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已經(jīng)娶不起第二個媳婦了，你倆努努力，趕早要個孩子呦，趁著我老婆子還壯實，幫你倆把娃兒帶起來，兒啊，你爹走的早，你姊妹五個，就你最讓娘不省心，你最小，娘也最疼你，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砸鍋賣鐵給你娶了媳婦，轉(zhuǎn)眼這都三年了，現(xiàn)在娘就想抱個孫子！哪怕是個孫女，你也算是有個后呀！”這句話像針扎一樣刺著王生，王生和玉蘭的婚姻像是那村邊的老榕樹根深蒂固，卻始終沒有結(jié)果。是啊，爹一蹬腿早走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姊妹五個拉扯大，給自己娶媳婦的錢還是老娘一家一家看人眼色借來的，三年多了也還沒還清，都怪自己沒本事，無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騎上自行車上班去了。
地里的莊家一直都是王婆子自己打理，兒子王生在鎮(zhèn)上當保安，媳婦玉蘭在村里的冷藏廠打零工，雖說這媳婦在十里八村都是能干的，但是光不生孩子這一點，就受盡了王婆子的冷眼，村里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每當夕陽西下，老婆子們聚在一起，總會不經(jīng)意的提起這對夫妻，像這種“不下蛋的雞、誰誰家娶了個絕戶媳婦...”這樣的話聽了沒有十萬八千遍也有九萬六千遍了，王生和玉蘭雖然心里也不好受，但好在他們的愛情如田野間綠油油的麥苗，經(jīng)歷風吹雨打，卻愈發(fā)堅韌。
清晨，天剛朦朦亮，王婆子裹著厚厚的棉衣，頭戴著褪色的羊毛圍巾，踏著凍硬的土路，像往常一樣去地里干活，路過河壩王婆子不知怎的心臟跳的厲害，心想是最近忙著翻地沒顧上好好吃飯犯了低血糖的緣故，便坐下來卷了袋旱煙吧嗒吧嗒的猛吸了兩口。老頭子走的早，自己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一個女人帶著五個不大不小的孩子，或是壓力大的緣故就有了抽旱煙的習慣，煙霧在冷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一袋煙沒抽完似有似無的聽到離自己不到五米的草堆里似乎有動靜，王婆子起初以為誰家丟的狗崽子，也沒在意，可這聲音越聽越不對，王婆子起身過去小心翼翼扒開草堆嚇了個踉蹌，“我滴個天爺哎，誰家的孩子，這大冷的天缺德的丟個孩子在外面，可凍出個好歹咧！”王婆子看著眼前這個光溜溜的娃娃腦瓜子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干啥，這胳膊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不聽使喚，許是老頭子走后的這些年倒是養(yǎng)成了王婆子過人的心性，沒愣一會就趕緊把自己補了不知道多少補丁的棉襖脫下來抱起了這個孩子，心想“難道這是菩薩開了眼？看自己不中用的兒子媳婦這些年了都沒有一兒半女的，軟了心腸?”哪還管三七二十一了，地里的活也忘得一干二凈，抱著孩子就往家跑，邊跑心里還犯嘀咕，“這附近也沒有住家，怎么無故冒出個孩子，可不是有什么毛病人家不要了故意丟掉的吧！”邊想著邊往家趕，踉踉蹌蹌的進了家門，趕緊上炕用腳踢開棉被把孩子放了上去，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個孩子有殘疾，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滴溜的打量著這間屋子，嘴里發(fā)出啊嗚啊嗚的呻喚，似乎是在認自己的家。王婆子確定了這娃娃腿腳都有心下放下來一大半，倒是這孩子也不哭也不鬧甚是乖巧王婆子也越看越歡喜，想著這大冷天的還不知道在草堆放了多久指定餓了，趕忙起火熬了米粥濾出米湯，用勺子一點一點的喂著這個天賜的小東西，倒也是不挑食，小嘴吧嗒吧嗒的吮吸著米湯，不一會就喝了小半碗。哄著這個小娃兒整整一天的心情真是樂開了花，比兒子娶媳婦那天還高興，傍晚終于等到了兒子媳婦下班回家，王婆子趕忙喜滋滋的把這個孩子抱著給這小兩口瞧，“看看這是什么？”王婆子開心的說。王生和玉蘭湊過來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老棉襖裹著的女嬰。他們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皨專@是這是誰家的孩子？長的真是招人稀罕……”王生遲疑地問。雖然倆人暫時沒孩子，但是都稀罕小孩子是真的，玉蘭也趕忙湊近了捏著這個小東子的腮頭仔細端詳著說：“是呦，這孩子眼睛圓不隆咚的真俊呢，王生啊，你說咱倆生個孩子也能有這么一對大眼睛不？真好看”?！