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余卻是怒從心起,見花朝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多日的隱忍早就崩到了極致,已經(jīng)沒有陪花朝一起玩渾水摸魚的耐心,抬手一揮,一道靈流劃過,直接捆了花朝就走。
花朝反應(yīng)不及,加之之前被狗血棺材的月華照過,早已頭昏腦脹,待一清醒,人已經(jīng)被柳扶余扔在了一處漆黑的洞里。
之所以認(rèn)為這個地方是個山洞,是因?yàn)榱鲇嗌砩仙⒅鸸?,金光的余暉照得里頭空蕩蕩的,再加上花朝聞到了從洞里頭散出來的濃重的泥土氣息,她便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
花朝皺著眉頭,她不喜歡這里的氣息,給人的感覺沉悶又有壓迫感,會讓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jīng)歷。她抬頭看向身后的柳扶余,想問問他到底想干嘛,想試試看柳扶余會不會放她走。
“帝……帝?。∧銕襾磉@做什么?”
“見一個人!”
“什么人?我認(rèn)識嗎?為什么要選在這里?”
柳扶余看出花朝的緊張,他說:“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見。不過,你要是說些本尊想聽的,我倒是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今天的事只當(dāng)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呵,帝俊什么時候也會講人情了?”花朝抬頭望著那個金光里頭寡淡又威嚴(yán)的男人,她戲謔問他:“那帝俊想聽什么?聽我說我就是人間的那個野丫頭?”
見柳扶余目光微動,花朝知道自己說對了,柳扶余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花朝。仙吃妖的事可既往不咎,但今天陰山的事已經(jīng)嚴(yán)重挑戰(zhàn)了他的底線,他已經(jīng)對她完全沒有了耐心,柳扶余想借此以正威嚴(yán),因著對花朝的愧疚,在不確定二者到底有無關(guān)聯(lián)的情況下又怕傷了不想傷的人,這才有了所謂的人情味。
花朝想想就覺得好笑,她嘲諷道:“我就說嘛!堂堂不庭山帝俊怎么可能會對我這么個仙渣網(wǎng)開一面,原是沾了一個凡人的光??!”
花朝本就不忿,見柳扶余看著她不說話,便越發(fā)來勁,繼續(xù)挑釁道:“怎么,是不是我說我是那個丫頭,你就舍不得罰我了?哎呀,這有人疼有人寵有人撐腰就是好?。『冒?!我承認(rèn)了,我就是她!”
看花朝這輕浮的態(tài)度分明就不老實(shí),柳扶余明顯被激到了,他沉聲說:“你給我正經(jīng)點(diǎn)!”
“哼?!被ǔ琅f肆無忌憚,“帝俊這可為難我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從來都是這樣子的嗎?”
“素聞東王公的妹妹好玩,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這時從洞里頭突然傳出一個聲音來,是一個沉悶的女音?;ǔь^,正見一個跟柳扶余一樣渾身散著金光的女觀從里頭朝她的方向移過來了。
花朝大致打量了眼前的女觀一眼,金身金面,整個剛正不阿的模樣,一看就是那種地位尊崇又正經(jīng)的神仙。
那女觀見了帝俊也沒行禮,目光反倒落在花朝的身上,一看就不是好打發(fā)的主?;ǔ睦镱^有些犯嘀咕,心想這女觀身份鐵定不簡單。要怪就怪她以前沒多見識,放眼三界,這么個有身份的大佬竟還不認(rèn)識,也不知道柳扶余為何要她見這么一個危險的人!
那女觀注意到花朝的打量,她笑了笑,“你不認(rèn)識我?”
花朝搖頭。
那女觀繼續(xù)道,“也難怪,我只管地界,不常與外界打交道,你沒聽說過我也不奇怪。”
花朝回頭問柳扶余,“你讓我見的人就是她?她到底是誰?”
柳扶余也不怪她的無理,介紹說:“這位是后土,地界最大的神,地上所有的精怪元魂都?xì)w她管?!?p> “后土娘娘!”
花朝不由驚訝,這神仙她倒是聽倪君明提過,聽說地界數(shù)她最大,就算放眼三界,實(shí)力都是排得上號的,只是她沒想到竟也有幸一見。
后土雖長相沉悶,臉上卻始終帶著不淡不淺的笑。她走過來抬起了花朝的下巴說:“長得倒是乖巧!”
這人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將她的魂靈看出個子丑卯寅來?;ǔ凰难凵穸⒌脺喩矶疾蛔栽冢ζ策^頭去,“你……你別這樣看著我!”
“怎么了?”
