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終于重新安靜了下來。
惱人的蚊嗡與聒噪的蟲鳴,再度成為夜幕淹沒的樹林中上演著的主旋律。
“嗯……”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細微的呻吟,在林中響起。
豐博南吃力地睜開重逾千鈞的眼皮,他雙手撐地,用力將自己的身子從地面支起。
“師……弟?!彼穆曇籼撊踔翗O,甚至還沒環(huán)繞身旁伺機吸血的蚊子嗡嗡的響亮。
“嘭!”勉強支起的身子,因為手臂的乏力,再次重重的摔倒在地。
“咳咳咳咳!”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已經(jīng)凝結(jié)的血塊兒在他劇烈的咳嗽中,被裹著痰液從他的口中噴出。
“文……弘……你給我說……話……”他不再嘗試站起,而是匍匐著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動著,向著昏迷前文弘所在的位置挪動著。
就這樣,他不知挪動了多久,直到伸在前方的手指,好像碰到了不同于泥土、木屑、碎葉的東西。
它有些濕粘,就像是下雨時雨水在地上沖出的小泥溝。
豐博南緩緩將手指收回,顫抖著遞到了自己的鼻下。
是血!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充滿他的鼻腔,讓他的意識都清醒了幾分。
“文弘!……師弟!”他痛呼出聲,聲音中滿是緊張之意。
他伸出手扶住身旁樹木在地上蜿蜒的粗大的樹根,努力地再次嘗試站起身子。
“你不能……有事!”他終于勉強從地上爬起,跪伏于地,大口喘著粗氣,口氣不清的念叨著。
一陣清爽的山風在林間吹過,吹散了燥熱,帶來幾分令人感到舒適的涼意。
但豐博南卻在這風中打了個冷戰(zhàn),他不過一介凡人,這短短不到一晚的時間,他經(jīng)受太多磋磨,哪怕有武藝傍身,此刻也是那樣的虛弱。
他緩緩地爬向文弘所在的方向,血水和成的濕泥,從他手掌的指縫中溢出。
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真的看到眼前一幕,不禁還是一怔,眼睛在一瞬間就變得猩紅。
血,滿地的血,文弘就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他的右半邊身子軟綿綿的癱成一片,他的胸口血肉模糊,森森白骨清晰可見,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已經(jīng)死了幾天開始腐爛的人,再難發(fā)現(xiàn)一絲生機。
豐博南就這么怔在原地好久好久,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幕,他難以接受文弘已經(jīng)死去的事實。
“不可能……不可能……”他如在囈語。“不可能……”他頭顱一下子抵在地上,手掌也狠狠地抓進了血泥之中?!安豢赡堋彼踔敛桓以龠M一步,只怕坐實文弘已死的事實。
最終,他還是將頭顱從血泥中拔出,機械般的一下一下的向文弘的尸體靠近。
“師弟,你不會死的,別怕,師兄帶你回家,回家,師尊他神通廣大,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你不要怕?!彼碾p目空洞無神,看不出一絲屬于人類情感的波動。
但這一切并未維持多久,就在他拉起文弘尚算完整的左臂,想要將其抱起時,他的手掌終究還是碰到文弘已經(jīng)軟爛如泥的右半身體,淚水,在這一刻,再也不受控制。他終究還是沒有騙過自己。
“嗚~!”他的雙手不知所措的在文弘臉的上空顫抖著,始終不敢落下。洶涌而出的淚水,將他臉上的血泥沖刷而下,滴落在懷中文弘的臉頰。
“師弟~!師弟~!文弘~!”一聲聲的悲呼,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柔。
“是我的錯,我應該聽你的話的,是我錯了啊~!啊——!”豐博南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萬般悔意襲上心頭,如果他當時不猶豫那一下,文弘又怎么會為了推開他,而硬生生的承受了血魔的那一下致命攻擊。
“啊——!”男人的痛哭響徹在整片樹林之中。
“他還沒死。”
“誰!”聽到這突兀的聲音,豐博南仍掛著淚水的臉,霎時緊張起來。
但當他看到來人時,神情卻不禁一滯。
只見一名男子,正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這邊。
他的身體懸空而立,周身散發(fā)著點點銀色輝光,將這四下黑暗都遠遠驅(qū)散。
他的白色衣袍隨風擺動,其上金紅雙色刺繡交織點綴,顯得華貴不凡。
他的眼睛如同天上星辰,無垢無瑕,璀璨閃亮。
他的容顏與身姿,鐘天地之靈秀,得造化之垂青,至善至美。
此真是,人間無有,天亦難尋!
“道修!”豐博南回過神來,身體瞬間緊繃。
突然看到一名陌生的道修出現(xiàn),他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只得試探著詢問道:“敢問您是?”
“李長玉?!蹦凶拥穆曇羧缃鹗嗯觯謵偠?。
“怎么這么耳熟?”豐博南心中疑惑道。但他不敢怠慢這樣一位神秘道修,于是便強壓著心中的悲痛,恭敬地說道:“您好!”
可下一秒,在他的懷中,文弘的身體緩緩飄起,懸浮于半空之中,這一變化,令他大聲疾呼:“您做什么?!”。
他知道,這定是這名叫做“李長玉”的神秘道修所為,可面對道修,他一介凡人除了呼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文弘的身體就這樣懸在半空。
事實證明,是他多慮了。
但見文弘的身體被一團銀色輝光包裹,如李長玉身周一般的銀色輝光。
豐博南緊張的注視著這一切,直覺告訴他,眼前這位道修并無惡意,他是在救治文弘。有了這一念頭,豐博南大氣都不敢再喘一下,生怕攪擾了李長玉的救治,惹得其拂袖而去。
不多時,輝光散盡,文弘的身體重現(xiàn),又緩緩地落回地面。
豐博南趕忙上前查看。“好了!全好了!”他驚喜的大喊大叫,失態(tài)的宛若一名醉漢。
“謝謝仙尊!謝謝仙尊!”他的臉上,涕淚橫流,和著血泥,好不狼狽,但這絲毫擋不住他臉上如哭實笑的神情。他跪伏于地,一個頭接一個頭的沖李長玉磕著,在他看來唯有此才能表達他對于李長玉救弟之恩的感激。
看著他的這副模樣,李長玉眉頭微皺,豐博南的身子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連帶其身上的臟污血泥一并消失不見,重現(xiàn)其英俊容顏。
“這!”豐博南感受到身體的變化,他抬起頭,飽含熱淚。
然夜空下,已空余一片沉默,仙姿歸何,無人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