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混吃
文瑾以為她會高興呢,看到這個表情,剛開始還想不明白,隨即哭笑不得。
二伯母這是看不起經(jīng)商,士農(nóng)工商,讀書第一,其次是務農(nóng),做工都比經(jīng)商好,自己以前還讀書呢,現(xiàn)在直接滑到了最末的行商上,韋氏心理不平衡。
“二伯母,雖然圣人說過,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那是說君子能夠在貧窮的時候,也能堅守自己純潔的操守,不做下流無賴的事情,經(jīng)商也是正經(jīng)的職業(yè)呀,經(jīng)商的人,并不是作奸犯科、窮兇極惡之徒。若沒有經(jīng)商,商品就無法流通,百姓的日子就沒法過下去了,因而,經(jīng)商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的?!?p> “哪有?經(jīng)商的人追本逐利,利欲熏心,完全違背了君子的本心……”一想侄子現(xiàn)在就是小商人,韋氏說不下去了。
“二伯母,商人,有奸商,也有好人,就像咱鎮(zhèn)上的人,有淳樸厚道的像大山伯的,不也有斤斤計較像宋老四那樣的嗎?”
韋氏表情,一副不敢茍同的樣子。
“二伯母,咱鎮(zhèn)上的王繼善,為何人稱‘王善人’呢?他可是一個商人呀?若不是他,咱們趕山的貨物賣給誰去?又從哪里換來糧食衣物油鹽醬醋?他起早貪黑,一家人都跟著忙碌不停,用汗水換來衣食無憂,這和務農(nóng)的人有何區(qū)別?憑什么不能得到人們的尊重?”
韋氏無語,但從小養(yǎng)成的觀念,也不是文瑾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文瑾不想讓她難過,便改口道:“我這么小打小鬧做幾天買賣,也不能就算是商人了,等明年,把咱家的地整治好,我就不用做這個了,你別難過呀?!?p> 韋氏見侄子反過來安慰她,頗為感動,她撫摸了一個文瑾的頭:“讓你吃苦了。”
“不苦,二伯母,只要咱家日子能好過,我不覺得苦。”
“好孩子,難為你了?!?p> 文瑾能感覺到,韋氏不是嫌自己丟人,而是覺得是她們夫婦沒本事,才逼迫得自己去經(jīng)商,她傷心了。
“二伯母,你和二伯,為了瑾兒吃了那么多的苦,瑾兒都記在心里,拿這一輩子來報答都不為過,你要活得開開心心,瑾兒才高興。”
“好孩子!”韋氏有些哽咽。
屋外傳來抽鼻子的聲音,文瑾和韋氏抬頭去看,只見文翰一臉羞慚地進來:“文瑾,我,我……”
“哥哥,你去讀書吧,那才是正經(jīng)事,今后,咱家的經(jīng)濟問題,就不勞你擔心了?!?p> “不,還是咱倆一起分擔吧?!?p> 文翰還滿帶稚氣的臉上,十分的認真誠懇,文瑾心里感動,連連點頭:“好的,哥哥?!?p> 韋氏見兒子侄子手足情深,十分欣慰,剛才的難受也消散了不少。
明山是第二天下午才收到貨,在溪水邊刷干凈,拿到山窩來,文瑾清理好,切了,兩人第三天才又出攤。
臘月里,越到年前,殺豬的越多,明山又是心重的,接下來,他收到的下水越來越多,文瑾有一陣幾乎天天出攤,胳膊剛開始酸軟痛楚,最厲害的時候,簡直都抬不起來,但文瑾咬著牙熬過去了。
文瑾在后面炒菜,不太露頭,鎮(zhèn)上的人知道她的不多,明山可一下子就家喻戶曉了。
“王家大房的小兒子,賣的炒肥腸,好吃得不得了,價格也不貴。”
“再怎么著,能好吃過大肥肉?”
“真比大肥肉好吃,好吃多了,哎呀,沒法比。”
這消息傳到錢文才的耳朵里,他問焦氏要了十個銅幣,拿著盤子去賣。
確實好吃啊,可惜就是太少,他很不過癮。
焦氏對這唯一的兒子十分溺愛,可家里的錢,多數(shù)掌握在婆婆手里,她這一天十文一天十文的,沒幾天就受不了了。
“文才,嘗一嘗就行了,哪里可以天天吃呢?今天,就不買了?!?p> “哇——”文才拿出殺手锏。
焦氏沒辦法,只好繼續(xù)掏錢:“文才呀,娘這錢是要給你做新衣服的,你這么吃下去,過年就不能穿綢子棉襖了?!?p> “不,我才不要跟那些窮酸一樣穿布衣服?!?p> “那你就不能天天這么吃呀,祖母給娘的錢,是讓買衣服的?!?p> “讓祖母多給些呀?!?p> “可是,娘沒那么大的面子呀……”
焦氏想讓兒子直接向婆婆張口,可惜她的兒子,窩里橫,見了老焦氏說話都不利落。
這天,錢文才去上最后一天學,和他關系不錯的李大同從后面攏住他的肩:“這幾天,你可過足饞癮了。”
“你什么意思?”錢文才一肚子的鬼火沒地發(fā)泄呢,不高興地推搡了李大同一下。
“錢文瑾在街上炒肥腸賣,你還不吃個夠呀?”
