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1:21分我又收到了暨南的微信:不行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什么方法可以走的不痛。
這已經(jīng)不是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的信息了,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充當(dāng)她的心理咨詢師,去了解她近期的壓力,然后再陪她一起度過這段難熬的操蛋生活。
認(rèn)識暨南是在后海的一個小酒吧里,是那種很有情調(diào)的酒吧,名字叫“薰衣草”,你看,這名字一聽就是很正經(jīng)的酒吧吧,我進(jìn)去那個酒吧還是源于我路過時候駐場歌手剛好唱了我最愛的薛之謙的歌《意外》:明知這是一場意外,你要不要來?
來!必須來,我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夜色剛好降下來,酒吧里的紫色也顯的有點暈暈的,本打算聽完這首《意外》就走,可是下一首歌卻又讓我留在了這里,并點了一瓶Corona Extra。
“大家好,我是暨南,給大家?guī)硪皇资?,陳奕迅的十年,送給他?!彼挠行┡苷{(diào),明明是一首懷舊歌,她卻唱的十分歡快,像是“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喲呦”的感覺,我不禁笑出了聲,酒吧里的很多顧客也都鼓起掌來。
我看見她坐在我旁邊的桌子上開始解下左手手腕的手表和耳朵上一對大圈耳環(huán),披散的頭發(fā)用皮套綁了起來,一下子變得清爽可愛起來。我看了看時間,七點了,該回家了。
第二天的下午六點半我又路過了這個“薰衣草”酒吧,此刻正在播放的是一首我也沒有聽過的英文歌,我又放下包坐在昨天的位置上,聽了幾首歌便7點了,我卻沒有走,我承認(rèn),我在等那個叫“暨南”的酷酷女孩。
“大家好,我是暨南,給大家?guī)硪皇资?,陳奕迅的十年,送給他?!彼齺砹耍€是昨天的歌,昨天的調(diào)調(diào),待她唱完坐在我旁邊桌子,我不禁好奇問她:你怎么今天還唱這首歌?她猛然抬頭有些驚訝,你第一次來?哦,不,你今天第二次來?
我點點頭,她突然就笑了,笑聲里滿是故事,我知道,她一定是一個很有故事的女生。她說我在這里只唱一首歌,就是《十年》,我已經(jīng)唱了四年了,四年每天都是這一首歌。
我的手捂住了嘴巴,驚訝那一剎那就充斥了我腦子,我有些不可思議,但又有一些敬佩。她拿起手表就走到了酒吧后面的房間。
接下里的一段時間,我每天下班都會來“薰衣草”坐會,有時是剛好趕上暨南唱歌,有時是她剛坐下準(zhǔn)備摘手表,有時是剛踏上臺階就看到她走進(jìn)屋子里的瀟灑。
這一次我進(jìn)去“薰衣草”,卻看到有些醉醺醺的暨南,想必是歌曲已經(jīng)唱完了,我看著這個年齡與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桌子上卻擺滿了雞尾酒,她一個人失神的品嘗著每一口,輕嘬一口,回味幾秒,再心滿意足的咽下,喉嚨處一鼓一陷,看起來撩人極了。
我坐在她身邊,她說:你又來了,真好,你怎么一直都在。
我扶著搖搖晃晃的暨南在路邊等車,她吐了好幾次,有兩個司機過來看到這個樣子都直接自己取消了訂單,她邊哭邊吐說:這酒哪里好喝了,你騙我,你個大騙子。我問她誰呀?誰是騙子,她說:別問,問就是答案。
嘿,她還挺清醒。
自那天打了9輛車才把暨南送回家,時而清醒時而昏沉的暨南非要加我微信說日后要請我吃飯,信誓旦旦的說完便倒在了床上。
我給她卸了妝又換了睡衣,臨走前看見門口鞋柜卻有一條深藍(lán)色領(lǐng)帶掛在玻璃櫥窗內(nèi),很是精致,我想,我應(yīng)該了解下暨南的生活了。
“你幾點下班呀?我等的餓死了。”
“你還有幾分鐘呀?你的小兔子要成兔子干了?!?p> “6點?!蔽一?。
“啊,還有一分鐘,你快飛奔下來。”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暨南特別喜歡等我下班一起去吃飯,我問她七點不用駐場的么?她說駐什么場?“薰衣草”是我開的,我是老板呀。
