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猴王不再，圣僧難行
孫悟空從地府出來，而地府里的笑聲依舊在他耳中飄蕩，他只得盡量不去想那笑聲，多想一想那些游蕩的幽靈。
孫悟空回到花果山，那幽靈問：“大王，可找到了什么辦法，讓我們結(jié)束這游蕩的日子？”孫悟空問：“這樣的日子不好嗎？自由自在，不受約束?！蹦怯撵`說：“這種日子我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幾百年，每一天都忍受不了，請大王幫我們解脫?！?p> 孫悟空說：“我從閻王那里知道，你們的名字已不在生死簿上，閻王也管不了你們，入不了輪回隧道，要想解脫，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魂飛魄散。”一眾幽靈聽了，并沒有感到驚訝，似乎也預(yù)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孫悟空問：“你們確定要這樣嗎？”一眾幽靈說：“請大王你動手吧！”
孫悟空取出金箍棒，插在大地之上，對著他們說：“你們往金箍棒撞，然后就魂飛魄散了，你們可要想好了！”無數(shù)的幽靈撞上那金箍棒，頓時魂飛魄散。孫悟空沒有要打他們的舉動，可是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撞上金箍棒。
不知過了多久，焦土之上，僅剩下了一個幽靈，那幽靈也往金箍棒上撞去。這時孫悟空想起了什么，收回金箍棒。那幽靈說：“怎么回事？為什么不讓我去撞它?！睂O悟空問：“你們恨我嗎？”那幽靈說：“恨？這么多年我早已不知道恨是什么滋味，你還是快點(diǎn)讓我解脫吧！”孫悟空問：“你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幽靈說：“全是拜你所賜，不過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那根棒子在哪里？”孫悟空見也問不出什么，就取出金箍棒，說：“這一棒還是讓我來解決吧！”那幽靈說：“無所謂，只要能解脫?！闭f完便立在哪里，一動不動，等著孫悟空去打他。
孫悟空論起金箍棒就朝他打去，之后便消失不見了。這片焦土之上，又回歸了寧靜，聽不見任何生物的呼吸，只有孫悟空立在那里，望著焦土，出了神。
地下室里，僅剩的十幾個猴，聚集在一處，商量著什么。
過了一會兒，從地下室里走出來一個猴，來到孫悟空面前。孫悟空問：“你是？”那猴說：“大王，你不記得我了嗎？”孫悟空說：“好像見過，但想不起來是誰？”那猴說：“我是通背猿猴，還記得是我告訴你，外面有高人，讓大王你去學(xué)藝的嗎？”孫悟空說：“那我拜的師父是誰，在哪里學(xué)的本領(lǐng)？”通臂猿猴說：“這個我們不得而知，因為大王學(xué)成歸來后從來沒有提起你師父是誰？在哪里學(xué)的本領(lǐng)?！睂O悟空說：“那你出來，意欲何為呢？”通臂猿猴說：“我們這一族遭受了諸多磨難，現(xiàn)在大王回來了，就是重振我族輝煌時候的希望了?！睂O悟空說：“但是他們不會接受我，認(rèn)為我只是個禍害！”通臂猿猴說：“我們已經(jīng)商量好了，只要大王你同意，我們就繼續(xù)稱你為大王?！?p> 孫悟空想了想，說：“我不同意！”通臂猿猴問：“為什么？”孫悟空說：“以前的輝煌我不清楚，但現(xiàn)在我只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不用東躲西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此才能休養(yǎng)生息，繁榮昌盛?！蓖ū墼澈镎f：“大王，這可是讓我們接受你的唯一機(jī)會，你難道不要嗎？”孫悟空說：“若是因為我再次讓你們遭受磨難，我寧可讓你們不接受我?！蓖ū墼澈镎f：“大王，恭喜你通過了我們的考驗，請大王受我一拜！”
