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故人
該來的終究會來,亥時已到。
劉海不得不穿上一襲破舊的道袍,手拿一柄比匕首長不多少的寶劍,登壇做法。
只見他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詞,身形幾經(jīng)變換之后,一聲吟唱:“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來!”
接著他以燭臺之火點燃了穿在寶劍上的黃紙符箓。
火光在寶劍上輕輕顫動,猛然熾烈,又隨即暗淡了下去,猶如一現(xiàn)的曇花。
劉??谥幸髡b不斷,手中寶劍對著許大茂的房子一通虛點。
至于口中念誦的是什么,寶劍的指點又要做什么,恐怕只有劉海知道。
此時許大茂婁曉娥二人,已躲到了二大爺家門口,生怕這的一番做法,有什么東西從自己屋里現(xiàn)了形。
二大爺二大媽雖然上了些年紀,卻也是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人做法降妖,心中不免也有些忐忑。
而此時的林建斌站在自家屋里隔窗相望,他目光閃動,腦海中浮現(xiàn)了一段幾年前的回憶——當然,這份回憶只是屬于這個軀體……
劉海念動真言,劍隨身轉(zhuǎn),畫了一個圈。
他端然凝立,手中寶劍高高舉起,輕喝一聲:“妖邪退散!”
寶劍對準許大茂的房子直直劈落,然后他長出一口氣,吹滅了桌上的蠟燭,收劍歸鞘。
許大茂試探著走向前,小聲問道:“真人,結(jié)束了嗎?”
劉海揚起手臂,佯作擦汗:“啊,居士,雖然過程有點波折,但妖孽總算是順利鏟除了?!?p> 許大茂緊張兮兮地看看自家房子:“真人,可是我們什么都沒看到啊。”
“唉,居士,這妖邪乃是那公雞死去的靈魂所化,你們?nèi)庋鄯蔡?,哪里會看得到??p> “是是,那我們現(xiàn)在可以回家了嗎?”
“哈哈,當然,經(jīng)此一番法事,居士家中以后必定安安穩(wěn)穩(wěn),年年興旺!”
許大茂拱拱手:“那多謝了!”接著轉(zhuǎn)身對婁曉娥喊道,“娥子,回家吧!”
婁曉娥小跑著與劉海擦身而過,微微點頭,算是致謝。
劉海見許大茂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甚至都不讓自己到屋里喝口水歇一歇,只好把小寶劍收進包裹背在身上,快步走出四合院。
街道上燈光昏黃,離家還有十幾二十里的路。
他一個人走著,心中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按理說這一天下來,可算是收獲滿滿,但不知為什么自己總是開心不起來。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跟母親去觀里進香,看到師父師祖道法莊嚴,心中莫名生起無數(shù)景仰。
后來如愿進了觀里,做了小道童。
每日里所做的都是挑水劈柴澆菜的雜活。
道經(jīng)也背了幾本,但對道法并沒有什么感悟。
再后來觀里的香客越來越少了,口糧的問題有點難以解決了,自己只得遵從師命下山還俗。
他和師傅的合作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但他清楚記得當他第一次以這樣的手段騙人時,心中充滿了遺憾。
那時的他看到劍尖上的符箓化為灰燼,連同自己小時候的美好向往一齊消散在夜空。
“這樣混吃等死的日子,可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老爹的話無數(shù)次在自己的耳邊回蕩。
可是自己實在想不到什么辦法。
在觀里待了十幾二十年,出來之后找不到工作又種不了地,自己能干什么呢?
自己生來并不是騙子,可是現(xiàn)在似乎只能沿著這條路越走越遠,哪怕自己知道遠處是一片黑暗。
他一個人走著。
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叫到:“劉真人道法高深??!”
劉海一個激靈,木木地轉(zhuǎn)過頭,只見身后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
林建斌抱胸而立,笑看著劉海,那笑容多少帶些調(diào)侃的味道。
劉海看清了來人,不是許大茂,終于長舒了一口氣:“你是誰?”