“你——”錢文才剎住要說的話,若是同學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這回事,肯定會笑話他的。以前錢文瑾上學時,膽小怕事,誰都敢欺負,可不能讓人知道自己連她都壓不住。
放學了,錢文才兩步恨不能并作一步走,一進家門,就看到娘手里拿著個盤子:“文才,那炒肥腸是錢文瑾做的,去端一大盤回來,都說好吃的很,咱家人也嘗嘗。”
“你也知道了?”
“娘剛才看見了,你快去?!?p> 錢文才腰板比前幾天挺得直多了,每天才十文,他覺得特別沒面子,今天,哼,雖然不拿錢,可他堅信,肯定能吃個飽。
錢文瑾,雖然上一次敢頂撞祖母,不給狼皮,但幾口吃食,也這么小氣的話,還真讓人瞧不起了呢。
買炒肥腸的人很多,錢文才費力擠進去,才發(fā)現(xiàn)一個大問題:他根本見不到文瑾的面。
王明山用一張桌子,擋住了去路,文瑾的前面,還擋了個布簾。
“錢文瑾!”錢文才扯開嗓子叫了一聲,就看到王明山的大眼睛鄙視地瞟了一下,他嚇得一縮脖子。
“若是這么大喊大叫,肯定全鎮(zhèn)的人都知道錢文瑾沒給他家送了,讓他狠狠丟丟人。”錢文才這個想法剛冒出來,還沒張嘴呢,王明山的大眼珠子又瞪過來,還隔著桌子搡了他一把:“后面排隊!”
那眼神,鄙夷中帶著不屑和威脅,錢文才一下子便沒了勇氣。
好容易排隊到了他,明山見錢文才并沒有像以前那樣掏出錢來,氣哼哼地給他的盤子里鏟了幾片,比十文買到的還要少。便把他推到一邊,喊道:“下一個!”
錢文才在家橫的很,出門卻是個軟蛋,明山本來就是家里驕縱壞了的,現(xiàn)在大了些,不怎么和人打架,可鎮(zhèn)上的孩子,怕他的可不少。
錢文才氣哼哼回到家,把事情給焦氏說了:“娘,你去吧?!?p> 這不是要飯嗎?焦氏哪有那個臉。
自從老焦氏吃了文瑾的虧,大房的人,知道輕易不在人前惹她,再加上錢先貴把二房的地背著人偷偷更換了,林津鎮(zhèn)的人沒少指著錢家大房議論,現(xiàn)在,為了幾口吃的,焦氏肯定就更不會出面了。
可她,哪有占不到便宜就善罷甘休的?焦氏眼珠子轉了轉,來到隔壁。
“嫂子,這破屋連個火盆都不能生,根本沒法住嘛,你說收拾兩間屋暫時借給我們,收拾好了沒有?”錢串串一見到大嫂,立刻從床上的被窩里鉆出來,“我冷死了,都不敢出來一下?!?p> 焦氏見錢串串蓬頭垢面,早上起來說不定連臉都沒洗,忍不住皺緊眉頭,她怎可能讓這樣的人,和她共住一個屋檐下?
“串串呀,嫂子沒法收拾出來呀,文艷和文才都大了,要一人一個屋吧?咱娘連住帶會客,兩個屋,我一個,廚房一個,再加上雜物間,家里那里還要空房子?”
“別和我叫屈,當年老二和老三一家是如何住下的?”
焦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下子跳了起來:“那時候孩子都小,文才跟我住,家里來人,也沒有見面的地方,現(xiàn)在好容易收拾出了一間宴客室,你總不能住那里吧?這個我可拿不了主意,得問咱娘呢?!?p> 錢串串閉了嘴,老焦氏怎可能允許她一家,住在自己臥室的外間?
焦氏見情形不對,想要算計文瑾的話沒法說出來,只好轉身往外走。
“哎,嫂子,你到我家干什么來了?”
搬家過來,楊家的被褥骯臟不堪,被里上厚厚一層黑油,焦氏幫忙鋪床時,惡心地吐了,老焦氏知道后,把錢串串罵了一頓,逼著她把被子全部拆洗了一遍。
錢串串今兒說腰疼,明兒又是肚子疼,最后,焦氏不得不幫把手,替她縫了好幾個被子。
老焦氏還讓錢串串在年前,把一家上下的棉衣都拆洗了重新縫好呢,錢串串到現(xiàn)在,也才做了自己身上的,男人和兒子穿的,不知道幾年沒拆洗,走到人前,一股怪味。
錢串串以為嫂子來檢查她是不是在偷懶,沒想到這么一問,倒給了焦氏說話的機會。
“串串,老三家的文瑾,在街口賣吃食,你知道不?”
“哎呀,不知道,賣什么呢?”錢串串立刻來了精神,兩只大走風眼,簡直能冒出火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