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們江城太平,人流量少?!?p> 莫梓瞳說著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頭靠在車窗上死氣沉沉的林羽柔。
“咳咳……咳?!?p> “都說了讓你早點回來,非要在學校耗著,中招了吧?!?p> “我沒咳咳……沒事?!?p> 林羽柔轉(zhuǎn)頭望向街景,嘆了口氣。昨晚回到江城后已經(jīng)很晚了,興許是走得匆忙,一個不小心又病了。莫梓瞳這天一大早就幫忙約了專家號,風風火火地帶著她來看醫(yī)生。
林羽柔跟在她后面穿過排隊的人群,慢悠悠地走著,雖然有些咳嗽,但也并非是因為病得難受才精神不振。
分明是心里藏事兒了。
“李叔,好久不見?!?p> 推開門莫梓瞳就和里頭的中年醫(yī)生打起招呼來,熱絡得像來敘舊的。
林羽柔一言不發(fā)地走進去,一屁股墩兒坐在醫(yī)生旁邊,伸手被把脈、慣例檢查,問啥說啥。
醫(yī)生觀察了一會林羽柔,語氣平緩道:“只是著涼了,最近要注意提升免疫力?!?p> “好,謝謝李叔,改天一起吃飯?!?p> 莫梓瞳客套了幾句,拉著林羽柔就走。
醫(yī)生只是簡單開了一些感冒藥,莫梓瞳想讓她坐在大堂等候。
近日生病的人多,大堂里有掛著吊針咳嗽的老人、額頭上貼著退熱貼卻還能大聲哭的小孩,林羽柔覺得自己的腦瓜子一片混沌。
“車鑰匙給我?!?p> 離開了醫(yī)院,清晰的空氣一下灌入鼻腔,本應該是讓人舒適的感受,但她只是咳了咳,徑直走到車旁,坐上副駕駛。
倒也沒有什么悲傷難過的情緒,只覺心里沉沉的。
醫(yī)生只是簡單開了一些感冒藥,取藥、辦減免停車費,一共耽誤不了多久。
莫梓瞳不多時就快步走來,拉開車門就看見林羽柔又維持一個頭靠在車窗上的動作,右手拿著手機,手跟沒勁兒似得放腿上,劃拉著屏幕,眼神卻像失了神。
“還好今天帶了點零錢,醫(yī)院里信號差的要命,剛才一直付不了停車費,也真是的,現(xiàn)在竟然半價,以往都是直接免的?!?p> 她踩下油門,林羽柔的頭隨著車身顛簸不住地磕在玻璃上,雖不痛,卻瞧著滲人。
“不是,你沒知覺了?”
“不痛?!?p> 車窗外滑過熟悉的街口,她側(cè)目瞟了幾眼:“發(fā)展得不錯?!?p> “對啊,里邊建了個商場,前段時間你沒回來,辦了個活動引流,現(xiàn)在開了好多新店呢?!?p> “倒是比原來熱鬧多了。”
車開進一個露天停車場,莫梓瞳方向盤一打,把車穩(wěn)穩(wěn)停好,兩人下了車,風吹在臉上有點難受。
莫梓瞳迎著風,瞇著眼提高音量:“這兩年江城發(fā)展得好,我小叔叔算碰上好時候了?!?p> z大離江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尤其現(xiàn)在交通更便捷,其實只要愿意,小假期也可以回來一趟,但上了大學后,林羽柔卻是一直都沒回來過。
不在江城時,那些過往都濃縮成了幾個零碎片段,偶爾在夢里閃現(xiàn)而過。尤其是那個曖昧不明的畫面,不止一次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曾真實發(fā)生的。
她跟著莫梓瞳穿過小路,路對面是連綿不斷的店鋪,風格各異的門面裝飾上掛著各色中英文混搭的招牌。
江城本就是不算發(fā)達但也不落后的小城市,生活節(jié)奏慢。但僅是闊別幾個月,就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一切都是熟悉又略帶陌生。
這會內(nèi)街人不多,偶有兩兩成對的男女走過,拐角處有一家格調(diào)雅致的西餐廳,莫梓瞳放慢了腳步,仰頭去看餐廳的落地窗,林羽柔的目光越過她,轉(zhuǎn)移到大門口。
