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門白蛇傳11·盜仙草
蔣勛
白蛇復(fù)化為人形，來到院中。小青站起身，迎上來抓住她的手說：“姐姐，他的氣血極亂，即將形神俱滅?！?p> “我們救他?！?p> “缺味仙草?！毙∏嗾f。白素貞沒言語，上前查看許仙。
“是你給打的?！?p> “才不，是你給嚇的?！眱蓚€女子爭吵了一會兒后，白蛇不再言語，她撫著許仙默默地哭，任小青怎么勸都沒有用。
小青試圖說服姐姐，讓她和自己離開。白素貞把散落的頭發(fā)咬在口中，站起來，換上輕便的服裝。
她決定要上三十三天去盜仙草，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草。
小青嚇得臉色發(fā)白，她極力阻止，提醒白蛇：“仙草是老君煉丹的命根子，他特地安排了一伙十分厲害的天兵天將看護，你去送死啊！”
白素貞意志堅決，小青力阻不成，也只好跟去協(xié)助。
她倆雖然十分小心，但最后還是被人家給發(fā)現(xiàn)了。
哪吒和二郎神在一旁觀戰(zhàn)，仙鶴童子率眾將白蛇和小青團團圍住。白蛇因為有身孕，天兵天將們對她不敢施全力，所以白蛇雖然已經(jīng)打到精疲力竭，仍然能夠一點點地向前靠近。
眼看仙草就在前面，卻身陷重圍，性命都要不保，因為她一再堅持。
白蛇眼看性命攸關(guān)，小青又被天兵天將困住，干著急，無法伸出援手。哪咤和二郎神對視了一下，哪吒說：“好執(zhí)著的生靈。”二郎神微微點頭。
仙鶴童子喝令白蛇和小青速速退去，不然就不客氣了。這時那仙草就在白蛇身邊，再努力一點點就可以拿到。
白素貞有些不支，他讓小青快走，小青不肯。哪咤在暗中幫助白蛇蕩開攻到的兵器，二郎神和哪咤又對視了一下，彼此沒說什么。
眼看白蛇就要遭受重創(chuàng)，剎那間，天空一聲霹靂，一道金光蕩開殺向白蛇的兵器。祥云間降下一名老者，二郎神宣告：“大家退下，太上老君到！”
緊接著，南極仙翁和觀音也先后趕到。白素貞即刻跪下，哭著向老君磕頭，訴說丈夫性命懸絕，所以自己才會干冒天規(guī)，偷搶仙草。
她和小青請求老君暫且赦免，只要救回許仙一命，甘愿再回來領(lǐng)受任何責(zé)罰，粉身碎骨也不遺憾。
太上老君嘆了一口氣，他親自摘下仙草，交給白蛇，接著又給白蛇喂了一粒仙丹，并親自監(jiān)督她運功將這仙丹解化。
他害怕白蛇將仙丹省下來給許仙，所以才這樣做。還囑咐說：“一年之內(nèi)，不可輕易動武，更不可隨意變化?！庇终f：“許仙有救，不必著急?！?p> 南極仙翁和觀音菩薩也都以自己的方式幫助了白蛇，白蛇叩謝不已，滿面淚水。接著白蛇又向圍困自已的天兵天將們道謝，感謝佗們剛才對自已手下留情。
在小青的攙扶下，白蛇趕回人間。許仙尚未氣絕。
她們將仙草搗碎，把藥配制好，送入許仙口中，等一盞茶的工夫，許仙悠悠一聲長嘆，胸口長長喘了一口氣，死里逃生，醒轉(zhuǎn)了過來。
白蛇悲喜交集，正要抱著許仙大哭一場，不想許仙驚懼躲閃，白蛇一下懵住。
云門白蛇傳12·金山寺
蔣勛
許仙知道是白蛇上三十三天，冒生命危險盜回仙草，救了他一命。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是那條盤踞在床上的蛇的影像，始終困擾著他。
“素貞到底是不是讓自己思念了三千多年的那條善良的白蛇？她真的是害人的蛇精嗎？”
由于半信半疑，所以他依舊強迫自己和白蛇共眠一床，依舊想著不知何時自己將被蛇精所害。他矛盾著，不停地問自己：“這是愛，還是報恩？這是恐懼，還是厭棄？”
許仙的氣血依然很亂，身上還有明顯的傷痕，哥哥嫂嫂多次詢問，卻怎么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問誰誰不知道。
開藥進行調(diào)理，誰知越調(diào)越亂，許仙的體質(zhì)很快連降三級。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類如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他常常會在睡夢中驚醒，在夢中，他被什么東西壓住，全力掙扎，卻叫不出來，醒來時一身冷汗。
