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和郁喬巖的婚禮簡單，郁喬巖的葬禮也是樸素，在郁喬巖的墓前枯坐了三天，沈琰憔悴的不成樣子，當(dāng)時丫環(huán)下人拉都拉不會來，最后還是沈周氏抱著沈易喬去找他，聽聞沈易喬的哭聲沈琰才從墓前起來，抱著沈易喬，喃喃道：“喬兒……”又迅速將手中的嬰兒甩回沈周氏的手中，喬兒，沈家，毀了也罷。
看著沈琰臉上時而歡愉時而悲戚時而陰狠變化莫測的表情，如意想起杜嬤嬤第一次給自己講大舅的故事的時候，自己問杜嬤嬤的那個問題：大舅喜歡上那個姑娘了嗎？顯然，沈琰是喜歡上了郁喬巖的。
“郁喬巖的父母在在四十多年前被當(dāng)時有名的貪財鬼烏老三算計，據(jù)說沈家也參與了其中?！比缫饨又f道，換來沈琰的再次鼓掌。
“小丫頭知道的不少啊，連四十多年前的舊事都能知曉，看來那段雙卿有兩下子?！鄙蜱蝗簧l(fā)出來的凌厲之氣與往昔那副漫不經(jīng)心，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大相徑庭，冷笑著走到牌位前，用手指指著那些牌位，面向如意說道：“你還知道些什么？都說來聽聽，把沈家當(dāng)年做的那些齷齪事都給這些列祖列宗說來聽聽，三尺青天，九尺黃泉，不怕他們聽不著?！?p> “大舅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如意戚然，趙君顧猜對了，果然大舅認(rèn)為沈家才是害死郁喬巖父母的罪魁禍?zhǔn)祝迳蚣?，卻又不忍心傷害沈家的人。
“誤會？哪里誤會？怎么誤會？喬兒臨死之前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你知道嗎？她讓我給她的父母報仇啊，我怎么能不滿足她最后的遺愿，沈家的藥材是我偷偷動了手腳的，石裴也是我教宗宣怎么弄死嫁禍沈家的，攛掇商戶解約的事情也是我做的，甚至，哈哈……連當(dāng)年玉兒和琳兒的事情也是我設(shè)計的，哈哈……”沈琰一邊說，一邊發(fā)出凄厲的笑聲，進(jìn)入一種癲狂的狀態(tài)中。
“孽子！你這個孽子！”老太太怒火中燒，一時又找不到數(shù)落他的話語，只是不停地罵著他“孽子”。沈易喬怕老太太再次暈倒，便連忙扶住她，一旁的沈瑭和柳氏也有些許明白過來了是怎么一回事，敢情這沈琰認(rèn)定了沈家害死了郁喬巖的父母，是在為郁喬巖報家仇，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可真是一對兒大冤家！
“大舅，你認(rèn)定是沈家害死了大舅母的爹娘嗎？”如意走到沈琰跟前，“當(dāng)年事件的真相，你有沒有查過？？”
“那群找我要藥典醫(yī)書的沈家長老們自己承認(rèn)的，怎么會有錯？”沈琰止住了笑聲，側(cè)過頭俯視著如意，目光透著寒意，“說起來，幾次的事情都被你這個丫頭破壞了，錢錦程和沈玉真是好本事！”
如意頂著沈琰冰寒的目光，“我這里還有些消息，你或許愿意一聽?！鄙蛞讍毯蜕蜩┌牙咸龅搅遂籼美飩?cè)面的矮幾上坐下，柳氏也跟著過去一起等著他們的下文。
沈琰嗤笑著看著如意，“你還能說出什么來？”
“段大人說，大舅母的爹娘既然是民間的傳奇人物，朝廷對于這種民間重要人物的生平履歷，一向是有人專門負(fù)責(zé)這方面的卷宗的。他覺得事有蹊蹺之后就去查過，當(dāng)年設(shè)計大舅母父母的人是烏老三沒錯，沈家有瓜葛也沒錯，但是逼死人這件事，卻沒有沈家半點關(guān)系?！比缫獍言谧砜蜆抢锒坞p卿告訴自己的事實轉(zhuǎn)述給了沈琰。
“你這話是什么易思？”沈琰的眉頭緊皺起，神情有些動搖。
“烏老三為人最愛財?shù)€不至于殺人，有人出高價想得到郁家的醫(yī)書，當(dāng)年他帶著一群混混打劫了郁氏夫婦，偏偏兩人的行囊里半頁紙也沒有，烏老三想出個辦法，逼著郁氏夫婦現(xiàn)默寫了一本醫(yī)書交差，就放了他們二人回終南山?！?p> “這也不能說明和沈家沒有干系?！鄙蜱秀敝g有了懷疑，這些年瘋狂而執(zhí)著的堅持是否是正確的。
