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離開教堂之后,去到長老會那里。
當(dāng)著吉克長老和胡卡的面,他將那只通行木牌從懷里掏出,然后就扔向胡卡。
胡卡接過木牌,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木牌上的圖案,又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最后向吉克長老點點頭,確認(rèn)是真貨。
吉克長老拄著拐杖上前,假裝咳嗽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緊張:“你身上的‘貧民窟標(biāo)記’怎么樣了,安戈洛牧師有幫你壓制住嗎?”
“已經(jīng)成功讓它陷入休眠了?!卑匣氐?。
吉克長老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地去安慰艾迪:“沒答應(yīng)是吧?沒關(guān)系,留在貧民窟,長老的位置遲早是你的……不對,你說什么?!”
艾迪只好又說了一遍:“安戈洛牧師已經(jīng)成功讓我身體里的‘貧民窟標(biāo)記’陷入休眠了?!?p> “你是怎么做到讓他答應(yīng)你的?。。 奔碎L老扔掉手中的拐杖,大步走上前來,抓住艾迪的前襟,激動地問道。
看著吉克長老撲過來,艾迪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并無惡意,只好站在原地任他拉扯,畢竟想要順利離開貧民窟還需要他的放行。
“這其中有各方面的原因吧,總之,我體內(nèi)的‘貧民窟標(biāo)記’已經(jīng)解開,這是事實。”
吉克長老聽著,失魂落魄一般,他一生渴望的自由,就這樣看似簡簡單單地被艾迪得到了,他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咬牙,做出了讓艾迪大吃一驚的舉動。
吉克長老對著艾迪直接跪了下來。
“長老!”胡卡急忙上前攙扶。
“滾開?!奔碎L老推開胡卡,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艾迪重重地磕了下去,抬起頭時,額前已經(jīng)磕破了皮,隱有淤血浮現(xiàn)。
“艾迪,我求求你,請你讓安戈洛牧師幫我壓制住體內(nèi)的‘貧民窟標(biāo)記’!”
“只要能幫我這一次,我什么都可以答應(yīng)你,做你的仆人也可以,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信不過我的話,下藥也可以,訂立魔法契約也可以!”
“只要能讓我跟你一起離開貧民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吉克長老不想一輩子都被困在小小的貧民窟,他想出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想見識形形色色的風(fēng)景??墒请S著年齡漸漸增大,身體慢慢變得衰老,這個愿望就越來越難以實現(xiàn)。
而現(xiàn)在,自由的曙光就在眼前,吉克長老說什么也要把握住,不論付出什么,哪怕是尊嚴(yán)、性命,都可以。
吉克長老哀求的目光,觸動了艾迪堅硬的心,但卻改變不了冰冷的現(xiàn)實。
“吉克長老,如果可以做到的話,我也很想幫你?!?p> 嘆了口氣,盡管不忍心,但是艾迪還是向吉克長老道出了部分實情。
“安戈洛牧師給了我一顆紅色的小藥丸,就是服下了這顆藥丸,我才能成功地讓身體內(nèi)的‘貧民窟標(biāo)記’陷入沉睡?!?p> 吉克長老聽到這里,眼里露出一絲希冀,但這一絲希冀很快就被艾迪打碎了。
“僅有的一顆,已經(jīng)被我吃掉了?!?p> 望著吉克長老失落的表情,艾迪繼續(xù)補充道:
“而且這顆紅色的藥丸,光明神教會每過十年才會下發(fā)一次?!?p> 低下頭默想,仿佛重新生出希望,吉克長老抬頭望向艾迪,用顫顫巍巍的語氣問道:
“那下一顆呢,下一顆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發(fā)放?時間快了嗎?”
艾迪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告知:
“不,這顆紅色的藥丸,是要等使用過后,上報登記,再過十年才會發(fā)放。”
“我是今天才服下這顆藥丸的。等過幾天,安戈洛牧師才會拿著藥盒前去維坦城教會登記?!?p> “也就是說——”
“還需要整整十年之久。”
一句一句平淡的話語,讓吉克長老的臉上溢出更多的絕望。
心靈遭受沉重的打擊之下,吉克長老只能緊閉雙眼,甚至站立不穩(wěn),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倒下。
身后一直在旁觀的胡卡連忙上前攙扶,同時怒目緊瞪艾迪。
半晌,吉克長老站定,睜開眼睛,虛推了一下胡卡的身體。胡卡雖然擔(dān)心他的身體,但還是沒有違抗命令,聽話地退后站到一旁。
吉克長老看著艾迪,嘆了一口氣道:
“其實你完全可以騙我的,在剛才的情況下,你隨便編個謊言,就可以讓我對你言聽計從。你可以得到這個貧民窟里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賣命。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動心嗎?”
