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看得愣愣出神,只是一劍便屠殺了五爪金龍,這讓出身衍崖書院的沈璘也有些吃驚。
還沒等他們從眼前金龍隕落的震驚畫面中抽出思緒,屠龍歸來的年輕游俠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了他們跟前。
三個人看向眼前的封一二,只見他腳踩著春秋長劍,一臉壞笑。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哪里有半點的劍仙風(fēng)采,與剛剛那屠龍一劍似乎完全扯不上關(guān)系。
“你們就這么站著,不累嗎?”懸在半空的封一二問道。
他將身后的長匣摘了下來,朝著沈璘三人身下看去,就那么輕輕一拋,長匣迎風(fēng)而起,如同一個沒有繩子的秋千,就那么垂在了天與海之間,停在了沈璘的長裙之下。
沈璘滿意地點了點頭,緩緩地坐在長匣上,長裙內(nèi)的兩只腳就那么懸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帶動著淡紫色的琉璃長裙隨風(fēng)搖曳,與寂靜夜空相映成輝。
或許是因為此時的她離那艘書院的鯤舟很遠(yuǎn)的緣故,所以不用再顧及書院形象與威嚴(yán)。褪去偽裝的她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衍崖書院所謂的大小姐,更像是一個看見了心中愛慕已久男子的小姑娘。
長匣左端的許初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扶著沈姑娘的肩膀,一只手摸索著腳下的長匣,也想學(xué)著這個穿著琉璃裙的姐姐一樣坐下來。
等他好不容易坐在長匣一側(cè)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另一邊的柳承賢還站在長匣之上,任憑海風(fēng)吹面,卻不見什么狼狽模樣。
“你幫我照看一下他們兩個,我有點事,去去就回!”封一二手捧著被粗布麻衣包裹著的龍珠說道。
沈璘點了點頭,分別握住了兩個孩子的手,就坐在那,看著這個算不上多好看的游俠兒,直到他逐漸遠(yuǎn)去,身影變得模糊。
有時候男人好不好看什么的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眉宇之間見風(fēng)雅。
能體貼女子,何嘗不是一種風(fēng)雅體貼?
鯤舟底下的那尾幼鯤苦苦支撐著下墜的母親,成年的巨鯤本身就已經(jīng)是很重了,更何況在它背脊之上還有數(shù)不清的亭臺樓閣和數(shù)以萬計的客人呢。
“嗚……”
支撐許久的幼鯤發(fā)出陣陣哀鳴,身子逐漸有了些下滑的趨勢。海面上的鯤舟也隨之搖搖欲墜,海浪已經(jīng)有了沒過甲板的跡象。
海面下的幼鯤心中生起了“算了”的念頭,心想大不了與母親一同沉入海溝得了。
既然找到了,那便絕無分開的道理。生離不允,死別更是不許。
“你做的很好了!再撐一下,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p> 年輕游俠兒一手高舉包裹著的龍珠,一手輕撫幼鯤腹部,凝聚神識的他將龍珠內(nèi)的游離氣息以自身為媒介引導(dǎo)至其體內(nèi)。
得了龍珠氣息,得以裨益自身的幼鯤頓時感覺疲憊盡消,身子慢慢地向上浮去,肩負(fù)起了整個下墜的鯤舟。
看了看手上的龍珠,已經(jīng)游到鯤舟前面的封一二想了想,在昏迷的巨鯤耳邊小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兩洲之間來來回回已經(jīng)多少個年頭了,雖然兩家書院抹去了你的神識,勞役你這么多年是有些他們的私心。但是有如此下場,終究還是源自于你當(dāng)年變化為大鵬時不顧勸阻,導(dǎo)致洪水泛濫,淹沒了兩岸村莊無數(shù)所致。我?guī)湍?,但還請你在兩洲間再辛苦個百年。等百年之后,我定會找個東西替你,到時候罪孽已清,互不拖欠,也好還你們母子一個團聚?!?p> 被大船壓了八百年的巨鯤似乎聽懂了游俠兒的話,逐漸有了些意識的它雙鰭微微顫動。
“既然說好了,那可就不許胡鬧了!”