如意向坐在矮幾上的沈周氏說道：“外婆，下面的問題，我想還得需要你來解釋了?！?p> 老太太長嘆一口氣，“我們一家子人都以為你是放不下王嫣然，就連喬巖那個丫頭也這么認(rèn)為，沒想到繞了這么一大圈，原來你是為了喬巖丫頭，琰兒，你怕是忘了，喬巖丫頭的爹，原本就是你爹的好朋友，若是沈家真的需要那些醫(yī)書藥典，只需開一開口，何須到置人死地的境地?！?p> 聽了這個消息，沈琰隱隱約約地想起來在很小的時候，有總是帶著藥香的一家人偶爾來沈家，那時候，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會對自己甜甜的笑，嫣然入夢，印象里，兩家人的關(guān)系確實很好。想到這里，沈琰只覺得好像半生都在執(zhí)著地做著蠢事，又看向老太太旁邊的如意，“那剛剛?cè)缫庋绢^說的和沈家的瓜葛是什么？”
“他們是在應(yīng)外公邀請之后，回去的路上遇害的?！比缫庵挥X得天意弄人，“而且，外公去世的原因你知道么？”
“爹……不是意外嗎？”沈琰的神色已經(jīng)接近崩壞的邊緣，有些暴躁地回答如意的問題。
“聽說你郁叔叔遇害的事情已經(jīng)是幾年后了，當(dāng)時你正和家里因為王嫣然的事情鬧不愉快，你爹獨自一人去了終南山祭拜，回來一個人過于勞累，這才……出了意外?！?p> “不……你們說的都是騙我的”沈琰的情緒有些不可自控，抱著頭，混沌須臾二十載，原來都是一場錯，“那誰是兇手？”
“段大人說，卷宗上只記載了是花錢買書的人，這個人一直沒說明他的身份。”如意初聞此事，也覺得詫異，有什么人物的身份是連朝廷頂級的探子都探明不了的呢？
蹲坐在地上的沈琰一直在嘴里喃喃著“喬兒，喬兒……”回憶起多年前郁喬巖蒼白的笑容，“阿琰，你有沒有很喜歡我啊，如果你很喜歡我，那就幫我做一件事吧?！?p> 喬兒，哪里是喜歡你，我愛你啊。
忽地，也明白了郁喬巖的用心，終究只是因為她怕自己太孤單，怕自己忘了她，她以為他不愛他，起碼會對她有所愧疚，記她一輩子。
沈易喬在一旁聽著，雖知道不是在叫自己，也格外難過，今天終于了解了父親終日不快的原因，自己卻沒有辦法化解，小時候沒有父親疼，沒有娘親寵，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原來爹也是苦情人，娘也是，眾生皆苦，三千世界，六道七情，誰都無法逃脫，因為孫綺羅，自己現(xiàn)在，不也深陷其中？
跪坐在地上的沈琰忽然起身，先是向祠堂中的牌位三叩九拜，然后又對著坐在矮幾上的沈周氏一拜，“孩兒不孝，自此將拜別母親，前往終南山下的郁家?！?p> “大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沈瑭最先出聲挽留，沈琰笑看著他，“二弟，多拜托你了?！?p> 如意見沈琰居然要去終南山，連忙拉了拉沈周氏的袖子，“大舅，既然是誤會一場，現(xiàn)在得以解開，您又何必離開??？”如意回想了一遍沈琰剛剛所說的話，“如意還有問題想問問您……”
“如意丫頭，你能這樣小事迷糊，大事精明也挺好的，我只是想換個環(huán)境解開這二十幾年的束縛，他日我放下了，便也就歸來了。有什么問題，就問吧，我只說我能說的?！?p> “不急在這一時，我可以慢慢問?！蹦芡弦粫r是一時。
“呵呵，我的心意已決?！本彵嬍?。
“你是怎么知道蒲蘭草和夜芝草合用有毒的？”這一點是如意他們一直百思不解的問題。
“那本《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還是我給四妹的，喬兒帶過來的醫(yī)書，我都看過?！鄙蜱叵肫鹨郧坝魡處r拿著醫(yī)書的模樣，不禁淡淡含笑，一屋子人看了，都覺得沈琰如今這神情才像是個正常人。
“那去萬濟(jì)堂和本草堂鬧事的人是不是你請過去的？”剛剛沈琰提及的事件中，好像沒有提到這件事。
“這事不清楚，我沒有派人去鬧過藥鋪?！?p> “呃……沒了……”沈琰答得爽快，如意一時也沒再想起來還需要問什么，就結(jié)束了提問。
沈琰整個人想換了一副模樣，鄭重地向幾個人說道：“我提醒你們一句吧，少參與到皇室爭儲的斗爭中去，讓三妹和容華丫頭多注意一些?！闭f完，就要甩甩衣袖走出祠堂。
“爹！”沈易喬最后還是沒能掩飾住內(nèi)心對沈琰的孺慕之情，一向是風(fēng)流的身形頓在當(dāng)場，喊著他。
“晚上，我們在東閣喝酒吧。”沈琰第一次拍著沈易喬的肩膀，“我們父子疏離了這么多年，難得有這樣的機(jī)會?！?p> 天光微亮的時候，沈琰就離開了沈家。如意第二日見沈易喬的神色雖然有些宿醉后的疲憊，但也還算清朗，變湊過頭去問他，“喬哥哥，大舅跟你說了什么？”
“如意小八卦，你家趙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