門口處站著一個身穿無袖的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大抵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她舉著手機對著餐廳內(nèi)拍照。江城氣溫向來偏高,連莫梓瞳都穿著露肩上衣,林羽柔因病穿了件長袖襯衣,長發(fā)沒有打理過,松松垮垮束在脖子后,眼神更是呆滯困倦,毫無精氣神。
那女人轉(zhuǎn)過頭,望見莫梓瞳,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莫梓瞳上前,站在女人旁邊也望向餐廳里面,笑道:“裝修得不錯?!?p> “是啊,馬上正式營業(yè)了,莫小姐有空來坐坐。”
女人撫了撫耳邊的頭發(fā),眼神里有些許得意,應是很滿意自己打造出來的餐廳。她及肩的頭發(fā)微卷,眉眼清晰,臉上是略施粉黛便足以讓人注目的美。見林羽柔看著自己,女人報以一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羽柔扯了扯嘴角,有些羞澀地推了推眼鏡。
寒暄后莫梓瞳便繼續(xù)前行,林羽柔跟上去,還稍稍回頭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也像電影鏡頭里的一樣好看。
推開木質(zhì)小門,里頭只有幾張款式簡單的桌椅。
“那個姐姐和我小叔是老朋友了,聽說是剛回江城,餐廳是她自己一手操辦的。坐這?!?p> 兩人在靠邊的位置坐下,莫梓瞳在手機上翻看著什么,喚來了服務員。
“我在網(wǎng)上預訂了一個套餐?!?p> 一個年輕的女生帶著厚重的眼鏡,看了看她手機界面回道:“好,稍等?!?p> 羽柔追問道:“然后呢?”
莫梓瞳突然神秘一笑:“聽說大學的時候她還喜歡過我小叔。”
“那發(fā)生過什么嗎?”
“我小叔后來就出國了啊,能發(fā)生什么。不過我真覺得那個姐姐挺有能力的,連餐廳的一個角落都是她親手設計的,嗨呀,我要是到了那個年紀也能這么游刃有余就好了?!?p> 莫梓瞳低頭刷起手機,羽柔沒看手機,她知道自己也沒什么信息要回復,于是轉(zhuǎn)頭看窗外。
那個姐姐會知道嗎?在上學的時候,就會知道將來有一天親自打造自己喜歡的東西?還是有預謀的、忍耐著時間分秒前行,仍然靠近喜歡的人?
林羽柔不知道,莫梓瞳也不知道。
誰會在剛成年的時候就能知道自己會是什么樣的人呢?
服務員把兩份意面端上來,莫梓瞳怕油膩,把自己碟子里的豬扒都叉給了林羽柔,兩人沉默地吃著。套餐里的飲料是冰的,怕加劇咳嗽,喝了幾口解膩后她便不再碰了,大抵是有些不舒服,林羽柔沒有吃完,就說著要走了。
“你有門卡沒,我送你進地庫吧,晚上冷?!?p> 林羽柔搖了搖頭:“沒關系,我衣服挺厚的,在前面廣場放下我吧,我想走走?!?p> “好吧。”
于是林羽柔雙手插兜慢悠悠地挪動著,這一條路是回家的必經(jīng),她回憶起下晚自習后走到這里正好也是這個點。
十三中在江城的一座山間,幾乎沒有多少學生愿意騎車上學,大多數(shù)都是搭公交到江洲廣場站下車。十三中放學時間比八中早,高三轉(zhuǎn)回去后的一段日子里,嚴一均就會搭公交到這里下車等著林羽柔。
但這些回憶太過稀疏平常,在她走過公交站時并未引起漣漪,但當她走到地庫時,角落里的單車,卻真正掀起了陣陣波瀾。
初中時得知夏常安喜歡藍色,林羽柔也買了一輛藍色的自行車,卻忽視了質(zhì)量,沒過多久就壞了。媽媽笑說,我們?nèi)崛狁R上就長高了,之后再買也不遲。
高一林羽柔確實也不負眾望地竄了幾厘米,但新的自行車并沒有買,反而是爸爸忙于工作,干脆就把鍛煉用的自行車給她上下學用。但青春期的孩子身體狀態(tài)不穩(wěn)定,林羽柔就好像高二體檢又矮了幾公分似的,騎這輛越野款的自行車只能前腳掌著地,那會忙于學習也就將就著用了,一直沒跟爸媽提。
顯然,在自己離開家這段時間里沒有人動過這輛車,一直就靠在車位旁邊的墻上,她走到車前蹲下,落了一層灰,林羽柔從包里翻出濕紙巾,粗略擦了一遍,擦到橫梁時,心里沉悶的情緒忽然被一個畫面撞開。
