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先是抖了一下,而后開始晃動。她想跑,但腿軟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舞蹈,而后瘋狂地叫喊一聲,陡然死寂降臨,視域跌入黑暗。
醒來時,她躺在床上,有很多白大褂跑來跑去,周圍很吵,但她弄不懂其中的含義。仰著臉,能看見窗外空曠而寂寥的天空。
漸漸有人過來和她說話,她看著窗外不出聲,睜著眼聽,仿佛尚未豎起的石雕。有一天,她開始很認真的說話,從早到晚,一字一句將記憶里的東西讀出來,依然看著窗外,念給風聽。
說累了,直接昏睡過去,醒來時,醫(yī)生說她出了一身大汗,泉水一樣,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爽了。
她點點頭,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透明,依稀記得說過話,但內(nèi)容全忘了,窗外有樓房在一天天升高,仿佛支撐天空的柱子。
等到能和別人對答時,他們便將她推到院子里曬太陽。她喜歡看高高的鐵塔,鋼纜被鐵塔拽著一路細過去,直到看不見了,這時候她會想一想盡頭和遠方。她喜歡上了十字繡,小院里,陽光下,陷在輪椅中,將鐵塔和鋼纜用針線勾勒出來,很美。
再往后,分了房子。門、樓梯、廁所都是特別定制的,所有家具也一應俱全,對她來說沒什么不方便。但缺點就是太大、太安靜,她不知道應該將自己放在房間中的什么地方。關門時,空氣中傳來空洞的回響,讓整個世界都在搖撼。所以,白天她還是愿意呆在外面,或者看來來往往的行人,或者將做好的十字繡送去街道,這時候,世界才變得充盈而多彩起來。
她看見他時,他正推著小車,從那些鋼纜下遠遠走來。小車上有個爐子,爐火上坐著一口鍋,鍋里飄出鹵肉的香味。他并不吆喝,但有人招呼他停下,他便掀開鍋蓋,勾起肥腸、豬蹄或者豬肉,稱一稱,交到別人手里,然后接過錢。
他每次經(jīng)過都會看到她,于是慢慢會笑一笑,問:“鹵肉?”
她搖頭。
他就再笑一笑繼續(xù)往遠處走。
這時候她看見他左臂的空袖管在風里飄啊飄。漸漸的,她忘了那些高高的鐵塔和遙遠的鋼纜,而后心里有了溫暖的感覺。
突如其來的暴雨,讓街上所有人都奔跑起來。他也隨著大家以丑陋而搞笑的姿勢努力跑著,但終究摔倒了,錢撒了一地,他慌張的撿錢,又慌張的扶著小車,臉漲得通紅,幾乎要哭了。
而后雨中多了一張輪椅,她幫他扶住車頭,一邊拉扯著,一邊盡力搖動輪椅。停下來時,他們默契而沉默的站在了她家門前,雨還在稀里嘩啦下著。
“避一避?”她覺得臉有些燙,低著頭打開房門。
“嗯?!彼c一點頭。
房門合上,“嘭”,踏踏實實的。
“一個人?”
“嗯?!?p> “老吃面條?”
“一個人,簡單?!?p> 他忙碌起來,房間里有了米飯的香味,沒有買菜,他就從鍋里勾出一塊豬肉,切片,擺盤,空氣中便彌散出膏腴的氣息。
“家,還得有些煙火氣才好,我當初也像你。”
“也一個人?”
“你看,古人畫一個尖尖的頂,在下面畫一只豬,便是家。我們現(xiàn)在,坐在房子里,吃鹵豬肉,就是家啦!”
又過了幾天,她看見他時,就送給他一個錢包。錢包正中繡了一個尖尖的頂,下面卻是一個人,雙手交叉跪坐著,仿佛在等待什么。她說:“把錢裝起來,怎么跑都不會撒,平平安安的?!?p> 下雪的時候,他們結婚了,沒有發(fā)請柬,但貼了紅紅的窗花,左邊貼的“安”,右邊貼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