她見我楞了一愣說:“你不會不知道吧,薰衣草就是我開的,我是總裁兼CEO?!?p> “我說這段時間七點你怎么不去駐場了,我都不敢問你,我還以為你被辭退了,天天唱那一首歌,誰都聽......”還沒等我說完。
暨南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知道我好像說錯話了,我趕緊給她夾了一塊紅燒排骨。
“獸姐,別夾了,我給你講講十年的故事吧?!蔽乙卜畔峦肟?,開始聽這場我等了三個月的故事。
有些人來過你世界又走了,不是他不愛你,只是他沒有更好的方法去愛你。
“我不管,獸姐,這頓飯還是你付錢,哈哈哈哈?!背愿蓛舻聂吣喜敛磷欤闷鸢妥?,一副反正我沒錢的樣子,她說她每次來找我都是走來的,說是沒有錢坐車,可是我記得這頓飯之前我才剛得知“薰衣草”酒吧是她開的。
“其實每次跟你吃完飯,你回家后,我都又去薰衣草唱‘十年’啦,我不能忘記的。”說完暨南便蹦蹦跳跳的走到對面。我也拎好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腦海里一直回響著剛剛暨南說的他走了,他走了。
“獸姐,我堅持不下去了,我也想走?!边@是我第一次收到暨南這種話的微信,在我的接觸中,她一直是一個清爽可愛又很樂觀的女孩。
她特別喜歡給我講之前在酒吧遇到的那些或搞笑、或失意、或悲傷、或有理想的人,她說她從來沒想過開一個小小的酒吧竟然可以體會到這么多人間百態(tài),她說她給很多失戀的男男女女免了單;她說她也曾和一個失戀的陌生女孩喝了一整夜;她說她會給路邊路過的乞丐面包和水;她說她想成為一個特別特別善良的人,像,他教她的一樣。
我趕忙打車去了暨南家,她一個人癱坐在門口鞋柜的櫥窗處,腳邊放著兩瓶開了口的安眠藥和一瓶礦泉水。
我趕忙抱住她,她的眼睛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紅色,血絲爬滿了整個眼白,上眼皮因為哭的太狠已經(jīng)揪成了一團(tuán),她拿著那條深藍(lán)色領(lǐng)帶,緊緊地攥著。
“今天是他走的第四年的紀(jì)念日,我明明可以好好生活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你看,我把‘薰衣草’也管理的很棒是不是?可是他怎么就走了呢?他怎么就再也不回來了呢?獸姐,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還要繼續(xù)找他么?我要待在原地等他么?他會不會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不要我了,你說四年了他還記得我么?他怎么就這么狠心呢?”
暨南的哭聲太讓我心碎了,明明還是一個少女,卻要經(jīng)歷這般,這世間我愛你,你也愛我,本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了。
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這便是再好不過了。我把暨南費勁的抱到床上輕拍著她睡覺,我真希望她能忘記那個叫做“暨南”的男孩。
如果你不愛她了,麻煩回來告訴她一聲,別讓她在等你了,因為她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在擔(dān)心暨南隨時都會想不開,我本來想搬來和她一起住,順便擔(dān)當(dāng)她的心理咨詢師,但是她總是直接拒絕我,她說她想一個人呆著,我也只好聽她的,我告訴她有什么事情第一時間告訴我,一定要第一時間。
今天六點暨南沒有來我公司樓下催我,也沒有給我發(fā)她去干什么的消息,應(yīng)該是在“薰衣草”唱歌吧,我還想著這孩子終于知道適時營業(yè)了。我買了一束向日葵準(zhǔn)備一會當(dāng)面送給她,我想她這樣的女孩一定也喜歡向日葵。
當(dāng)我走進(jìn)“薰衣草”,發(fā)現(xiàn)風(fēng)格有些變化了,平添了一些媚俗氣息,已經(jīng)不是我第一次來時候的那種淡雅氣息,我問酒吧前臺一個小姑娘:“你們老板呢?”