拔以趬雾?shù)牟荻牙飺斓降?。我想著你們倆一直沒有孩子，或許這就是你們的緣分？”王婆子充滿期待地說。王生怔了一下問道：“啥？娘，可不是你看俺倆沒娃偷來的吧？哪有這么巧的事？還讓咱碰上了？”王婆子讓王生這話氣得嘴巴哆嗦指著王生就罵道：“你放屁！我老婆子還真是喪天良了！我還能去偷人家娃？我...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蠢笨的東西！”王生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皨?，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們好，但這件事不是那么簡單。我們得考慮清楚?！薄翱紤]什么？這孩子就是你們的福氣！”王婆子有些急切地說。王生見王婆子生氣抓了抓后腦勺憨憨的笑了笑趕忙說：“娘，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也太巧了，這不我跟玉蘭也挺喜歡這孩子的嘛~要真是拾來的咱...咱就留下嘛！”八九十年代都因為家里窮，也有重男輕女的，經(jīng)常有往外送孩子的事，王婆子也不忍多訓斥自己兒子，只好轉(zhuǎn)臉試探著問玉蘭：“你得怎么樣？”畢竟是給他倆當娃，怎的也得征詢一下意見，玉蘭也聽明白什么意思了，合著就是自己生不出來王婆子抱回來一個唄，嘴上雖然不說，心里自是不痛快的，拉著王生偏了偏身子一臉不情愿的說道：“這不親不疼的怎么養(yǎng)？你跟娘說說讓她給別人家養(yǎng)！我覺得我能生！弄不好還是你的問題咧！”被自己媳婦說不行，王生瞬間感覺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變著臉就說：“你這是什么話？我怎么就不行了？我這身體好得很！”王婆子眼看這倆人要吵吵趕忙插話說：“以后這娃娃就是你倆生的，這可是菩薩送來的，說也巧不讓別人碰上，偏讓我碰上了？命里啊這就是咱家的娃，我不管你倆同不同意，這孩子都得叫我聲奶奶！”看自己老娘態(tài)度如此堅決，王生趕緊把玉蘭拉到西屋里開始做工作，家里就三間房，老娘住東屋，小兩口住西屋。其實自己也是著實喜歡這個小東西，或許是因為自己這些年沒孩子總看人家的孩子也眼饞罷。王生拉著玉蘭的手說：“你嫁過來三年有余，且不說是誰的毛病，這肚子至今一點動靜沒有，也不怪咱娘塞給咱個孩子，還好，是個丫頭片子，還能分走了這三間瓦房不行？留就留，等以后咱自己生一個，一樣養(yǎng)，倆孩子做個伴，咱還少操心，娘不是喜歡的緊嗎，讓她拉扯著，咱倆掙得還不夠養(yǎng)個孩子的？你還提前當個媽適應著，好事！”玉蘭眼看著這娘倆都鐵了心要留這個孩子，再看看自己這肚子，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這孩子咱就留下吧，家里雖說窮但也不少這一口飯?！眰z人說罷到東屋玉蘭用胳膊搗了搗王生，示意讓他說話，王生頓了一下反應過來說：“娘啊，我跟玉蘭商議了，這孩子留下，只是玉蘭這天天拋頭露面的肚子不見大一下子冒出這么一個半大孩子，村里的婆子不又得講究一陣子？萬一這孩子大了懂事了知道俺們不是她親爹娘，一扭頭走了可咋辦？”“誰敢！你們凈管養(yǎng)，明兒個開始我挨家挨戶抱著去說道，就是咱玉蘭自己生的！誰要出去講究就是跟我王婆子過不去！缺德的婆子們！誰也別想搶了這親孫女！這可是菩薩賜給咱家的！”玉蘭聽王婆子這么說心里的顧慮也消了一半，倒是想起了正事，說：“娘，王生，那這孩子咱也不知道多少天了呀，連個名也沒有，不得給取一個？”王生也附和道：“是啊娘，咱給取個名，也別管這孩子幾天了，今天撿的就當今天出生的唄，你撿的你給起個名，嘿嘿......”王婆子讓這兒子氣得說道：“撿撿撿，一句話恨不得八個撿，省的人家不知道是撿的！供你讀的這些書都白讀了，我老婆子有什么文化，怎的起名？這以后就是你的孩子，名你來起！”玉蘭也是讓王生這笨嘴氣得夠嗆，趕忙圓著“這一時也想不出來，讓王生去翻翻字典，取個好名，小女孩名字好聽了以后長的也水靈...”沒等玉蘭把話說完王生忙道“娘，這孩子能讓您撿到也是她跟咱家的緣分，咱家有了她也算圓滿了，我覺得就叫滿滿吧”。王婆子也覺得這名不錯，也就應了，說“嗯，算是沒白供你讀書，這還不錯，咱這女娃娃以后就叫滿滿?！庇裉m想著把孩子從王婆子懷里抱過去也稀罕稀罕，剛上手就感覺濕乎乎的，跟王婆子說“莫不是尿了吧，哈哈哈哈這孩子是認了你這個奶奶了，我這就去裁幾塊尿布再做幾件小衣裳?！蓖跗抛涌从裉m接受了這個孩子心里也樂開了花還不忘囑咐：“哎~玉蘭，你用軟和點的布呦，小孩子皮嫩”一家子難得像今天這樣樂呵呵的講話了，三年了，因為這個新成員的到來而充滿了歡聲笑語。雖然生活依然艱苦，但每個人都懷揣著希望，為了這個家和孩子而共同努力著。王婆子也時常抱著孫女在村子里走動，逢人便夸耀自家的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