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所以，一定有后來
被撲出窗外的劇中人，生死未卜。女人卻只手捂嘴，瞪大雙眼，看向原處。
原地現(xiàn)身的吳塵，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女人。當(dāng)即決定，隨便出點動靜，都行。
“你去過錄像廳嗎？”
“什，什么？”女人猛然眨了眨眼，撿起因故中斷的思路。
“就是街邊擠滿自行車，無論早晚都搭著厚厚的門簾，5毛錢就能看一整天的錄像廳。”吳塵不動聲色的開啟了唯一紫金VIP級別的劇情演繹。
“哦……沒，沒去過。”女孩終于開始思考。
“我經(jīng)常去，只要門口的黑板寫上新片?！眳菈m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都放輕松。
“都能看些什么呀？”女人順著他的思路往下問。
“大半都是香港的武打、槍戰(zhàn)片?！眳菈m稍稍頓了頓：“有時，也有例外?！?p> “什么樣的例外？”女人好奇的追問。
“就好比，電視劇插播廣告?！眳菈m答道：“只不過，錄像廳插播的都是些外國‘小電影’。”
“哦……”說起本職工作，女人悄然變換了表情。逢場作戲的天衣無縫。比起在窗外大快朵頤，啃食劇中人血肉的怪物。還沒有因劇情崩壞而發(fā)生劣化的女人，反而對吳塵這個憑空出現(xiàn)的男人，比較有興趣。
“那時候小，不懂事。一看到男男女女光屁股到處摔跤，就急得大叫：換片，換片！”
與吳塵目光相對，女人唇邊掛著笑意問：“然后呢？”
“然后就會被身旁的大叔扇巴掌教訓(xùn)：‘小屁孩懂什么，這多好看，多過癮?！眳菈m模仿的惟妙惟肖。
“噗嗤——”女人也終于笑出聲。緊張的氣氛也隨之驟松。
“后來才知道，作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公共娛樂服務(wù)設(shè)施，錄像廳一定要老少咸宜?！睆娙讨换赝巴饪植赖墓肢F，吳塵慢慢向女人靠近：“就像你剛才脫絲襪的情節(jié)，也是為了滿足相當(dāng)一部分人的觀影需要。這段劇情的設(shè)置，比赤裸裸的暴露，要高級很多?！?p> “同樣是滿足需要，區(qū)別又在哪？”女人抓住了重點。
“區(qū)別就是，錄像廳都是雙卡錄像機。情況稍有不對，就會有人取出錄像帶，揣進懷里，從后門溜走。”
“哦……”任由吳塵握住她的手，女人微笑仰問：“所以？”
“所以，除了雙卡錄像機，前后門也很重要?！闭f著，吳塵目視破碎的房門：“跟我走，快?！?p> “好，我跟你走?！甭愤^衛(wèi)生間時，只見撞破頭顱的劇中人的好兄弟尸體，腦漿迸裂，慘不忍睹。饒是如此，匆匆一瞥，吳塵還是踮著腳尖走過去，將車鑰匙取走：“不錯，還是輛大眾?！?p> “奶白色?！迸巳崛岬男?，卻讓吳塵心里發(fā)毛。
一路逃出旅館，直到坐進奶白色Polo，手握方向盤，一次性發(fā)動，吳塵才敢稍稍松一口氣。
“去哪？”女人光著一只脫下絲襪的裸足，很自然的坐到了副駕駛。
“跟著導(dǎo)航走?！笨吹綄?dǎo)航的瞬間，吳塵頓覺心安。
“這車有導(dǎo)航嗎？”女人似隨口一問。
“應(yīng)該有的?！眳菈m放下手剎，輕輕發(fā)車。
Polo沿寂靜的街道，駛向事先標(biāo)定的目的地。
“我不喜歡看電影。”女人將頭倚向窗外。
“為什么？”吳塵知道劇情絕不能中斷。
“你在錄像廳見過女孩？”女人反問。
“那倒也是。”吳塵輕輕點頭。
