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盧府,就響起一陣琵琶和鳴。那聲音多么悠久動人。
盧懷方仰頭看著天空,解釋道:“看來嵇老又在吹簫了。”
笛聲混合著斑駁的墻黛和深秋的晚風(fēng),演繹著一曲柔腸湮入梨花的高山流水。
始料不及的曲樂,讓我唯恐不及。
細(xì)水長流的匯到了我心中,像品嘗了一壇陳釀一般。我稍微有點(diǎn)醉了。
淡輝夕陽下,美人如玉,是盧菱玥,她捋了捋幾縷青絲,等在盧府門口,伊人如畫,一笑傾城。
她乖巧對我打招呼:“嚴(yán)公子,你來了啊?!?p> 盧懷方清咳一聲,說道:“小妹啊,你可是從沒對大哥都沒這么熱情,現(xiàn)在還沒過門,就對嚴(yán)兄這樣,以后要是嫁了出去,豈不是連親哥都不認(rèn)了?”
盧菱玥又調(diào)皮向盧懷方伸了伸舌頭,撒嬌道:“才沒有呢,妹妹也一直掛念著大哥?!?p> 盧懷方無奈擺了擺手,嘆了口氣。
盧懷方轉(zhuǎn)頭又對我說道:“嵇老還是在老地方等你,你快過去吧?!?p> 迷蒙曲調(diào)里,我的思緒離它而去。干脆中又帶幾分纏怨綿長。嵇老現(xiàn)在究竟在想什么呢?他和北齊又有什么故事呢?
盧菱玥伸手拉住我,俏聲說道:“嚴(yán)公子,我?guī)氵^去吧。”
山川流水萬千,不及你半點(diǎn)美。
盧懷方見小妹這樣,也不在多說什么。
盧菱玥溫潤的小手,緊緊拉著我的手。
我就這樣被你牽著,一直走到到盡頭。
大堂點(diǎn)著青燈,嵇叔懷還在大堂等我,吹蕭的人竟然不是他,他此刻正看著書。
他一見盧菱玥和我一起來的,他先是對盧菱玥說道:“公主殿下,你還沒過門,要有大小姐的分寸?!?p> 被嵇叔懷罵后,盧菱玥立馬低下了頭,愣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紅著臉,不敢反駁。
我替盧菱玥辯解道:“嵇老前輩,都是晚輩執(zhí)意要公主殿下帶我過來的,希望嵇老前輩不要見怪?!?p> 嵇叔懷無意深究,拿起一杯清茗,淺淺呡了一口。
他又恢復(fù)了和藹,對盧菱玥說道:“公主殿下,老夫和嚴(yán)公子還有重要的事要談,你先回去吧?!?p> 盧菱玥回眸看了我一眼。這一垂眸,仿佛有萬千星河。
她柔婉對我說道:“我在閨閫等你。”
說完,盧菱玥轉(zhuǎn)頭就走了,這一走,青燈都淡了幾分。
蕭聲斷,嵇叔懷還在回味。他蒼老的臉,仿佛與歲月共往。天色漸黑,晚來乍寒。下人趕緊生起了爐火。
北方的朔風(fēng)吹到了盧府。葉落滿地。
嵇叔懷沙啞地說道:“子恕啊,快入秋了,記得多穿點(diǎn)?!?p> “謝謝嵇老前輩,晚輩會記心上的?!?p> 嵇叔懷又端起清茗,再喝了一口。古稀的鬢發(fā)更顯滄桑了。他又問道:“子恕啊,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我要去北齊的事了吧?!?p> 我點(diǎn)頭回到:“晚輩剛才已經(jīng)得知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去北齊嗎?”
嵇老居然問我這個問題,這讓我有點(diǎn)始料未及。
我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嵇叔懷大笑一聲,又端起了茶,可是他沒喝,他不急不躁地對我說道:“不著急,你可以猜一下?!?p>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正糾結(jié)如何回答時,一個模糊的臉突然浮了上來。
我問道:“嵇老前輩,你要到北齊和大陳邊境待幾天嗎?”
嵇叔懷大笑著點(diǎn)頭,稱贊道:“嚴(yán)公子不愧聰明絕頂,老夫確實(shí)要到邊境待幾天。”
“嵇老前輩,能給我兄長帶幾句話嗎?”
“你說吧?!?p> 我又回憶起了那個夏天,有梅子味的晚霞,有我,有你,有一起玩水到天黑的時光,有落日,有蟬鳴。那是屬于我倆的童年回憶。
可話一到嘴邊,又不知道怎么說,該說什么,怎么又說得完。
我只吞吞吐吐交代道:“告訴大哥,一切小心,我等你凱旋?!?p> 亂世烽火,疆場多少白骨無人收。太平歲,再度重相逢。
嵇叔懷感嘆道:“此去經(jīng)年,老夫大概不會再回大陳了,你要記得好好照顧菱兒,老夫可是看著她長大的?!?p> “晚輩謹(jǐn)記?!?p> 嵇叔懷突然一轉(zhuǎn)話峰,問道:“你知道老夫到大陳邊境待好幾天是為了什么嗎?”
