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不許說對不起
自那日之后,好像是開啟了什么新世界大門一般,東方云間隔三差五的就得洗澡,隨著天氣越來越熱,他洗澡的間隔也就越來越短。他倒是舒服了,可把李安樂累的夠嗆。
每天早中晚得接送默默,趕上東方云間要求洗澡的日子,她就得下午把默默送到落星,然后馬不停蹄的又去接默默他爸。
好在默默已經(jīng)能接受車里只有他和李安樂兩個人。李安樂發(fā)現(xiàn)默默喜歡聽音樂,而且并不拘泥于兒歌,流行歌曲、輕音樂都可以。開車的時候只要開著音樂,小人兒就能安安靜靜的坐在兒童座椅上,一臉深沉的望著窗外。
李安樂時長常感嘆,可真帥啊,我兒子!
但又難免心酸,不止一次的質(zhì)問老天爺,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這么好的孩子卻有這種病癥;也不止一次的想象,以后說不定他會好的,能跟其他孩子一樣上學,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李安樂不知道東方云間是用了什么借口才能如此經(jīng)常出門的,她也懶得問,他自己的媽,隨他怎么騙。
可是醫(yī)生讓他臥床,他這么來來回回的折騰真的行嗎?
“不行怎么辦?要不你去我家?guī)臀蚁??”傷患說的風輕云淡。
李安樂腹誹,去你家洗可以,不過洗完以后你就別想有其他活動了。
某次,李安樂驀地想起來童歆那句“身殘志堅”,不禁笑出聲,東方云間還以為她怎么了。
她摸著他騰起一身薄汗的后背,“沒事,我高興。”
歡愛是愉悅的事情,尤其當兩人都全心投入的時候。
可比起身體激烈的糾纏,李安樂更喜歡溫柔的親吻和撫摸,那是用言語無法傳達的愛意和深情。
東方云間恰恰善于此道,開始之前和結束以后,他總是抱著她,輕柔的綿吻落在她的額頭、耳垂和肩頭。
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開始這種“廝混”。不提孩子,不提老人,不提以往,不提將來。
李安樂像是個筑巢的燕子一樣,每次來都帶一些小東西,慢慢的,這套冰冷寂寞了許久的房子就有了熱乎氣兒。
客廳里的鮮花,冰箱里的食物,浴室里的瓶瓶罐罐,臥室里的床品。一樣一樣的,填滿了這房子,也填滿了東方云間的心。
他確實是不宜多動的傷員,也樂得大爺一般坐著享受李安樂的服務,看著她進進出出,忙前忙后,他既心安又不安。
于是他會對她招手,“樂樂,過來?!?p> 她也會很乖的過來,順著他的胳膊,縮進他的臂彎里。
從以前東方云間就知道李安樂喜歡被他抱著,他寫論文,看書,她會賴在他身上,恨不得自己是只貓,就那么窩著,也不說話,偶爾會去摸他的鼻子,或者咬他的下巴。
這讓東方云間幾多歡喜幾多煩惱,女孩兒粘著他他很受用,但是他也不是柳下惠,她這么鬧,總是害得他分心。
李安樂沒跟他說過,他最讓她心動的地方,不是他的酒窩,而是他的懷抱。東方云間高高瘦瘦,肩寬腰細,手長腿長,尤其是身姿挺拔。這樣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讓人覺得鶴立雞群。
李安樂不由的就想往他寬闊的懷抱里鉆,貼著他溫熱的胸口,像小動物那樣嗅他的味道。讓她感受到兩個人的親密無間。
這些安寧的時光像是偷來的一般,倆人都心知肚明,不知道什么時候,這種虛幻的寧靜就會被現(xiàn)實打破。
他抱著她也并不說什么,用相互的依偎消解一些彼此心中的不安。
李安樂靜靜的貼在他的心口數(shù)心跳,忽然問:“我胖了嗎?”
東方云間愣了一下,這是個送命題,他想了一會兒,“以前太瘦了,抱著硌得慌?,F(xiàn)在剛好?!?p> 李安樂不吭聲,東方云間低頭去看她的表情,但她把臉埋在他心口,熱乎乎的,他摸摸她的頭發(fā),誠懇的說,“不胖,真的不胖?!?p> 然后就覺得不太對,胸口的熱度有些濕潤,那是她的淚水。
“怎么了?哎呀,這還值得哭嗎?不哭了,嗯?!睎|方云間有點兒哭笑不得,還跟個小女孩兒一樣,開個玩笑都能逗哭。
“你太瘦了。”李安樂甕聲甕氣的,“就剩皮包骨了?!?p> 東方云間一直都是細長的身量,年輕那會兒會打籃球、跑步,身上并沒有刻意練出來的肌肉,但是該緊實的地方一點兒也不含糊。
可現(xiàn)在他都是應該發(fā)福的年紀了,卻比以前還瘦,簡直讓人心疼。
“我一直都那么瘦啊,我爸我媽我哥都不胖?!睎|方云間想去托起她深埋在自己心口的臉。她卻勾住他的脖子,藏的更深。
“你很累是不是?”這話她想問很久了,你很累吧,要一個人照顧默默,要一個人頂著壓力。話一出口,情緒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擋不住。
“對不起,云間。對不起?!彼难蹨I濡濕了他的衣衫,“都怪我,我,我太任性了,你恨不恨我?”
李安樂終于抬起臉來,一雙充盈著淚水的眼睛又紅又腫。
東方云間看著這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回答,“恨!”
李安樂的抽泣霎時間停住了,正個人像是收到了驚嚇,然后就崩潰了,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他說恨她。
東方云間把懷里哭的快要化掉的人換了個姿勢,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再把人摁在自己的頸窩里,一手摸她的后腦勺,一手去輕拍她的后背。
她需要這樣放縱痛快的哭一次,她一直在壓抑著,時間長了會生病。
她邊哭邊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我不要你恨我。我知道錯了,你別恨我好不好?”
東方云間只是緊緊抱著她,她看不到他也越來越紅的眼圈兒,那些過往一幀一幀在腦海里播放。
第一次拿到默默診斷書的時候,他只覺得眼前一黑;
他歇斯底里的揪著根本不看他的默默逼著孩子他叫爸爸;
夜半醒轉被酒精折磨的頭疼欲裂,眼前和心里都是看不到底的深淵;
看見路上年輕的媽媽抱著跟默默差不多大的孩子,孩子和媽媽都在笑。
這種時候,心痛就會像細細密密的針扎在每一寸肌膚上。
一時間恨意和痛苦都涌了上來,他張嘴咬住了李安樂的脖子根,帶著一點點的力道。
李安樂接受到了他的信號,抱著他脖子的手又緊了緊。他們互換了角色,現(xiàn)在換她去撫著他的后背,輕聲說,“好了,好了,都會好的。”
陽光漸漸西斜,客廳慢慢變暗,時間的腳步留下匆匆的痕跡。
李安樂終于不哭了,從東方云間的懷里出來,用手背抹著臉上的一片狼藉,看到他眼角還有一絲的紅。
她又想哭了,但是得忍住,因為,就要到時間去接默默了。
她幫東方云間理了理頭發(fā),輕輕吻了他的眼角。
東方云間也幫她攏頭發(fā),捏了捏她的臉,語氣里帶著幾分命令,“以后不準再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