每當(dāng)這時，他都會發(fā)現(xiàn)，白素貞正深情脈脈地看著他，他不敢去接收那柔和的目光，許仙好像已經(jīng)無法坦蕩地面對白蛇，無法自然地去愛自己的妻子了。
看到許仙變成這等樣子，白蛇不敢離去。
他失魂落魄地選擇逃避，有時候一整天在街上走來走去，不想去哪里，也不想回家。
他精神恍惚地走著走著。迎面一人擋住去路，許仙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法海和尚，他披著橘紅袈裟，手中握著禪杖，沉沉地說：“施主，別來無恙。”
許仙多日心事積壓，到了爆發(fā)之時，一時腿軟，跪在地上，拉著法海的袍角，哀求道：“大師救我！”
法海二話不說，拉起許仙就走。二人來到金山寺，這金山寺坐落于長江中的一個孤島上，殿臺樓閣，幾乎遮蔽島上山丘，重重疊疊，見寺而不見山垛。
許仙心神不定，走得很喘，他偷偷用眼斜窺法海，法海如履平地，面不紅，氣不喘，氣定神閑地走著。
此刻，許仙對法海又敬又畏，法海所流露出的那種莊嚴端正氣宇非凡，使他相信這位得道高僧一定可以拯救自己于心煩意亂之中。但他又害怕著，害怕這樣嚴厲的法海，會對妻子下毒手。
遠離白素貞，到了金山寺，他又思念起妻子。而且，白素貞已有身孕，不久臨盆，他自責(zé)為何如此無情，在此時丟下她孤零零一人。
法海把許仙引進寺中最高處的一間禪堂，命令許仙在蒲團上坐好。許仙看見三尊金佛，兩旁護法韋陀一字排開。
他仍然心煩意亂，無法入定，任法海怎樣引導(dǎo)。他又看到了那條蛇，她穿行過大片的茉莉花叢，五月的茉莉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
她深深地吸一口花的氣味，她凝視一朵朵的花，她有些憂傷。忽然下起雪來，在下雪的湖邊，在雪花紛飛的湖邊，湖水已經(jīng)結(jié)成一片晶瑩的冰。斷橋上也積著殘雪。
那條蛇，白得和雪一樣，緩緩蠕動，好像流在雪地上一道長長彎彎的眼淚，慢慢在消失，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雪地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法海端坐在禪榻上，手持一只近三尺長，三指寬的紅扳，大喝一聲，好像洪鐘大鏞，空空的禪堂里都是回聲。
許仙嚇得瑟縮了一下，睜開眼抬起頭，法海說：“孽由心起，還不斷念?！?p> 許仙閉起眼睛，“孽由心起，還不斷念！”那聲音，好像不是從人的身體里發(fā)出，那聲音好像是枯死的老樹穴洞中的聲音，像深淵地谷里可以把人吞噬下去的聲音。
他無法清除心中的雜念，為了避免走火入魔，許仙不敢再繼續(xù)靜坐。法海也清楚這一點，只得作罷，自認倒楣。
許仙不知道自己在蒲團上坐了多少個晝夜了。他看著禪堂高處大梁上一道一道斜射進來的月光，聽著大江的波濤聲在空氣中盤旋回蕩。
他在想，哥哥嫂嫂，素貞和小青，佗們可曾睡下，是否也和我一樣在看這月光。
許仙有半個多月沒有回家了，這樣沒有任何原因的失蹤，急壞了哥哥嫂嫂。
許仙的哥哥嫂嫂都是下界的方內(nèi)生靈，有坐馳于家，視聽八遠之外的本事。兩個人坐在家中神游四方，仔細查探，但一直沒有結(jié)果，不免心急，因為佗們知道許仙有生命危險。
哥哥嫂嫂不是沒有查訪過金山寺，那法海知道白蛇和小青的法力都甚高，不在自己之下，尤其是白蛇。他怕惹來大禍，因此寺門上都貼了神符，以干涉她們運神查訪。
這神符能騙過哥哥嫂嫂，卻無法騙過白蛇和小青。法海和許仙都在寺中，那法海有本事不讓白蛇和小青查到自已的行蹤，但許仙沒有這本事。
白蛇知道法海正在調(diào)理許仙，所以日日盼望，她常常守在門口，期待著奇跡出現(xiàn)。結(jié)果法海失敗了，許仙比從前更為不甚，原以為許仙會很快歸來，那曾想法海把許仙囚禁起來，扔那兒不管了。
