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做事,按照規(guī)矩來固然是好的??捎袝r候不知變通,太過拘泥于規(guī)矩就不見得是什么好事,特別是生死攸關(guān)的之際。
柳承賢這次便是吃了太過于恪守規(guī)矩的虧。前些天晏先生親口對他說是午時之前到,一向聽話的他便真的熬到了午時差三刻的時候才進了雞鳴寺。
有人姍姍來遲,有人卻早已恭候多時。
他哪里會知曉早在日出之時,那顆本屬于自己的機緣便已經(jīng)被許初一緊緊地握在手里了。等到他進了雞鳴寺,謹(jǐn)記一人前往的他又哪里會是許青這個中年婦女的對手。于是兩個人就如同老鷹捉小雞一般在寺內(nèi)周旋了起來。
雖然由于年紀(jì)太小,柳承賢在力氣上是比不過許青。但是仗著自己年幼,雙腿便捷加上身子輕快,他還是多次躲掉了這個婦人的拖拽拉扯,甚至有幾次險些就要進入塔中,偏偏時運不濟,被護子心切的許青給又拉了回去。
幾次的來來回回之下,兩人都已是強弩之末。即使許青體力再好也有些跟不上了,即使柳承賢動作再敏捷也跑不動了。
就在這一回,他是結(jié)結(jié)實實被這個蠻橫的婦人抓住了。
“你放開我……大嬸?!?p> 柳承賢喘著粗氣,兩只手死死拽住佛塔的柱子,用力之猛讓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柱子上留下了幾條細(xì)長的深刻抓痕。
他的一只腳被匍匐在地面上的許青緊緊抱住,讓其不得向前半步。其中有那么幾次,他明顯感覺自己有點腳不著地,整個人就如同一根捆綁重物的麻繩一樣懸在空中。
眼看午時就要到了,情急之下,柳承賢順勢用腳踹向婦人的手腕,一下不松手便兩下,兩下不松手便三下……如此反復(fù),已經(jīng)記不清踹了多少次。
有些急躁的他到了最后,甚至帶著哭腔求饒道:“大嬸。你放我走吧!求您了!”
“不行!不行!”
氣喘吁吁的許青嘴上一直重復(fù)著不知說了多少次的“不行”二字。
嘴上說話分心,卻不耽誤她死死拽住柳承賢的腳踝,雖然剛剛被這孩子慌亂之下連踹了幾腳,自己的手已然是不成樣子,青一塊紫一塊不說,甚至還被不知何時受傷而涌出的鮮血染紅了大半。
即使如此,可許青的那雙手依舊沒有半點松開跡象,相反握得是更加的緊了。因為她知道,自己若是松手,那么自家孩子必死無疑。自己握得越緊,初一活下去的希望也就越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份機緣注定了就是他柳承賢的,就在雙方掙扎之際,他被許青緊緊握住的那只靴子竟然有了些松動的跡象,就在最后一次踹出的時候,靴子掙脫了那只腳。
一個趔趄,許青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整個身子重重的摔倒了地上。而他也因此脫身,爬起來的他不顧一切猛地向前沖去,不偏不倚剛好就進了舍利塔中。
柳承賢與許青同時回頭一看,一個是看對方是否跟上了,一個則是看時間還剩下多少。
只是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的景象,屬實讓他們久久不能平息。只見肉眼可見的天地接壤處已變成了山水畫卷的模樣,而那副畫卷正席卷而來,連接之處已然形成了詭異的曲線。眼看如此,柳承賢趕忙朝著高塔頂端跑去。
他心里想著:只要到了頂端就可以,只要到了頂端就能活下來了?;钕聛砭秃?,活下來就好。
可就當(dāng)他跑到舍利塔的頂端之時,供桌之上的佛龕已然被人打開了,龕中早已空無一物。
正當(dāng)他不知所措的時候,緩過神來的許青也已經(jīng)趕了過來,一時有些急促的她下意識地大喊一聲:“不要。”
沒想到這么一喊,倒是讓躲在供桌之下的許初一聽見了,不知情況的他還以為是娘親與晏先生的賭約結(jié)束,來接自己回去了。
此時此刻,水墨畫卷已然到卷到了洛城之中,與雞鳴寺不過一個巷弄的距離而已。
聽見聲響的許初一掀起供桌上的圍布,探出腦袋。