“再說，看小說多好啊。夜深人靜時蜷進被窩，只需悄悄用手電筒照亮，就能為每一行文字，插上想象的翅膀。”說著女人看向吳塵：“你有沒有試過？”
“被窩里看看小說，倒是沒有?！眳菈m轉(zhuǎn)而又道：“看漫畫卻常有?！?p> “你不喜歡武俠小說？”女孩很是好奇。
“不，是媽媽不允許?！眳菈m笑著說道：“媽媽常常訓(xùn)斥說，看小說就會如何如何教訓(xùn)我，所以忍住不看?！?p> “那為什么偷偷看漫畫？”女孩抓住了言語間的漏洞。
“因為媽媽只說不許看小說，并沒有說不許看漫畫?！眳菈m又笑。這其實也是漏洞。
“哦……”女人又懂了：“漫畫倒是不需要動腦筋?！?p> “其實也需要?！彼坪跸萑牖貞浀膮菈m，下意識露出一抹苦笑。
“不妨，說說看？”女孩很想知道原因。
“漫畫精彩的地方都會被人剪掉。尤其借遲了，好好一本漫畫書，就會被人剪成天窗一樣，慘不忍睹。所以前后劇情，也要靠想?！?p> “呵呵?！迸说谌涡Τ雎暎骸昂髞砟?？”
“哪來這么多后來?！眳菈m專注于開車，目的地已經(jīng)不遠(yuǎn)。
“不，一定有后來?！迸撕苷J(rèn)真的想了想道：“你說小時候不懂事，才會覺得武打片好看。所以，一定有后來?！?p> “后來?！眳菈m輕踩剎車，在一座24小時自動停車樓前止步：“畢業(yè)時書店老板娘托人送我一本《七龍珠》。里面全都是被剪掉的漫畫。”
“所以，其實是書店的老板娘，提前剪掉的。對嗎？”女人的眼中有星光閃動。
“對的?！眳菈m笑著熄火，準(zhǔn)備下車。
“好溫暖。所以你才是主角對嗎？”女人的笑中透著光：“有些人，注定是主角?！?p> “什么？”吳塵沒能反應(yīng)過來。
“你才是人生的主角啊?！迸艘宦曒p嘆。
“那…的確是畢業(yè)季最棒的紀(jì)念……”說完吳塵就推門下車，頭也不回的走向唯一那部正在使用中的汽車電梯。
“不說再見嗎？”女人探身呼喚。
直到走進電梯，確認(rèn)無誤。吳塵才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向世界道別：“再見，風(fēng)魔小次郎。再見，孔雀王。再見，城市獵人。再見，亂馬1/2。再見，美少女戰(zhàn)士。再見，所有的EVA?！?p> 電梯門如期閉合，遮蔽了最后一道光。
吳塵默默低頭，心中忽起一絲不忍。
忽然。熟悉又陌生的手機鈴聲，輕柔的響起：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I asked my mother：what will I be?”
吳塵愣了片刻，猛然清醒。急忙從上衣口袋里，翻出了女人的手機。一定是在車上時，女人悄悄放進去的。
女人輕揚的聲音，伴著手機鈴聲，由遠(yuǎn)而近，飄進門縫：
“當(dāng)我長大，并且墜入了愛河，我們的未來會如何呢？我們會有彩虹嗎？每一天都會有嗎？她是這樣，告訴我的?！?p> 正緩慢上升的電梯，被一雙滴血的利爪，用力扒開。
猙獰的怪獸，眼看就要破門而入，卻被女孩扶著毛茸茸的手臂，先彎腰鉆進電梯。
“后來呢？”
“哪還有后來?！眳菈m穩(wěn)住心神。
“你說那是畢業(yè)季最棒的記念……”女人踮著腳尖，與吳塵面對面：“所以，一定有后來?！?p> “后來，我多了個大半歲的姐姐。”
微微錯愕，女人的笑容清澈無比：“我跟你走?！?p> “去哪？”
“無論去哪?！?p> 似乎感受到女人的心意。怪獸齜牙一笑，搶在世界破碎前，用力合上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