白蛇知道自己的丈夫危在旦夕，可是卻毫無辦法。小青進來跟白蛇商議，“照這樣下去不行，我們不能在這兒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那等死?！?p> “我又有什么辦法？處處防范，我稍一靠近，他就驚慌失措，借故躲避。把他救出來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樣等死，你以為我們比那法海高明嗎？傻丫頭，這回是不是也喜歡上他啦？”
“你以為那許仙是誰？也就你這大傻瓜喜歡，我是氣不過那法海。”小青停了一會，附在白蛇耳旁，輕聲說了一陣，白蛇想了想，要小青準備。
云門白蛇傳13·水漫金山
蔣勛
第二天一早，白素貞即由小青相伴，來在金山寺。一進廟門，即立刻跪在大殿前，頻頻磕頭。
小和尚不知白素貞來歷，見一美貌女子，滿面淚水，一語不發(fā)，只是叩頭，便上前勸道：“小娘子，有什么事？大師一定為你做主，快快起來！”
法海早已經(jīng)知道白蛇和小青來了，因為白素貞，法海正受著嚴厲的責(zé)罰，他聽完金山寺開山祖師裴頭陀的教訓(xùn)，立即趕來。
一見白素貞，法海立時火冒三丈，大聲斥責(zé)：“你這妖孽！送上門來找打！沒事你喝什么雄黃灑??！把你閑地。你還懷著身孕你不知道?!”說著，一根禪杖飛出，當(dāng)頭向白素貞重重砸下。
誠如法海所料，小青飛起一腳，禪杖彈開。法海領(lǐng)受了小青的力道，不禁暗暗心驚。小青也覺腳上一陣酸麻，有點吃受不起。
小青火爆脾氣，覺得法海不近人情，她怒睜雙眼，柳眉倒豎，喝罵道：“你這禿驢，如此無理，欺人太甚，還不放出我家官人！”
白蛇知道法海道行甚高，不能強逼，便喝止小青。回轉(zhuǎn)過來，還是向法?？嗫喟蟆?p> “求大師赦回許仙，現(xiàn)在他命懸一線。求大師赦回許仙，我和小青也好對癥施治。大師，我與許仙有千年的情緣，又夫妻恩愛，求大師赦回，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白素貞說得哀凄，法海卻毫不動心，開口罵道：“妖孽！你乃蛇精，念起即動，彼此之間豈會有‘千年情緣’？什么‘夫妻恩愛’，又在蠱惑人心。”
白素貞哀求無效，和小青退回江上。見白蛇和小青退去，法海自言自語道：“不對??！”
這時，天上風(fēng)云變色，金山寺一時籠罩在烏云之中。法海頓杖跺足，同時說了聲：“哎呀！”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又道：“事已至此無可補救?！庇谑峭巳氪蟮?，下令關(guān)閉廟門，準備迎戰(zhàn)。
風(fēng)越來越大，檐角鈴鐸，當(dāng)當(dāng)急響。像是警鐘，旗幡也在狂風(fēng)中亂卷，連貼在門上的神符，都被風(fēng)撕去。
小和尚們有的跑著竄著，有的抱著柱子，害怕被風(fēng)吹去。
幾個魚精水怪乘亂進入寺中，不一會，又被人給扔了出來。
風(fēng)更大了，白蛇和小青攪動江水，那水勢那大浪漸漸漲高，一層一層淹沒金山寺。
白素貞一面協(xié)助小青興風(fēng)作浪，一面指揮小青請來的水族乘亂去救人。
法海沉著應(yīng)對，將白素貞派進來的生靈一一抓住，然后像扔拉圾一樣給扔出去。
白素貞和小青小心地控制著風(fēng)速和水勢，力道拿捏，忙到好處。對此，法海大為嘆服，連連稱道。
“看來我輸定了?！狈êＯ?，“其實早就輸了?！?p> 意外還是發(fā)生了，白素貞腹中的孩子提前來在這世上，因這孩子的出生經(jīng)歷與乳海之女的出生經(jīng)歷相同，所以小青和白蛇給她取名“許吉祥”。
許吉祥還有一個弟弟，比吉祥小六歲，叫許世林。閑言少敘，我們再來說這白蛇。
當(dāng)白素貞安頓好自己的女兒，再返回時，那風(fēng)那水都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在狂風(fēng)驟雨中，大水撲向兩岸。
法海、小青、白素貞，三個生靈全力挽救，但仍然無濟于事，佗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生靈涂炭。
風(fēng)浪終于漸漸平息，在水漫金山寺這一場爭斗中，雙方都失算了。
