笑，先是使勁抿著嘴，然后低下頭，最后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就連潘森也開始忍著笑了。我們兩個都是連蒙帶騙進(jìn)來的，她裝了個男人，我裝了個女孩。這事情哪里不對。
“二位，衣服不合適了可以換一件，性別哪有隨便換著玩的？”
“可你裝拉闊爾族人裝不像啊，連女族人都不行。你個子不夠壯?！崩贇W娜說，“而且你看你這身衣服?！?p> 別提衣服了，能有換的我絕對立刻換。紙條又遞了過來：你畢竟是裝女人進(jìn)來的，暫時不能露餡，先忍到明天見長老吧。
只好如此。我點點頭，趕緊換個話題?！瓣P(guān)于這次的工作，我要找一枚在巨神峰的符文?！蔽艺f，“是很久以前的古物。你們有印象嗎？”
兩人一起想，過了一會兒蕾歐娜先開了口。“我從沒聽說過這里有符文。”她說，“拉闊爾部族不用魔法，更不用符文?！?p> “烈陽族呢？”
“烈陽族只祭拜太陽，更沒有了?！崩贇W娜說，“你不知道嗎？太陽的能量——”
“沒法鑄成符文。”我答，“這我還是知道的?！?p> 我就不再補(bǔ)一句我的也不行了，免得又刺激到她。不過太陽的能量無法鑄造符文是魔法理論里的自然常識，而我的魔力不行純粹是因為肯定會把熔爐炸飛。
所以誰也不敢讓我試，所以就從沒鑄過。我的魔力如此討嫌，跟我的人一樣。
蕾歐娜點點頭，不再說話。另一個的紙筆這時也動了，簡簡單單一個字：沒。
還是得出門打聽。我仔細(xì)回想了一下符文的細(xì)節(jié)，離開沼澤之前我看過莎草紙，記載中藏于巨神峰的這一枚符文是紅色的，圖樣是一枚戰(zhàn)矛尖。更確切地說，是一種叫帕提贊的戰(zhàn)矛矛尖。這是種極其古老的冷兵器，上溯至少千年，歷史典籍中關(guān)于它的記錄十分稀少。
但我今天中午在莫格隆關(guān)博物館看到的，那幾枚剛從西南隘口出土的霍卡斯戰(zhàn)矛尖，恰恰就是這種戰(zhàn)矛。我猜這不是巧合。
“你們兩個都不知道，那我想明天出門問問其他人。我頭一次來拉闊爾這里，人生地不熟，還得有勞二位?！?p> 蕾歐娜看看潘森，在拉闊爾領(lǐng)地，她其實和我一樣也算是客人，硬漢點點頭。我又重復(fù)了一遍：“以及你們千萬要保密我的身份和行蹤?！?p> “怎么，小子，信不過我們？”
“當(dāng)然不是?！蔽艺f，然后拿了背包取出凱特琳那封信，拿了里面的照片出來?！澳銈冸x開學(xué)院前見過這幾個人嗎？”
蕾歐娜和潘森湊過來一起看看。潘森搖頭，而蕾歐娜反問：“這是去射手公會找你的那幾個人？”
輔助公會就在射手公會隔壁，但潘森所在的戰(zhàn)士公會離我們兩家都遠(yuǎn)一些，他不知道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皼]錯。你看見了？”
“輔助都看見了。這幾個人鬧得很兇，嚷嚷著要找你，還要闖射手之家。輔助和射手一起把他們轟走了?？墒呛芷婀郑覀冝Z走了他們就去學(xué)院報告有人擅闖，但到我出來之前，學(xué)院都沒給回復(fù)?！?p> “以前這種事都處理得很快?！蔽艺f。
“是啊，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得罪誰了？”
“我得罪過的人，我每個都記得，唯獨沒有照片上這些?！蔽艺f，“我不確定他們?yōu)槭裁匆椅?，但他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追出來了。來者不善，所以我才要拜托你們千萬保密?！?p> 兩人于是點點頭。蕾歐娜又說，“安德烈法官也是偷偷找的我。他還叫我給你帶句話?！?p> “說?！?p> “他說聯(lián)盟里最近有不少流言蜚語，你要注意言行?！?p> “我記住了。能問問是什么流言蜚語嗎？”
“說學(xué)院護(hù)短，明著處罰你，私下包庇你。這幾天的報紙鋪天蓋地都是這種報道?！崩贇W娜答，“其實我看，說得沒錯?！?p> “馬約里斯秘術(shù)中心?！蔽艺f，“又是他們發(fā)的報道?！?p> “不全是，也有觀眾寫的?！崩贇W娜答，“你還是好自為之吧。小子，你記住了，安德烈法官讓我出來，不止是給你幫忙，也是來盯住你的?！?p> 好吧。如果是有人想煽動輿論，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有成果了。因此安德烈越發(fā)不放心，生怕我在外面還被人抓住把柄。不過至少還有唯一的好消息，我不在學(xué)院，所以暫時沒有新的事端，這么多天過去他們還是只能抓著投喂區(qū)的事不放。
“那就拜托你少給我打點小報告。”我說。
“小報告？我看咱們先把賬算了吧?！?p> 蕾歐娜已經(jīng)起身，從墻角拎了她的長劍來，舉起它慢慢轉(zhuǎn)動著。油燈的火焰映在金紅色的劍刃上，反光滑動，我不由寒毛直豎。
“您，別，激動?！蔽乙е勒f。
“那就看你的表現(xiàn)了。”蕾歐娜慢悠悠地回答。
潘森輕輕拍了拍我肩膀以示同情，我卻差點被這一拍嚇?biāo)?，一個沒坐穩(wěn)，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