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布置太陰奇門陣時耗費了大量心神精力,接下來的好些天里,云若辰都懨懨的躺在屋里休息。
“郡主,水晶糕兒送來了?!?p> 連枝小心翼翼地托著一碗冰水湃過的水晶糕進了屋,云若辰這才有了點精神。連枝將點心放在羅漢床中間的小案上,云若辰丟開手上的書本,拈起小銀勺輕輕攪動著碗里的水晶糕,卻不忙著吃。
糯米粉做的透明水晶糕被切成小指甲蓋大小的碎塊,泡在新鮮甜牛乳里盈盈潤潤,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時人的吃法都是將水晶糕切碎鋪上核桃仁、蓮子、花生再澆上濃稠的紅糖水,云若辰吃過一次就不愛吃了。
甜膩膩黏糊糊的,這樣吃起來真沒意思。所以她今兒就讓廚房換了種清爽的做法,果然吃起來順口多了。
“嗯,待會讓廚房也給王爺送一碗去?!?p> 云若辰用完點心,剛吩咐了連枝一句,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算了,你去廚房端過來,我親自送去吧?!?p> 她好幾天沒出房門,只在屋里研究母親留下的術數書,也有點悶得慌。去看看父王那邊有什么新進展也好。
靖王見女兒來給他送點心,笑得眼睛瞇瞇的,高興地說:“還是辰兒心疼父王,一碗點心都想著孝敬我。”
人心都是偏的。要是心里喜歡了誰,看這人做什么都順眼。靖王寵愛云若辰,自然覺得女兒樣樣都好。
他卻不知道女兒真正的好處可不止在這些上頭。
但云若辰看到靖王的反應真的很開心。發(fā)現靖王面上陰霾一掃而空,她覺得自己前些天耗盡力量設局還是很值得的。
奇門秘道中的人做事,往往就是憑著自己好惡,而且普遍都很護短。他們往往不在乎天下蒼生禍福,卻很在意“自己人”過得好不好。
靖王一開始就被云若辰列入了“自己人”中最重要的那種,屬于重點關注對象。
“辰兒今天氣色不錯啊??茨愫闷饋?,父王就放心了。”靖王仔細端詳著女兒的臉色,松了一口氣。他真怕女兒又發(fā)起燒來,幸好醫(yī)官說女兒只是中暑,吃點清涼湯藥就能緩過來。
云若辰嘻嘻笑道:“辰兒早就好了。父王,您不煩賑災的事情啦?”
“呵呵呵,難為你小人家家的,還記得這些事?,F在有顧閣老在管賑災的事,父王沒什么可煩的了?!?p> 靖王順口告訴她,災民們疏散得差不多了。京城下面的三十一州縣的官員們也快速動作起來,人員交接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聽說才幾天時間,近十萬的災民就被一批批疏散了下去,云若辰不由得對那位顧閣老的辦事能力更加贊賞了??磥砟抢先思移饽敲床顓s能成為朝廷重臣不是沒道理的,能干啊。
一般說來,皇帝未必很喜歡耿直的大臣,說話不好聽嘛。但朝中也總要有這種人,才能將整個帝國運轉下去。精通帝王心術的元啟帝,可不會讓朝廷變成哪一派獨尊的天下。
不管怎么說,顧原出風頭,對靖王一系的人而言是好消息。
云若辰又去了黃側妃處問安。黃側妃還在臥床安胎,但氣色還好,就目前情況看來胎象還是很穩(wěn)的。
黃側妃也關心了幾句云若辰的身體。他們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母女”沒什么感情,相處倒還客氣。本來就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嘛,黃側妃犯得著和她鬧矛盾么,那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
前世的時候云若辰看過些宅斗小說,把內宅里的女人寫得都和烏眼雞似的,個個斗得死去活來。她不知道別的侍妾和黃側妃是否有明爭暗斗,應該有吧?不過具體到她們兩人之間顯然是沒有的。
黃側妃要沒些手段,也不可能從一介宮女爬到側妃的位置,還能連續(xù)懷了兩胎。正因為她足夠聰明,才清楚的知道對待云若辰最好客客氣氣的,這樣才能在靖王面前有個好印象。
誰不知道云若辰才是靖王最愛的心頭肉呢。府里人都說,這都是因為靖王爺很想念逝去的靖王妃吧?但其實黃側妃知道,靖王與王妃之間僅僅是相敬如賓,真說不上什么深厚感情。
靖王妃那個人……現在回想起來,黃側妃還是覺得她挺難懂。
王妃相貌很美,性格也極好,極賢惠?;蛘哒f,是賢惠過頭了?