孫悟空說：“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這是怎么回事??！”通臂猿猴說：“我們以為大王和以前一樣，所以試探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和我們現(xiàn)在的想法別無二致?！苯又尩叵率业暮锶砍鰜?，一起參拜孫悟空。
卻說玄奘這邊，自從孫悟空走后，他們的行程似乎放慢了一些，原本由孫悟空一個人能快些完成的事，現(xiàn)在豬八戒和沙僧要好長時間才能完成。
這一天，忽見一帶林丘，真?zhèn)€是藤攀葛繞，柏翠松青。玄奘說：“徒弟呀，山路崎嶇，甚是難走，卻又松林叢簇，樹木森羅，切須仔細(xì)，恐有妖邪妖獸?！必i八戒抖擻精神，叫沙僧帶著馬，他使釘鈀開路，領(lǐng)玄奘徑入松林之內(nèi)。正行處，那長老兜住馬道：“八戒，我這一日其實(shí)饑了，那里尋些齋飯我吃？”八戒說：“師父請下馬，在此等老豬去尋?！遍L老下了馬，沙僧歇了擔(dān)。八戒說：“我去了?！毙蕟枺骸澳抢锶?？”八戒說：“莫管，我這一去，鉆冰取火尋齋至，壓雪求油化飯來。”
豬八戒出了松林，往西行經(jīng)十馀里，更不曾撞著一個人家，真是有狼虎無人煙的去處。豬八戒走得辛苦，心內(nèi)沉吟著說：“當(dāng)年猴哥在，師父要的就有，今日輪到我的身上，誠所謂‘當(dāng)家才知柴米價，養(yǎng)子方曉父娘恩’。公道沒去化處。”卻又走得瞌睡上來，思道：“我若就回去，對師父說沒處化齋，他也不信我走了這許多路。須是再多幌個時辰，才好去回話。也罷，也罷，且往這草科里睡睡?！必i八戒就把頭拱在草里睡下，當(dāng)時也只說朦朧朦朧就起來，豈知走路辛苦的人，丟倒頭，只管齁齁睡起。
玄奘在那林間，耳熱眼跳，身心不安，急回叫沙僧道：“八戒去化齋，怎么這早晚還不回？”沙僧說：“師父，你還不曉得哩，他見這西方上人家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飽了才來哩?！毙收f：“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貪著吃齋，我們那里會他？天色晚了，此間不是個住處，須要尋個下處方好哩。”沙僧說：“不打緊，師父，你且坐在這里，等我去尋他來。”玄奘說：“正是，正是。有齋沒齋罷了，只是尋下處要緊?！鄙成b了寶杖，徑出松林來找豬八戒。
玄奘獨(dú)坐林中，十分悶倦，只得強(qiáng)打精神，跳將起來，把行李攢在一處，將馬拴在樹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錫杖，整一整緇衣，徐步幽林，權(quán)為散悶。那玄奘看遍了野草山花，聽不得歸巢鳥噪。原來那林子內(nèi)都是些草深路小的去處，只因他情思紊亂，卻走錯了。他一來也是要散散悶。二來也是要尋八戒沙僧。不期他兩個走的是直西路，玄奘轉(zhuǎn)了一會，卻走向南邊去了。出得松林，忽抬頭，見那壁廂金光閃爍，彩氣騰騰，仔細(xì)看處，原來是一座寶塔，金頂放光。這是那西落的日色，映著那金頂放亮。他說：“自離東土，發(fā)愿逢廟燒香，見佛拜佛，遇塔掃塔。那放光的不是一座黃金寶塔？怎么就不曾走那條路？塔下必有寺院，院內(nèi)必有僧家，且等我走走。這行李、白馬，料此處無人行走，卻也無事。那里若有方便處，待徒弟們來，一同借歇?！?p> 但當(dāng)玄奘走近，卻看見那塔變成了一個山洞，洞口有一個妖怪看守。那妖怪看見了他，便立刻抓住了他，將他帶進(jìn)了洞內(nèi)，獻(xiàn)給了黃袍怪。黃袍怪隨即將他關(guān)了起來。玄奘想著，今天可真倒霉，不過有他的徒弟在，問題應(yīng)該不大，隨即嚷嚷著要吃飯。黃袍怪知道后，讓妖那肉給他吃，之后又聽妖說和尚不吃肉，便讓妖拿一些瓜果給他吃，玄奘就大口地吃了起來。