小青在那里查看魚精水怪們的傷勢，白蛇抱著孩子在一旁坐著?？吹侥切~精水怪們的滑稽樣，不禁笑出聲來，小青回過頭，沖著白蛇怒道：“你還笑！”
云門白蛇傳14·斷橋合缽
蔣勛
白素貞抱著孩子從金山寺回來，小青低著頭在旁陪侍。不知不覺中，來到斷橋，那是白蛇和許仙定情的地方。
小青發(fā)覺姐姐停了下來，忙回身去看，見到白素貞的表情，小青回頭朝橋上望去，是許仙在那站著。
一見許仙，小青大罵：“冤家路窄，負心之人，死有余辜！”揮拳便打。
白素貞愛恨交集，起身護衛(wèi)許仙，要小青不可施毒手，小青見狀，憤然離去。橋上只剩下白素貞和許仙，還有佗們的孩子。
白蛇看著小青走開，然后轉(zhuǎn)過身望著許仙，許仙不敢和妻子對視，將頭低下。
白素貞抱著孩子，望著許仙，然后用手幫許仙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和領(lǐng)子。
許仙慢慢抬起頭，白蛇率先說：“你的病情已經(jīng)好多了?！?p> “多虧法海請來的那位老神仙。”
“法海。”說到這，白素貞朝遠處的那片花叢看了看，但見人影一閃，便什么都沒有了。
白蛇笑了笑，許仙也回頭望了一下。
“是誰帶你來這兒的？”
“法海”
“金山寺還好嗎？”
“沒看出有那兒不對勁，都挺好的?！?p> “你和小青怎么不回家呢？”
“沒什么，想來這兒走走?！?p> 許仙垂下眼眸，沉默著。
白蛇又說：“你知道嗎？那次李克用請我去吃飯，那是為我特設(shè)的鴻門宴，他想欺辱我。日后，你一定要找個機會教訓(xùn)教訓(xùn)他，讓他知道知道。”
許仙應(yīng)道：“即不曾奸騙你，還是忍一忍吧，這遭休去便了?！?p> “你不與我做主，還要做人？仁而不武，弗能達也?！?p> “法海也指責(zé)我心軟懦弱?！?p> 白蛇沒再說什么，她吻了吻懷中的孩子，然后把孩子交到許仙手中，轉(zhuǎn)身離去。
許仙也沒再說什么，他抱著自己的孩子。淚流滿面地望著妻子離去。白蛇一邊走，一邊用手去抹眼晴。
“白素貞?！?p> 在一聲宏亮有力的呼喚聲中，白蛇停了下來，小青迅速趕回姐姐身邊。
“你與許施主情緣未盡，為何棄之？”
“姐姐?！?p> 小青拉了一下白蛇，白素貞緩緩地轉(zhuǎn)過身，看著法海，“你要怎樣？”
法海和白素貞對視了一會后，又都看了一眼許仙。接著法海帶眾人來到一處僻靜之所，然后宣告：“白蛇成精，危害人間，我將你永世鎮(zhèn)壓在雷峰塔下，你伏不伏收？”
小青攔在白蛇身前，厲聲喝道：“你敢！我的姐姐不用你管！”
白蛇出生在西湖邊，生長于西湖邊，她了解這里的一切，知道那塔底有佛門至寶。她明白，這是法海在補償他的過失，自己因禍得福了，于是讓小青退下。
只見法海一放手，缽飛在空中，慢慢旋轉(zhuǎn)，逐漸向白素貞壓下。
在法海和小青的監(jiān)護下，白蛇復(fù)化為蛇形，許仙看到了白素貞由人化成蛇的整個過程。
這條蛇，她和許仙記憶中的那條一模一樣：她是白色的，像月光一樣白，像冬天的雪，像初春細雨里梨花的花蕊。她定定地看了看許仙，然后盤旋在地，在那驚懼顫抖，一動也不敢動。
“素貞，素貞…”許仙流著淚喃喃地說著。
法?？谥心钪湔Z，那銅缽就一點一點地變大，并蓋向白蛇，最后終于把整條蛇收入缽中。
法海停止念咒，右手一伸，把缽召回，托在手上。
“姐姐，我來陪你?！痹捯粑绰洌瑵M面淚水的小青已躍入缽中。
那法海猛然轉(zhuǎn)身，帶著缽，快速走向西湖山丘上的雷峰塔。從此這雷峰塔就成了白蛇和小青的家。
在許家。在鄰居們的注視中，許仙和哥哥嫂嫂相對無語，那孩子在那兒甜甜地睡著。
法海走了進來，大家見了禮。
“敢問大師，我家素貞何日能脫苦海？這輩子，我還能見到她嗎？”嫂嫂問。
法海注視了一會許仙的嫂嫂，又握了握手中的禪杖，幽幽地說：“除非雷峰塔倒，或是西湖水干?！?p> “那小青呢？”
“也是?！?p> 說完拉起許仙走了，不知所終。
過了些日子，許仙的哥哥嫂嫂鎖上門，帶著白蛇的孩子棄家而去，亦不知所終。
都沒影了。
云門白蛇傳15·后記
蔣勛
許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六口人為什么會都沒了影？街坊們誰都不太清楚，大家心中都在猜測。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于是也就有了各種各樣的說法。