即使柳承賢再小,此刻他也明白其中緣由,看來眼前的這個同窗應(yīng)該是拿了本屬于自己的那顆舍利子。
于是他伸手就沖向許初一,想要奪回那顆舍利。既然是他的,那么拿回來也就沒什么不對的。
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呢?牢牢地記住了娘親話的許初一雖然雙眼被布條蒙住,卻依舊死死握住手中的石頭。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過于迅速了,等許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jīng)扭打在了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
她帶著哭腔沖向正在扭打中的兩個孩子,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壓在自家孩子身上的柳承賢抱起,她一鼓作氣就那么死死抱住他朝著塔邊的木質(zhì)欄桿撞了過去。
既然都是要死,那么就在死前再為孩子做點什么吧。
好巧不巧,原本蒙住許初一雙眼的布條在扭打時就那么被拉扯開了。于是這個孩子在刺眼的光芒下,模模糊糊地看見娘親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
許初一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跑到斷了欄桿的塔邊朝下看去,他只見自己的娘親倒在了地上,娘親的下面是一片猩紅,如果沒看錯,那應(yīng)該是血吧。
他頓時不知所措,只覺得眼前一幕越來越遠。原來,此時的他已在半空之中,朝著天端緩慢飛去。
見到孩子遠去,許青的眼神也逐漸渙散。一樁心事總算是了結(jié)了,她那雙緊緊抱住柳承賢的手也隨之松開,滑落在了地上。
“下來!”
到了雞鳴寺的晏道安看著漂浮于空中的許初一,大袖一揮。
一道氣息從他袖口散開直奔半空中的許初一而去,卻又在其身前一寸處四散開來,化作虛無。
如此一來,這個謫仙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許初一消失于天端。
那顆舍利本是自己師兄投入這畫卷中的那顆棋子所化,一方天地隕落。那先前所進入的圣人便可憑借棋子出去,本想著通過這簡單辦法送自己的得意弟子出去,用以兌現(xiàn)自己與唐晉的諾言,如此一來,自己不費半分力氣便得了半數(shù)的江山氣運。
可誰料今日竟然被這娼婦之子占了這天大的便宜。
若不能送柳承賢出去,那么自己的大道必然會因為所立下的誓言而受損。大道碎裂,自己未必能活下去,那就更別說什么出去了!
想到這,晏道安只覺得心中一口郁悶之氣難以吐出。
眼看兩股寒意已經(jīng)直逼舍利塔了,生死存亡之間,他忽然抬起右手將從唐晉那拿來的半數(shù)氣運和一縷神識全部給了柳承賢。隨即用僅剩下的殘存修為一手拖住柳承賢,踏空而去,朝著天端飛去。就在即將到達之時,猛地用力將自己的這個得意弟子給扔出了畫卷之中。
至于他自己,則與畫卷合為一處,成了畫卷中心處那仙人登天的絕妙落筆。
哪里有什么僥幸得活和絕處逢生。不過是有人拼死求來,有人以命換命而已。
為今之計,晏道安只求柳承賢醒來之后憑借著他給的一縷神識想起自己的叮囑,帶著這副畫卷回到自家書院,以求他的先生能有什么脫身之法好讓自己出去。
東土靈洲,菩薩郡深山的一處洞穴內(nèi),兩個孩子依次從壁畫之中飛了出來。
年僅七歲的許初一癱坐在地,泫然欲泣。只比他大一歲的柳承賢則在他腳邊昏迷不醒。
同樣的絕處逢生,同樣的孤苦無依。
而就在他倆出來之時,洞穴墻上的壁畫竟然浮于墻壁之上,赫然是一副水墨畫卷,自東向西約有兩丈之長。
畫卷剛一浮出,洞口處一聲刺耳的喊叫聲由遠及近傳來。
“千里江山圖入世了!娘的,可算給老子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