“老板,有人找?!毙」媚餂_著里屋喊道。
我趕緊整理整理向日葵,放在背后,準(zhǔn)備給暨南一個驚喜。
我卻看到從屋里走出一個胖胖有些油膩的大叔,他摸了一下胡子說:“你是獸獸?”我撓撓頭又有些驚訝的回答是。他從前臺拿出一封信遞給我說:“暨南臨走前讓我交給你的?!?p> 我忐忑不安的接過信,不知道老板這句“臨走前”的“走”是哪個意思的走。
“獸姐,展信安,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是什么時候,因為我此刻還沒有打算要走,我會告訴新來的老板,等我走后,把信交給你。記得你之前問我第一次見你記得你么?我那個時候調(diào)皮的搖搖頭,其實我的記得的,因為你一進(jìn)‘薰衣草’,我就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有一股文藝的泥土氣息,就是很文藝很文藝那種,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我起初不敢與你交談,我怕你嫌棄我們這種駐場酒吧的人,更何況我是個開酒吧的,我就更不敢和你打招呼了,嘿嘿。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獸姐每次來都是聽我唱完‘十年’就走,我就知道,你每次來‘薰衣草’一定是為了看我,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喜歡我的。請原諒我的離開,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你要呆在這里好好經(jīng)營‘薰衣草’的,這是我和暨南我們兩個人的心血,我還答應(yīng)你要每天等你下班去吃樓下的紅燒排骨,我答應(yīng)過你要在這里一直等他的??墒俏业炔患傲耍遗挛乙院笊喜∷酪驳炔坏剿?,或者我根本就等不到我生老病死的時候。你知道么?獸姐,我是相信你的,你說他會回來的,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我覺得我再呆下去我會瘋的。在我心里,我一直都在找他。獸姐,你放心,等我找到暨南,我們倆就一起去你公司樓下等你下班吃紅燒排骨,你可不要換工作哦。---你的珠珠”
其實我知道珠珠是呆不住的,只不過沒想到這么快,她也曾答應(yīng)我要等到30歲的,30歲,暨南再不來,她就找個男人嫁了,去過一個平淡的生活。只不過平凡和不甘心,還是不甘心贏了。
想起那天我給珠珠夾完排骨,她開始了她的故事。暨南不叫暨南,暨南原來叫珠珠,那個男孩叫暨南。
他們從小是在南方的一個大山村子里長大的,珠珠的父親嗜賭成癮,把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爸爸天天都在賭博,家里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飯吃了,珠珠帶著妹妹就在村子里挨家挨戶要飯吃,可是即使要到了飯,珠珠也不吃,也是全部都給媽媽和妹妹吃。
但是媽媽還是走了,媽媽沒有選擇她和妹妹任何一個,在一起很早的凌晨,媽媽沒有收拾包裹就離開了家。那時候珠珠才5歲,她不太了解走是什么概念,她不知道自己原來以后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暨南每天都給珠珠帶飯,有時是好吃的梅菜餡包子、有時候是一碗帶肉的菜,珠珠嘗也不嘗就給妹妹吃,暨南說:“沒事的,珠珠,你吃吧,我家還有很多,不夠的話你就告訴我,我再給你帶?!敝橹樾α?,她扒拉了一口菜,原來肉這么好吃。