當年靖王妃剛嫁過來幾個月就坐了胎,之后直到她病逝,她就一直沒讓靖王留在屋里過夜,總把靖王往別的侍妾那兒推。外頭人都稱贊靖王妃識大體,唯獨黃側妃總覺得靖王妃似乎有點怪怪的。
就好像,她并不在乎王爺的寵愛與關注……
呵呵,自己想這些做什么呢。黃側妃也只是無意間回憶起些陳年片段,等云若辰一離開,她很快也把剛才的浮想忘記了。
“郡主,您身子還沒全好呢,應該多在屋里休息呀。”
連枝對郡主今天在外間逛了半天頗有微詞。她今年十二歲,幾乎是從云若辰懂事起就跟在她身邊服侍,所以過去云若辰屋里的事大多是她說了算。銀翹比她小一歲,平時負責貼身服侍云若辰的衣食住行,另外一些零碎的粗活就由屋里的二等丫鬟挽香、掃雪來做了。
本來云若辰還有個乳母曹嬤嬤,但這婦人在幾個月前得了惡疾被送走了,后來因為云若辰要到京郊來度夏就暫時沒補上。
前生云若辰慣了獨來獨往,現在老被一堆人看著她行動,還真是不太習慣。
她也不回應連枝的話,只靜靜坐到梳妝臺前等著銀翹給她解開頭發(fā)好睡覺。連枝嘮叨討了個沒趣,本來還想說些什么,看了看云若辰的表情終究還是沒開口。
嗯,她并不想苛待下人,但更不想被人管得死死的。她必須讓這些人明白,就算她年紀還小,也是這屋里拿主意的人,別人都不能替她做決定。
屋里氣氛有短暫的尷尬,連銀翹都不敢隨便開口了。待到兩人服侍云若辰睡下,里間的門一關,連枝才稍稍松了口氣。
不知怎的,郡主是越來越有主見了,身上那種淡淡的威嚴感,在她身邊服侍的人都能感覺到。
連枝連忙告誡自己要調整心態(tài),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把郡主當小孩子管著了。不然,自己這好容易掙到的大丫鬟位置就要不保呢。
云若辰睡到半夜,忽的心生警覺,猛然睜開了眼睛。
她隱約感覺到,有一股濃重的煞氣侵入了她在竹林里設下的九宮八卦陣。
“可恨,該找機會去尋一面合適的羅盤了?!?p> 云若辰無奈披衣而起,從枕頭下摸出三枚銅錢占了一卦,臉色愈發(fā)凝重。
兇卦!
她迅速穿戴好衣裳,剛在想要不要叫聶深過來,就聽見外頭變得嘈雜起來。
“這么快?”
云若辰略略有些吃驚??磥?,這次對方是有備而來!
連枝和銀翹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見有人拍打著院門,忙都翻身跳下床來。兩個少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慌亂。
這大半夜的,會是什么事?
“連枝姐,聶管事來了,說要見郡主!”
小丫鬟挽香匆忙過來叫醒她們。照規(guī)矩,二門一到晚間就要落閘,聶深等人是不會在晚上出入內院的。但聶管事明知規(guī)矩還趕過來,說不定……
“哎,請他稍等……”
連枝一面整理著自己的衣裳一面往里屋走,卻不料里屋的門一下子打開了。
“點燈,請聶管事進來說話!”
云若辰才不理那么多條條框框,反正她才八歲,又是在山里,怕什么閑話。不過如果她的乳母在身邊,肯定會阻止她這么做的。
片刻后,聶深進了外屋。不等云若辰出聲相問,聶深便急急道:“郡主,咱們山莊被一伙賊人圍住了,也不知是流民還是山寇?,F下覃侍衛(wèi)長正在帶領侍衛(wèi)護院們與賊人對峙,王爺讓小人帶人來保護郡主?!?p> 云若辰微微頷首,態(tài)度淡然,倒是她身邊的幾個丫鬟都嚇白了臉。
她知道聶深說的這些只是場面話,無非是來告訴她,有人竟然闖過了她設下的九宮八卦陣。
她瞇了瞇眼睛,忽然板下臉對幾個丫鬟說:“別慌慌張張的,都先給我出去!我有話交代聶管事。”
“可是,郡主……”
連枝下意識反對起來,這不合規(guī)矩??!就算郡主是個小女孩,也不該單獨把男仆留在屋里!
“沒有可是,統(tǒng)統(tǒng)給我下去,關上外間的門。還有,老實呆在門外頭,不要亂走亂說!”
云若辰冷冷地看著連枝。被云若辰利刃般的眼神一掃,連枝居然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幾人失魂落魄地退到門外去了。
云若辰看著屋門被合上,才沉聲道:“聶叔,我必須出去看看。”
“這……”
聶深遲疑了很短的時間,便點頭說:“好!”
“從這邊走?!?p> 云若辰帶他走進里間,推開一面窗戶,窗外正對著一叢芭蕉。聶深側頭看她一眼,突然說:“郡主,請恕罪?!?p> 下一刻,云若辰便被他摟著腰帶出了窗戶,幾個挪騰后遠遠地離開了她原本居住的小院,直往大門的方向而去。
對于聶深的身手,云若辰并不意外。那天她帶著葉慎言出去行動時,就感覺到聶深一直綴在他們身后不曾落下。
在這種時候,她卻忽然思索起,聶深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