后土笑著將花朝的下巴重新捏了回來,疼得花朝不由地皺眉,她這才知道這人并非她看的這般好說話。越笑,越是讓她心底發(fā)毛?!澳恪愕降紫朐鯓??”
后土笑著說,“我是掌管世間死物的神,你說我要怎樣?”
花朝緊張地看著她,生怕她在自己身上盯出什么來,忙不迭朝身后的人求救,“柳扶余,柳扶余!你快讓她走!這人有病,她老是笑,我害怕!你……你別這樣對我,我知道錯了!你快帶我走!”
“他才不會帶你走呢!哎呀,沒想到??!倪君明這般無情冷酷的人,竟會有一位這般可愛的妹妹!你放心!你好歹是他的妹妹,這點(diǎn)面子我還是會給的,我下手時不會太重的!”
“你要干嘛?”
花朝急劇后退,可惜之前柳扶余在她身上捆縛的靈流還在,要真動起來并不那么方便。
她急得開始亂吼:“柳扶余,你快幫我解開!你不是答應(yīng)我哥會好好照顧我嗎?你怎么可以幫著其他人一起欺負(fù)我!我恨死你了!”
后土靠近了,“你這么慌做什么?你好歹也是天神,犯了那么大的錯,吃我一鞭子于你而言算不得什么?!?p> 花朝眼角噙淚,“我為什么要被你抽一鞭子?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沒那么嚴(yán)重!本尊是個愛聽真話的人,也是不得已才想聽聽你的心里話!不然哪需要這般麻煩??!”
柳扶余受不得花朝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也不想聽他們繼續(xù)廢話,朝后土說,“你真有辦法分離出她身體里面多余的元魂來?”
“當(dāng)然不能,他們都已經(jīng)是一體了,哪里還能知道誰是誰呀!是吧,小妹妹!”說著,不忘動動手指抬起了花朝的下巴,“不過,鴻蒙之劫的事,總是需要一個交代,之前帝俊同本尊說,這丫頭身體里有詛咒,一切都是詛咒在作祟,但無論是人是仙,只要惡念起,后果便都不堪設(shè)想。鴻蒙之劫的事本尊可以不計(jì)較,但這惡念,必須要除!”
柳扶余聽出她話中的不對,不由地皺眉:“你想怎么做?”
后土說:“離魂鞭可以抽散世間所有虛偽的孽魂,只要她朝著我們兩個的面發(fā)個誓,本尊再用識魂術(shù)抽之,必然能辨出當(dāng)日事情真假來!”
柳扶余自然知道離魂鞭的厲害,他不希望花朝有事,便也不贊同?!斑@事天界已經(jīng)處罰過了!你大可不避再追究!”
后土突然不笑了,她看著柳扶余,“怎么,帝俊是在擔(dān)心倪馨瑤,還是在擔(dān)心本尊會抽散了人間那丫頭?若她問心無愧,大可不必緊張,本尊自然也愿給東王公面子的,只是鴻蒙之劫一事實(shí)在惡劣,天界傷的只是一位天帝,而我人間傷的卻是萬民!本尊受信徒們的世代香火供奉,自然是要替他們討一個交代的,怎可因這么一位品性惡劣的神仙還沒開始問,就一了了之?”
花朝知道后土的能力很大,要是真被她抽上一鞭,還不知道會怎么著,登時就慌了,“我才不要被你識魂,你放開我!放開我!”
說到底還是她心里頭沒底,其實(shí)那日的事她也是糊里糊涂,至今還什么都不知道,那日她記得她的確是帶著情緒的,若說是氣憤下起了報復(fù)心理,她都覺得有可能,詛咒,不過是一個起了助力的幌子!所以,她心里頭沒底!
若是真的挨上一鞭,她真擔(dān)心會魂飛魄散!
柳扶余將花朝的慌亂看在眼里,他看著花朝,“你坦實(shí)說,鴻蒙之劫一事,是你的意愿嗎?”
柳扶余的眼神讓花朝感到害怕,就好比上次在黑峪溝,柳扶余就是這樣,雖表現(xiàn)得平靜,但那種聽之任之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不過這一次,柳扶余不決定自己動手,而是將生殺大權(quán)交給了旁人,若是一切沒有依他所想,柳扶余還是會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順其自然的除掉她。
花朝搖頭,她不敢撒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那樣。那日我情緒有些激動,我不確定!柳扶余,你帶我走吧!你也不希望看我死的對不對?”
柳扶余卻表現(xiàn)得平靜,他說:“我信你!早就聽說你慧根空靈,無欲無求,我信你能通過考驗(yàn)!”