沙僧找到豬八戒，卻見他在睡覺，將他叫醒，說：“二師兄，你怎么在這里睡覺，齋飯化來了嗎？”豬八戒打馬虎眼，說：“齋飯！什么齋飯！我被什么東西絆倒，然后就昏了過去，哪有時間去化齋飯呢？”沙僧說：“算了！我們回去向師父稟報吧！不要讓他焦急地等待。”隨后他們返回。
可是沒有回去之后，只見白馬和行李，不見玄奘。沙僧埋怨著豬八戒：“都是你化齋不來，必有妖精拿師父也?！卑私湫χf：“兄弟，莫要胡說。那林子里是個清雅的去處，決然沒有妖精。想是師父坐不住，往那里觀風(fēng)去了。我們尋他去來?！倍酥坏脿狂R挑擔(dān)，收拾了斗篷錫杖，出松林尋找?guī)煾浮?p> 他兩個尋一會不見，忽見那正南下有金光閃灼，八戒說：“兄弟啊，有福的只是有福。你看師父往他家去了，那放光的是座寶塔，誰敢怠慢？一定要安排齋飯，留他在那里受用。我們還不走動些，也趕上去吃些齋兒?！鄙成f：“哥啊，定不得吉兇哩。我們且去看來?！倍诵奂m糾的到了門前，呀！閉著門哩。只見那門上橫安了一塊白玉石板，上鐫著六個大字：“碗子山波月洞”。
沙僧說：“哥啊，這不是甚么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guī)煾冈谶@里，也見不得哩?！卑私湔f：“兄弟莫怕，你且拴下馬匹，守著行李，待我問他的信看?！必i八戒著鈀，上前高叫：“開門！開門！”那洞內(nèi)有把門的小妖開了門，忽見他兩個的模樣，急抽身跑入里面報道：“大王！買賣來了！”老妖道：“那里買賣？”小妖道：“洞門外有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與一個晦氣色的和尚，來叫門了！”老妖大喜道：“是豬八戒與沙僧尋將來也！噫，他也會尋哩！怎么就尋到我這門上？既然嘴臉兇頑，卻莫要怠慢了他?！苯校骸叭∨麙靵恚 毙⊙恚徒Y(jié)束了，綽刀在手，徑出門來。
那黃袍老怪出得門來，便問：“你是那方和尚，在我門首吆喝？”八戒說：“我兒子，你不認(rèn)得？我是你老爺！我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我?guī)煾甘悄怯苋?。若在你家里，趁早送出來，省了我釘鈀筑進(jìn)去！”那怪笑道：“是，是，是有一個唐僧在我家。我也不曾怠慢他，安排些人肉包兒與他吃哩。你們也進(jìn)去吃一個兒，何如？”
這豬八戒認(rèn)真就要進(jìn)去，沙僧一把扯住道：“哥啊，他哄你哩，你幾時又吃人肉哩？”豬八戒卻才省悟，掣釘鈀，望妖怪劈臉就筑。那怪物側(cè)身躲過，使鋼刀急架相迎。兩個都顯神通，縱云頭，跳在空中廝殺。他三個在半空中，往往來來，戰(zhàn)經(jīng)數(shù)十回合，但終就不是黃袍怪的對手。黃袍怪將他們捉住，提著進(jìn)了洞府。
玄奘見到了他的兩個徒弟，頓時有些慌了。黃袍怪問：“唉！怎么不見孫悟空，他去哪了！”玄奘說：“幾天前，他打死了一個小姑娘，我把他趕走了?！秉S袍怪說：“啊！這樣啊！那太可惜了！”玄奘問：“可惜什么？”黃袍怪說：“我還想和他較量一番！不過不在就算了！”隨后便離開了。他們師徒三個，感嘆著，沒了孫悟空，還真不行。
按照事情的發(fā)展順序，此時必有一個人來幫助他們脫離苦海，而這個人很快就來了。來的是一個女人，女人的名字叫百花羞。百花羞支走看護(hù)的妖精，來到玄奘面前。百花羞說：“長老放心，我不是吃人的，因為我是人，我還是寶象國國王的第三個公主。”玄奘問：“女施主來此有何貴干?！卑倩ㄐ哒f：“長老，我是來放你們走的！只是我有一封信，還請長老帶到寶象國的國王手中。”玄奘說：“女施主若肯放我們，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彪S后百花羞把信交給了玄奘，將他們秘密地放了出去。