“真人不認識我了?”
“你……”劉海快速的思考,終于隱約想起在四合院見到這人跟兩個女子回了家,“你是剛剛那個院里的人?”
這一行做久了,對于身邊人事物的敏銳觀察力還是有所提升的。
“啊,對!”
劉海下意識地摸摸了自己的口袋,顯然是怕對方來索要他騙來的幾十塊錢。
林建斌笑道:“但我們其實早就見過面了?!?p> 劉海微微皺眉:“我們哪里見過?”
“五年前,河西村,您給一個姓董的老漢做了一場法事,您還記得嗎?那一家很窮,甚至您做了法事之后,也只是請您吃了一頓窩頭咸菜……”
劉海恍然:“你……你是那家的小少爺?”
他依稀記得,那一年也是冬天,一個鬢角泛白的男人領(lǐng)著一個十五六歲小伙子,來觀里布施了一塊錢,想要請師父去給故去的老人做一場法事。
師父一口拒絕,一來這家人明說了,拿不出錢了;二來民間已經(jīng)禁止這些儀式,萬一走漏了風聲,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兩父子再三懇求,說老爺子向來禮佛敬道,往前的幾代人走時都要大辦法事,如今老爺子走了,如果不辦一場,恐怕老爺子無法安歇。
周圍的寺廟道觀他們都已經(jīng)求過了,連這進門的布施錢都已經(jīng)給不起了,求真人發(fā)發(fā)慈悲。
師父冷哼一聲,要師弟請這對父子出去。
可自己看著言辭懇切的男人和那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小伙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不顧師父的阻攔,隨著這父子下了山……
林建斌笑著走近劉海:“一個破落人家的孩子,什么少爺?真人今天捉妖還順利嗎?”
劉海放松了警惕,稍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還……還行,總算是把妖怪鏟除了。”
“哈哈哈,”林建斌大笑,“你把那妖怪除了,現(xiàn)在不就是見了鬼?”
劉海一愣:“什么意思?”
“嘿嘿,因為那個雞叫本來就是我搗的鬼……”
“啊?”劉海不太相信。
“這個以后再跟你慢慢說,劉哥,你今天晚上跟許大茂說的話,我都聽了個差不離,只要你寫給他的藥方不是毒藥就問題不大……”
劉海驚道:“我哪敢?那只不過是個安神助眠的藥方!”
“哈,我大致猜到了,你之所以把藥方裁成紙條,還要他去不同的藥店抓藥,正是怕坐堂大夫看出藥方的功效說把你暴露吧?!?p> 劉海赧然:“原來都被你看穿了!”
“我看穿不要緊,問題是在于,你的把戲明天就一定穿幫了,到時候許大茂肯定得找你麻煩?!?p> “為什么?只要你不再裝神弄鬼,他恐怕沒那么快看穿吧……我說那藥得三個療程才見效呢……”
林建斌摟過劉海的肩膀,一邊與他并排走著,一邊慢慢說道:“如果換做別人,也許還能奏效,但是在許大茂身上,你肯定穿幫。因為他才不會管藥方流出去會不會折了你的壽數(shù)。”
劉海驚疑地看著林建斌,林建斌拍拍他的肩膀:“劉哥,你這幾天先出去躲一躲,免得許大茂到你家去鬧。只要他見不到你人,以他色厲內(nèi)荏的性格,也折騰不出什么花樣?!?p> “然后你把你家地址告訴我,”林建斌繼續(xù)說道,“一個禮拜之后我去找你,咱們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事情做,你這樣混下去不是個辦法。”
劉海有點不敢相信他的話,但是看到林建斌真誠的眼神,還是點點頭。
“還有啊,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子,明后天你走后,如果許大茂到你家去鬧,讓老爺子硬氣著點,實在不行就拿鐵鍬拍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