因著林羽柔不愿意讓嚴一均早起送自己上學,堅持要自己騎車,但他若是開機車,放學時也沒法一起走,于是下了公交后,就換嚴一均騎車,林羽柔側(cè)坐在橫梁上。
但這個姿勢騎的人不能騎得快,坐在橫梁上也不是太舒服,所以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嚴一均背著她的書包,推著車在后面走。林羽柔在前面捧著飲料或者章魚丸子腳步輕快。
這段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但只停留了一瞬,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繼續(xù)擦車。
18歲的夏天,回憶本應該是美好的。
……
流行病肆虐,注定這個寒假格外漫長。
冷珍兒也回了江城,三人約著回了八中一趟,
“哈哈哈哈哈,”冷珍兒抱臂笑得前仰后合“林哥不減當年啊。”
三人穿著幾個月前才脫下的校服,冷珍兒換掉之前狹窄呆板的眼鏡,長長的卷發(fā)和和淺棕色的美瞳在陽光下閃著瑩瑩光澤,有了幾分大學生的感覺。
莫梓瞳更是在大學這幾個月瘋狂刨青瓜,還選修了瑜伽課,原本合身的校服已經(jīng)變松垮了。
林羽柔嘆氣道:“這要是二十年后,這才算是夸我青春永駐?,F(xiàn)在說我像高中生,不就等于說我土么?”
“你確實沒怎么變,你原本燙的卷發(fā)也維持不了多久。”
八中對發(fā)型管理不算太嚴格,有些不夸張的造型都可以做,那會林羽柔就自己拿卷發(fā)棒弄出個蛋卷頭,還被夏常安夸過可愛。
然后她高一幾乎都頂著那個蛋卷頭,于是有人喊她“蛋卷妹”。
她們約著穿上校服回來八中是想著補拍一些照片,畢業(yè)時太過匆忙,幾乎都是些僵硬官方的大合照。
“誒,你們還記得嗎?蛋卷妹是誰起的頭?”
拍了一輪,林羽柔捧著奶茶坐在操場的臺階上,看向教學樓。
莫梓瞳不以為然:“不是那幾個男生喊的嗎?咱高一還沒認識呢,我沒印象?!?p> 林羽柔撓了撓頭,高二她就擔任了課代表,大家開始喊她林哥,加之學習任務越來越繁重,也就沒再花時間打扮了,漸漸地連她自己都淡忘了這個稱呼。
冷珍兒手里拿著借來的小膠片相機,對著操場一處拍來拍去。
“不是我們學校的?!?p> “什么?”
冷珍兒回頭看著林羽柔:“最開始喊你蛋卷妹那個人。”
林羽柔愣了愣,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你說過,他不是我們學校的?!?p> 莫梓瞳問:“那他是哪個學校的?”
冷珍兒搖搖頭:“我沒見過?!?p> “我連這個人都沒聽說過。走啦?!?p> 林羽柔沉默起身,跟在她們身后。
三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店,冷珍兒從書包拿出筆記本電腦,開始傳導照片。
莫梓瞳去柜臺端來了三杯喝的,把熱可可推到林羽柔面前。
“我還記得在度假區(qū)那次,你還給我抱怨咖啡太苦,現(xiàn)在倒好哪哪都跟風開起咖啡店?!?p> “可以加點牛奶?!崩湔鋬捍炅舜晔?,這天越來越干燥,她瞧見林羽柔的臉上起了皮,把護手霜遞給她?!皩⒕筒敛??!?p> “哪里?”
林羽柔轉(zhuǎn)頭對著玻璃窗照了照,擠了黃豆大小的護手霜胡亂擦了擦。
半晌,冷珍兒輕聲問:“你怎么了?”
莫梓瞳的目光也從手機上挪開,抬眼望她,等她回答。
林羽柔沉默地喝了口可可:“沒有吧?!?p> “醫(yī)生都說了,你根本沒病,一點點著涼你就這副死出了?”
林羽柔無奈往后一靠,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仰頭看天花板。
“不知道怎么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