百花羞來到黃袍怪旁邊，見他睡得正香，便沒有叫醒他。等黃袍怪醒來后，百花羞說：“郎君啊，我才時睡在羅幃之內(nèi)，夢魂中，忽見個金甲神人?！秉S袍怪問：“那個金甲神？上我門怎的？”百花羞說：“是我幼時，在宮里對神暗許下一樁心愿：若得招個賢郎駙馬，上名山，拜仙府，齋僧布施。自從配了你，夫妻們歡會，到今不曾題起。那金甲神人來討誓愿，喝我醒來，卻是南柯一夢。因此，急整容來郎君處訴知，不期那樁上綁著一眾僧人，萬望郎君慈憫，看我薄意，饒了那個他們罷，只當(dāng)與我齋僧還愿，不知郎君肯否？”黃袍怪說：“渾家，你卻多心吶！甚么打緊之事。我要吃人，那里不撈幾個吃吃？這個把和尚，到得那里，放他去罷?！卑倩ㄐ哒f：“郎君，放他們從后門里去罷?！毖дf：“放他們?nèi)ケ懔T，又管他甚么后門前門哩?！卑倩ㄐ哒f：“我已經(jīng)放了！”黃袍怪說：“放了就放了，沒關(guān)系！”
豬八戒當(dāng)頭領(lǐng)路，沙僧后隨，出了那松林，上了大路。他們兩個嚌嚌嘈嘈，埋埋怨怨，玄奘在他們中間解和。遇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一程一程，長亭短亭，不覺的就走了二百九十九里。猛抬頭，只見一座好城，就是寶象國。
玄奘他們住進(jìn)驛館后，玄奘便帶上書信來到朝門外覲見。寶象國國王知道了，請玄奘他進(jìn)至大殿。玄奘說“陛下第三位公主娘娘，被碗子山波月洞黃袍妖攝將去，貧僧偶爾相遇，故寄書來也?！眹趼勓?，滿眼垂淚道：“自十三年前，不見了公主，兩班文武官，也不知貶退了多少，宮內(nèi)宮外，大小婢子太監(jiān)，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只說是走出皇宮，迷失路徑，無處找尋，滿城中百姓人家，也盤詰了無數(shù)，更無下落。怎知道是妖怪?jǐn)z了去！今日乍聽得這句話，故此傷情流淚?！毙市渲腥〕鰰鴣慝I(xiàn)上。
國王接了，見有平安二字，一發(fā)手軟，拆不開書，傳旨宣翰林院大學(xué)士上殿讀書。學(xué)士隨即上殿，殿前有文武多官，殿后有后妃宮女，俱側(cè)耳聽書。學(xué)士拆開朗誦，上寫著：“不孝女百花羞頓首百拜大德父王萬歲龍鳳殿前，暨三宮母后昭陽宮下，及舉朝文武賢卿臺次：拙女幸托坤宮，感激劬勞萬種，不能竭力怡顏，盡心奉孝。乃于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良夜佳辰，蒙父王恩旨著各宮排宴，賞玩月華，共樂清霄盛會。正歡娛之間，不覺一陣香風(fēng)，閃出個金睛藍(lán)面青發(fā)魔王，將女擒住，駕祥光，直帶至半野山中無人處，難分難辨，被妖倚強(qiáng)，霸占為妻。是以無奈捱了一十三年，產(chǎn)下兩個妖兒，盡是妖魔之種。論此真是敗壞人倫，有傷風(fēng)化，不當(dāng)傳書玷辱；但恐女死之后，不顯分明。正含怨思憶父母，不期唐朝圣僧，亦被魔王擒住。是女滴淚修書，大膽放脫，特托寄此片楮，以表寸心。伏望父王垂憫，遣上將早至碗子山波月洞捉獲黃袍怪，救女回朝，深為恩念。草草欠恭，面聽不一。逆女百花羞再頓首頓首。”那學(xué)士讀罷家書，國王大哭，三宮滴淚，文武傷情，前前后后，無不哀念。
國王問一眾大臣：“你們當(dāng)中可有誰能降妖除魔，保護(hù)公主回來?！币槐姶蟪紝㈩I(lǐng)皆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