花朝欲哭無淚,她連自己都不信,他又憑什么信她?該信的時候不信,不該信的時候信極了,她才不要這種拿命來賭這種模棱兩可的信任。
什么慧根空靈,不過是安撫她的借口,要是她還是以前的倪馨瑤的話倒也罷了,但如今她早已沒了以前的影子,如何還能被他糊弄。其實(shí)她心里頭比誰都清楚,柳扶余不是信她,而是信那個叫花朝的丫頭罷了!
“我才不要陪你們玩!”
她惡狠狠地,奮力爆開身上的靈流,一掌推開后土就開始跑。
身后就是看戲的柳扶余,她不敢越過他,但他像守門神似的站在那里,好似就料定她一定逃不出去似的。
這個洞太空,花朝也不確定柳扶余后面到底是不是出口,雖然心中有怨,但對于這個油鹽不進(jìn)的男人,她什么招都沒有,她還是愿意放低姿態(tài)懇求他:“你……你帶我出去好不好?你答應(yīng)我哥的,會保護(hù)我!你不可以欺負(fù)我!你不可以的!”
反應(yīng)過來的后土已經(jīng)笑著朝她這邊移動!
柳扶余說:“你發(fā)個誓,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帶你走!”
花朝不信,她很失望,但沒有辦法!
洞里頭的泥土氣息越來越重,那種窒息感讓她心底生出恐懼來。她知道,那是后土的土困之法。
花朝生前是被人釘在棺材里活活悶死的,所以這種土困之法對她尤為奏效,再加上花妖,本就是地上妖靈,為土所困也是她的最終歸宿,所以,她注定逃不掉!
花朝委身趴在地上,氣悶不已,“你們,你們兩個……”她被泥土氣息悶得說不出話來,只弱弱說了句:“我真的……恨死你們了!”
柳扶余神色似有波動,但依舊表現(xiàn)得無動于衷,“你發(fā)個誓,這事就算翻篇了!”
花朝揪著柳扶余的下擺衣緣,狠狠盯著面前的男人,隱忍咬牙,“柳扶余,你以為你現(xiàn)在這么做就大義了?你對不起花朝,對不起我哥,更對不起我!”
柳扶余垂眸看著她,表情古井無波,他說:“我說過,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會保你。后土這一鞭只算小罰,我信你能挨過去!”
“可我不信你!”
花朝猛然站起,就欲朝柳扶余身后跑,卻被柳扶余抬手一招制住。
“你……”
柳扶余臉沉得厲害,他說:“就算我金身未復(fù),你也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何不老實(shí)些!”
花朝癟著嘴,不服氣地瞪著柳扶余,“你就只會欺負(fù)我!你要給天下人個交待,就拿我開刷,如果今天站在這里的是凡間那丫頭,你還舍得嗎?”
柳扶余微瞇著眼,似乎有些生氣,“本尊說過你不會有事!你到底發(fā)不發(fā)誓?”
后土也加大了土困的力道,花朝憋的難受極了。她有種重回棺材里頭的錯覺,整個人都仰躺在地上胡亂抓著,上演著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
“柳扶余,救我!”
“救我!”
“我……”她胸悶氣短,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地胡言亂語,“只要你救我,還要我,我就……”她鼻頭一酸,淚滴在極度委屈中滑落,她說:“什么都答應(yīng)你!不會再同你慪氣了!”
“真的?”
花朝一驚,意識讓她清醒了幾分。她受不得這樣的折磨,其實(shí)她心里頭明白,柳扶余要真對她怎么樣,大可不避這般大費(fèi)周折,所做一切,不過是想證明些什么罷了!
花朝無力點(diǎn)頭,不想再對犟,忍著不適艱難地從地上爬起。
憋屈中在真神的一度威壓下當(dāng)著柳扶余跪了下去,她二指并天,極不情愿道:“皇天在上,后土為鑒,我倪馨瑤今日當(dāng)著二位真神的面起誓,鴻蒙之劫,我無愧天地,若有違諾,今日就叫我在離魂鞭下不得好死!”
背后風(fēng)起,是后土的離魂鞭,情急之下,花朝忙抓起了柳扶余的手,她含著淚強(qiáng)行將柳扶余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口中,背后吃痛,她也隨之狠咬一口。很奇怪的,柳扶余并沒有抽回,而是任由著她死咬著!
這一次,花朝真的失望透了,暈厥之前,還不忘抬眼看了柳扶余最后一眼。這個人,還是一貫的寡淡雍容,只是他這段時間的無情敗光了她對他以往所有的好感。
她現(xiàn)在,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