年輕游俠兒嘴角露出輕微笑意,將包有龍珠的粗布衣服貼服在巨鯤額間。
陡然間,龍珠內(nèi)的青黃氣息緩緩流出,縈繞長達(dá)百丈的巨鯤周身久久不散,滋養(yǎng)其全身上下內(nèi)外的每一處傷痕。
新傷得以痊愈,舊患也消失殆盡。
“哎,慢點!別都拿走啊?!狈庖欢牧伺木搛H的額間,輕聲說道:“不要多,留一半就行?!?p> 能聽懂人言的巨鯤在蘇醒之后便停了下來,不再繼續(xù)吸納龍珠內(nèi)的氣息了。恢復(fù)神識的巨鯤看了看身下的孩子,發(fā)出一聲長嘯。
似乎是感謝封一二,又似乎是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孩子,心生歡喜。
見到母親得救的幼鯤在巨鯤腹部下方來回游曳多次之后便老老實實跟在了鯤舟身后,說了不再生離,那便說到做到,哪怕還有百年,自己只管相伴,等著便是。
海底的青龍尸骸邊,年輕游俠兒站立其上,看了看遠(yuǎn)處那被自己一劍斬成了兩半的金龍尸身,緩緩道:“龍珠我還給你。日后如果能再見面,希望化龍之后的你不是成了哪個三教圣人的手中玩物,又或是養(yǎng)龍池里的泥鰍,而是真的成為一條自由自在,遨游天際的龍?!?p> 年輕游俠兒褪去龍珠上的粗布衣服,將那顆沒了金色氣息流轉(zhuǎn),只剩淡青色氣息的龍珠直接一掌打入了青龍的尸骸之內(nèi)。
青龍尸身上下瞬間被青色氣息裹挾,身上的龍鱗片片剝落,整個身子由頭至尾逐漸石化,最終形成了一座四爪青龍的巨大石雕。
在青色氣息逐漸消失后,石雕上浮現(xiàn)出一條條裂痕,密密麻麻,如同蛛網(wǎng)一般。突然,其中一條裂痕逐漸變大,隨著縫隙裂開,整個石雕碎裂開來,一條不足一丈長的幼小海蛟從坍塌了的石雕內(nèi)鉆了出來。
幾百年的修行沒了未必就是什么大事,只要能活著,不過就是再修個幾百年而已。
看著游向金龍尸骸的海蛟,封一二微微皺眉,他大聲喊道:“你要是想報仇,我不介意!”
“求你了!就別送去望山書院了唄。”屋內(nèi)的沈璘盯著另一桌啃著雞腿的柳承賢,一臉哀求地說道。
另一邊,跟著望去的封一二搖了搖頭,語氣同樣也是哀怨十足,“大小姐。真不行!除了這件事,你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
“那你娶我!”,沈璘扭過頭,得逞的她一臉笑意,就那么盯著身前的年輕游俠兒看。
封一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的他朝著柳承賢喊道:“承賢,過來一下。我剛剛決定把你賣了。你以后就歸這個姐姐了!”
拿著雞腿的柳承賢聽見后一臉的茫然。
身邊同樣拿著一只雞腿的許初一嘴里嚼著肉,嘟嘟囔囔地說道:“別理他,咱兩吃咱兩的。別去摻和他們的事!”
看了看滿桌的狼藉,柳承賢趕忙從許初一的另一只手底下?lián)屪吡藘H剩的一個雞翅膀。
“哼!”
被拒絕了的沈璘冷哼一聲,抓了一把桌上的花生米放在手里,就那么一顆一顆的朝著封一二腦袋上砸去。
“你厲害。老娘我上桿子求你都不行。”沈璘一邊扔著一邊繼續(xù)說道:“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喜歡男人了。”
封一二撿起了一顆掉落在桌上的花生米,扔進了嘴里,眼神戚戚然。
“鯤舟的事,你知道就好!別告訴你爹,行嗎?”
沈璘點了點頭,將散落在桌上的花生一顆顆拾掇起來,又將剩下的那半碟花生米推到了封一二跟前,這才說道:“不說歸不說??墒且恢备哪菞l幼鯤可怎么辦?你膽子也是真大,不光恢復(fù)了巨鯤神識,還答應(yīng)它百年之約。到時候做不到的話,兩只大鯤發(fā)怒,同時變作大鵬可不是鬧著玩的?!?p> 封一二沒有去拿碟子里的花生米,朝著被沈璘收拾在桌上的那一堆花生米伸出手,小聲說道:“那沒什么難的,就當(dāng)我欠兩家書院的。到時候我再去找個東西給鯤舟坐底不就行了。至于那條幼鯤,跟著就跟著唄,當(dāng)看不見好了?!?p> “欠!欠!欠!你欠的還不夠多?。俊鄙颦U朝著封一二伸出的右手打了過去。
年輕游俠兒也不閃躲,在挨了一下之后微笑道:“又不是不還。對了,駱玉書的事你就打算那么放過了?”