有人說，許仙不會做人，他和小青的關(guān)系隱約曖昧，他即貪戀美色，又貪生怕死，是他害了白娘子。害得她被人家鎮(zhèn)壓在雷峰塔，是他害得哥哥嫂嫂帶著那孩子移居鄉(xiāng)下。
有人說，一經(jīng)過雷峰塔，心理就惦記起受苦的白蛇，心里就憤憤不平，看到燒得像火一樣紅的夕陽，好像連天地都在控訴著白蛇的委屈不平。
他們還說，法海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把白蛇壓在雷峰塔下，被萬人唾罵，只好躲在一種湖蟹的殼里?？?！這蟹的殼上有一個隱約的禿頭的臉，眉眼皺在一起，這就是法海的化身，躲不掉的，還是要給人家煮了下酒吃！
還有人說，有個叫作許仙的人救了兩條蛇，一青一白，后來白蛇就化成女人來報恩，嫁給了許仙。青蛇呢，則化作丫鬟也跟著來到許家。
一個和尚，法海禪師，得道的禪師，看見許仙臉上有妖氣，凡討妖怪做老婆的人，臉上都會有妖氣的，但只有非凡的人才能看出來。
為了保護許仙，法海把他藏在金山寺的法座后，白蛇來尋夫，雙方發(fā)生了爭執(zhí)，于是就水漫金山。
總而言之，白蛇終于中了法海的計策，被裝在一個缽盂里了。并把她永世鎮(zhèn)壓在雷峰塔下。
甚至還有人說，她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必竟人蛇殊途，不過確也值得同情。因此又有了許世林拜塔救母等傳說。
也有人說，一世是三十年，“永世”指必須滿三十年。當(dāng)日她在水漫金山寺的時候，為了拯救無辜受難的生靈們，不但舊傷復(fù)發(fā)，還比從前更重了，若不暴亡，必定生不如死。
以白素貞的性格，她會選擇死亡，但后來她并沒有那樣做，是她的小青、是她的孩子和她的對手法海拯救了這位母親。
不，是白蛇心中對親情與友情的執(zhí)著拯救了她自己，那是小青對她的期許?！盀榱俗屝∏嗷钕聛?；為了讓這孩子健康，讓她能夠擁有母親；亦為了法海的自尊，為了讓法海能夠給許仙及眾神一個完滿的交代，還是活下去吧，像二郎神的妹妹，陳香的媽媽那樣。
她清楚：這修行雖然太過艱難，必竟值得，況且因為此前曾服了老君的仙丹，又得到過南極仙翁和觀音的特別救助，所以自己的狀況要比三圣母好多了，以自己的執(zhí)著，不必世而后仁，或許十年足矣?！?p> 您呢？您怎么看？我的朋友。
此外，還有一些說法，這里就不講了。
諸如此類，您覺得怎樣？是否感到好笑？
小青怒云：“都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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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簡介
蔣勛，福建長樂人。1947年生于古都西安，成長于寶島臺灣。臺北中國文化大學(xué)史學(xué)系、藝術(shù)研究所畢業(yè)。1972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xué)藝術(shù)研究所，1976年返臺后，曾任《雄獅美術(shù)》月刊主編，并先后執(zhí)教于文化、輔仁大學(xué)，并任東海大學(xué)美術(shù)系主任。
其文筆清麗流暢，說理明白無礙，兼具感性與理性之美，有詩集、小說、散文、藝術(shù)吏、美學(xué)論述等方面作品數(shù)十種，并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
近年專事寫作，并從事藝術(shù)、美學(xué)普及工作。他認為：“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種信仰一樣，而我用布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