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爸爸賭博歸來太餓了,凌晨三點多在廚房做飯引起了大火,等珠珠意識過來,廚房已經(jīng)燒得熏黑,已經(jīng)蔓延到了屋子,珠珠趕緊搖醒妹妹,倆人根本逃不出去,火勢越來越大,珠珠害怕極了,妹妹也是十分害怕,大聲呼救著,可是凌晨三四點,大家都是在熟睡中,根本聽不見珠珠的任何呼救。
珠珠被嗆的咳嗽了好幾聲,呼吸不過來,喘不了氣,她看見兩歲的妹妹癱在地上,小臉憋得通紅又無法呼吸。珠珠真的恨不得沖出去,可是房屋的椽子掉了下來,直直的砸到了妹妹身上。那一剎那,珠珠楞了,珠珠趕緊去搬椽子,可是火勢越來越大,自己根本無法控制。
“珠珠,珠珠,你在里面么?”屋外似乎是暨南的聲音,焦急的喊著。
“是我,暨南,我在里面,救我?!?p> 等珠珠再醒過來就是已經(jīng)躺在暨南家的床上,身邊圍滿了村里的人,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說這孩子太可憐了,沒了媽,沒了爹,也沒了妹妹。珠珠轉(zhuǎn)過頭,淚水一涌而出,原來,這就是一個人的感覺。
珠珠一直都在暨南家一直生活,她覺得好像也還不錯,似乎比之前還要好一些,就是沒有了妹妹,每次想起妹妹都會覺得,如果那一晚她再強大些就好了。
“你覺得把珠珠嫁給隔壁村那個王堅怎么樣?”突然聽見暨南媽媽在說些什么,珠珠便湊了耳朵聽。
“為什么嫁給王堅呢?”暨南的爸爸有些疑惑的問道。
“因為王堅家有錢呀,你看珠珠長這么好看,嫁給他,這彩禮錢,不得這么多呀?再說了,咱們養(yǎng)她這么多年,白養(yǎng)了,要不是為了以后嫁人能賺點彩禮錢,誰愿意要她呀。”說著,暨南媽媽倒了一杯茶給暨南爸爸說道。
于是暨南帶著16歲的珠珠來到了BJ,他說我不想讓你嫁給那個王堅,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是好人,你可以嫁給我,珠珠撲哧一聲笑了。
珠珠說她和暨南在BJ都在餐館當(dāng)服務(wù)員,因為不讓招童工,他們作為餐館老板的親戚工作。滿18后暨南就去了建筑工隊,說這樣的活錢多,珠珠便選擇了化妝品銷售,倆人總是在下班后聊當(dāng)天發(fā)生的所有好玩的。
暨南說很想給珠珠一個家,一個不同于以前而是很溫暖的家。
珠珠說她等著呢,她說暨南曾經(jīng)允諾她要給她一個家,可是她覺得這個小出租屋也是家啊。慢慢的他們經(jīng)濟(jì)條件越來越好,為了不給別人打工,他們便在后海開了一間酒吧,名字叫做“薰衣草”。
倆人每天幸福的經(jīng)營著,珠珠既當(dāng)老板娘又當(dāng)駐唱,很多人慕名而來,生意也越來越好,可是離那個家的目標(biāo)還是太遠(yuǎn)太遠(yuǎn)。
有一次珠珠比較晚到店里,卻沒有找到暨南,他以為暨南去批發(fā)商那拿酒了,可是到了晚上也沒有回來,珠珠有些慌了,暨南的電話也關(guān)機了,珠珠一下子崩潰了,她找不到她的暨南了,她發(fā)了瘋似的在BJ的每一條街道上走來走去,邊走邊叫:暨南、暨南......
不知道她找了多久,只知道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反反復(fù)復(fù)好幾天,直到珠珠暈倒在大街上。珠珠在醫(yī)院醒來,她身邊竟然沒有一個認(rèn)識的人,她知道,她的暨南消失了。
于是她一個人回到酒吧,開始再次經(jīng)營起酒吧,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她是怎么熬過來的,不知道那些日子的星星月亮聽到了多少她的哭聲和祈禱。
珠珠曾經(jīng)說她想一直呆在“薰衣草”等他,因為暨南記得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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