沈璘嘆了口氣,說道:“不放過又能怎么樣?書院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有望不惑境的學(xué)生?!?p> “切!就他那個心境,這輩子頂多也就是個二品的不惑境?!狈庖欢聪蛄匈t,小聲說道:“我跟你說,就那小子,我敢打賭,以后最少也是知命!”
沈璘看了看兩個正在搶雞翅膀的孩子,賭氣道:“你跟我說這個有什么用?我要,你能給嗎?”
“我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不要老想著書院行嗎?你總是要嫁……”
封一二回頭看見了沈璘的期盼眼神,趕忙收住了嘴,差點又被這個小姑娘給繞了進去。
“你不肯娶我,是不是因為不想做書院的大先生啊?如果是的話,我可以跟我爹說的,以后我來主持書院,你就安心做你的上門女婿好了。到時候書院內(nèi)外的事我來,還給你生孩子,下廚房!所有的事都我來,你只要享福就好了!”小姑娘兩只手撐著頭,看著年輕游俠兒的側(cè)影問道。
封一二搖頭苦笑道;“都你來?你知道這樣的人在村里叫做什么嗎?”
“什么?”沈璘好奇地問。
將嘴貼在沈璘耳邊的游俠兒輕輕地說:“叫寡婦!”
“我呸!”
重新?lián)Q上那件儒衫的沈璘抓起之前收拾好的那一堆花生米,朝著封一二的臉一股腦地砸了過去。
“吃好了嗎?吃好了跟我回去!”
封一二站起身子,牽起兩個孩子的手便要朝著門口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轉(zhuǎn)過身說道:“駱玉書這個人留不得,無論如何你都要想辦法殺了,不然以后會是你繼任書院大先生的禍患?!?p> “知道了!”
沈璘雖然回話了,可卻沒有去看他,只是自顧自的收拾起了那些散落在桌子上的花生米。
“這東西,好像存不住吧?”
回到了自己房間的封一二,看著窗外平靜海面之上的半輪初升旭日,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兩個孩子。
“折騰了一夜,是有些累了?!?p> 年輕游俠兒說著拿起被子就打算給兩個孩子蓋上,就在將將要蓋上的時候,原先還在沉睡的許初一抬起了頭,雙眼之中神情復(fù)雜。
甲板上,封一二搖頭說道:“不行。你修煉做什么?”
“你不都教柳承賢了嗎?怎么就不能教我了?”被拒絕了的許初一皺了皺眉頭,小聲抱怨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年輕游俠兒有些不解,自己教柳承賢走儒家之道的修行法門,每次都是背著許初一,就是怕他有所察覺。
許初一噘著嘴說道:“我又不瞎!剛剛沈姐姐帶我和他去給你送竹簡的時候,我都被海風(fēng)吹得快睜不開眼了,他和沈姐姐一樣平靜,臉上毫無波瀾。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見實在瞞不住了,封一二只能承認(rèn)了,他解釋道:“他身上有氣運,如果不化為己用,說不定到了望山書院就會死。你呢?”
許初一瞇縫著雙眼,就那么直視海面上已經(jīng)露出大半個的太陽,用著他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深沉語氣說道:“因為我不想死,雖然我更想等娘親活了以后和她找個地方住在一起,好好過日子。但是這大半年我和柳承賢跟著你看到了不少事,整個村子就那么被什么弒妖司給毀了,梧桐樹看守的那一家人除了王姑娘也都死了。隨隨便便一個妖怪就可以不問緣由的殺人,我怕到時候我也會死,我怕我保護不了娘親!她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封一二將手放在許初一的頭上,安慰道:“沒事的,也不是都這樣。就算我肯教你,你也學(xué)不了啊?!?p> “為什么?”許初一不解地問道。
封一二收回放在許初一頭上的手,以指做筆,憑空畫了一副人形圖案,解釋道:“所謂的修行,三教的方法是竊取天地氣運為自己貫通周身經(jīng)脈氣穴,隨后將氣運化作自身氣息,而武夫的法門是靠自身磅礴氣息打通擴充經(jīng)脈。這兩種無論哪一種,你都不行,因為你本身就沒有經(jīng)脈氣穴,你和柳承賢本就是畫卷中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只不過就是一張紙片,雖有其表,但內(nèi)里的五臟六腑和奇經(jīng)百脈其實都沒有。”
“那為什么……”
許初一還沒有問出口,年輕游俠兒便繼續(xù)解釋道:“因為他身上有清名天下的半數(shù)氣運和晏道安的半數(shù)修為,這兩樣就足夠為他生出經(jīng)脈氣府了,成為真正的人。所以他可以修煉,而你不行!”
余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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