嵇叔懷總讓我感覺話里有話。
實(shí)際上,嵇叔懷確實(shí)話里有話。
他見我疑惑不已,他說道:“老夫去北齊,有自己的私事,也有受盧大人所托的事?!?p> 盧相有事托嵇叔懷去做?我越發(fā)疑惑了。蕭聲此時又響起了。這次倍加悠轉(zhuǎn)綿長,似乎在訴說離別。
嵇叔懷也不再賣關(guān)子,他慢慢說道:“老夫去北齊,一是為了幫你大哥出謀劃策,孫子兵法有言: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趨下;兵之勝,避實(shí)而擊虛。水因地而制行,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成勢,無恒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我也略懂兵法,正因如此,我才受托幫嚴(yán)家那小子出謀劃策。其二才是為了自己的私事?!?p> “有勞嵇老前輩了。”
“既然要走了,老夫也留點(diǎn)話給你吧”
沒有歸期的分別,青山不留人。江湖風(fēng)塵多,但愿嵇老一帆風(fēng)順。
“聽說你要和池家斗,老夫主張藏鋒守拙、韜光養(yǎng)晦,只有等到池府出了變數(shù),才是扳倒池家最好的機(jī)會?!?p> 嵇老要我藏拙。說得一針見血。所有的事實(shí)表明,池家根深蒂固,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可以扳倒的,凡是一朝失勢,樹倒猢猻散的世族,都是先從內(nèi)部開始的,只有當(dāng)池家上下離心,才是我出手的最好手機(jī),在此之前,我要藏鋒守拙、韜光養(yǎng)晦。
風(fēng)輕輕刮著,云靜靜跟著,月慢悠悠地降了下來。嵇叔懷還有很多想和我聊。
不過時光維度跨越更廣。
他提到了他的三十八賢的稱號,他說道:“不過虛名而已,世上文人數(shù)不勝數(shù),那些寂寂無名的文人未必比不上我,偌大的江湖,藏著許多俊彥?!?p> 他也聊到了郝紹儀,“治理國風(fēng),抑惡揚(yáng)善。是大陳的中流砥柱,不過不可以完全依仗他?!?p> 說到太師時,他評價道:“胸懷萬卷詩書,名高三十八賢。是個可以完全依仗的人?!?p> 最后,他提醒我:“你和菱兒這個婚事,依老夫看,三個月內(nèi)是辦不下來的,即使你兄長在邊疆屢建戰(zhàn)功,可是那畢竟是你兄長的,子恕,你想娶公主,就必須自己付出常人難以忍受的代價。”
風(fēng)卷過,我也明白,前方岌岌滔滔,風(fēng)起云涌。
會談結(jié)束后,我立刻趕去了盧菱玥的閨閫。也許只是來和你說句告別話,但是我覺得足夠了。
可能是那不經(jīng)意的一眼,我腦中深深留下你的倒影,也許不過是擅自私定終身。
我在盧府的長廊里尋找方向,沿著微醺的燈火,我終于找到了盧菱玥的住所。她果然沒睡。
我輕敲了敲房門。
門開了。
不止盧菱玥在里面,盧家主母也在閨閫。
她和盧菱玥果然很像,雖然老了,但是肉眼可見風(fēng)韻猶存,年輕時絕對會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吧。
“你就是嚴(yán)子恕吧。”
她的聲音很清脆也很動聽。
我回到:“小婿拜見岳母”
她笑了笑,我瞥見盧菱玥也在瘋狂給我使眼色。難道她不是盧菱玥的母親,我一時之間犯了難。
只見那個風(fēng)韻猶存的老婦揮了揮手,笑道:“在盧府,也不必在意這些禮節(jié),隨便坐吧。”
看來她確實(shí)是盧菱玥的母親,可盧菱玥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呢?
盧母也和盧菱玥一樣,沒有架子。她問我:“聽聞嚴(yán)公子是江南人士?”
“是的。”
她笑到:“我的女兒,沒出過遠(yuǎn)門。以后和子恕你回了江南,你記得帶她多見見江南的風(fēng)土人情。”
我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盧母的請求。
窗外的風(fēng)沙沙地拍打著木門,盧母卻興致勃勃。她特意找下人生起了火,靠近我的身側(cè)。秋夜的寒冷瞬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她和我聊了一些詩詞歌賦,江南奇聞異事。仿佛我是來見她的,盧菱玥安靜在一邊聽著。愜意的時光總是溜得很快。
她也同樣交代了我一句:“我的菱兒,以后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p> 看樣子,她對我很滿意。
她讓盧菱玥送送我。盧菱玥欣然同意了下來。
回去路上,我問盧菱玥給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她也笑了,她告訴我:“家母也是大陳的公主,你直接叫她為岳母,可是亂了大陳的禮數(shù)。”
我這時才想起來,盧菱玥曾經(jīng)和我說過,盧相和皇族有聯(lián)姻,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我卻忘得一干二凈。
我一拍大腦,有些懊悔,不過好在盧母并不關(guān)心這些禮數(shù)。
盧菱玥安慰我:“家母,沒有架子,她不會在意這些的?!?p> 天又涼了,我卻一點(diǎn)沒感覺。我就這樣一邊看月,一邊看你。自從遇到了你,你讓我相信,以前一切的磨練只是為了和你的相逢。從今往后,我的世界,就多了一絲光亮,那是屬于你和我之間的光亮。
今晚的月色又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