說完,他等待著艾迪的回答,想要從這個回答中把艾迪這個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艾迪抿了抿嘴,撓了撓略微卷曲的頭發(fā):
“可是我不喜歡那樣的方式,而且也不需要?!?p> 吉克長老聞言一愣,愣過之后不禁大笑,笑聲中不免帶著些淚花:
“好,好,好,好一個不需要?!?p> ……
“嘎吱——”
隨著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小鐵門開啟。
艾迪懷里抱著米高的骨灰盒,閉上眼,緩緩邁步,邁過貧民窟與外面世界的交界線。
隨后微微睜開眼,抬頭望向天空,一陣炫目過后,他看見了象征著自由的云朵。
一本淡黃的冊子飛過天空,遮過云朵,“啪”的一聲掉落在艾迪面前的草地上。
“這是吉克長老給你準(zhǔn)備的一份禮物,他說希望和你有緣再見。”胡卡的聲音從身后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
艾迪彎腰撿起淡黃的冊子,放入懷中。轉(zhuǎn)身望去,打開的鐵門后,是站立的吉克長老、胡卡以及眾多手上纏了繃帶的長老會成員。
小鐵門緩緩被關(guān)上,吉克長老、胡卡以及那些手纏繃帶的人,他們的面容,都被漸漸合攏的門縫所阻擋,然后再也看不見。
在貧民窟里生活的點點滴滴——欺軟怕硬的舒克,強硬護(hù)崽的貝塔,兇狠的積風(fēng),低調(diào)沉穩(wěn)的伍茲,狡詐機敏的伊納,蠻橫霸道的因紐,強勢陰險的佐治,以及面帶笑容的米高……
“嘭——”
門被關(guān)上,最后一絲縫隙消失,與之一同消逝的,還有剪不斷的回憶……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
轉(zhuǎn)過身,抱著白色骨灰盒,艾迪大步向前走去,將貧民窟甩在腦后。
隨著距離的拉長,彼此而言,都越變越小,逐至成了一個小黑點,最后徹底消失不見。
……
離開貧民窟后,艾迪卻并未直接進(jìn)入維坦城。
而是沿著河往前走了一千多米后,將白色骨灰盒放在河邊,脫了鞋子,撩起褲腿,踱步進(jìn)入河中,不停地摸索,直至摸到一個油紙包。
打開油紙包,里面包裹著12枚金燦燦的金幣。
艾迪將金幣取出放入懷中,再將隨后掏的大石塊放在油紙包內(nèi),包好后重新放入河底,還用腳猛力地踩踏了幾下,讓其沉得更徹底。
回到岸邊后,艾迪摘了幾片樹葉將腳擦干凈,套入了鞋子。
將褲腳放下,他彎腰抱起白色骨灰盒,朝著目的地出發(fā)。
……
維坦城的郊外,存在著一處綠意盎然卻又缺乏活力的所在。
這個地方的入口旁建著一間小木屋,小木屋的表面,除了一扇窗子,其余部分皆被綠色的藤蔓和綠藻所覆蓋。
這間一年到頭除了特定的時間外,幾乎就沒有訪客的小木屋,今天又迎來了一位有需求的客人。
艾迪捧著白色骨灰盒,漸漸走來,小木屋也離他越來越近。
站定,望著這間被綠色完全覆蓋住的小木屋,艾迪上下打量了一下,遲疑了片刻,還是很難分辨出門把手的所在位置。
于是他換了個方向,幸運地發(fā)現(xiàn)了那扇沒被覆蓋住的窗子。
“咚咚咚——”
屈指在窗子上敲了敲,艾迪靜等了片刻。
毫無動靜。
“咚咚咚——”
艾迪再次敲擊窗戶,片刻后,仍是得不到回應(yīng)。
于是他只好湊近了不太透明的窗戶,透過縫隙往里面瞧去。
“只有不禮貌的小偷,才會喜歡在主人不在的時候偷偷打量他的房間?!?p> 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艾迪急忙轉(zhuǎn)身,只見一個白色寸發(fā),穿著褐色布衣,黑色長筒動物皮鞋,挽起袖口,露著一雙粗壯手臂的老人正用雙手拄著一根舊鋤頭,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
“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偷窺?!卑辖忉尩?,“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敲了兩次窗,都沒有得到回應(yīng)。為了確認(rèn)里面是否有人,所以我才打算稍微瞧一下的?!?p> 老人左手提起舊鋤頭,踱步來到屋子前,從懷里取出一把黑黝黝的鑰匙,在綠色門壁上探索了一下,伸進(jìn)鑰匙打開了木門。
“進(jìn)來吧,如何分辨你的身份,我自有分曉?!?p> 艾迪跟著老人進(jìn)了屋子,里面的裝飾很簡單,一張床,一只圓木桌,兩把木墩椅,僅此而已。
老人將舊鋤頭倚靠在屋子的角落,又蹲下拿起一瓶大肚子細(xì)頸口的玻璃酒瓶和兩只木杯子來,轉(zhuǎn)過身將它們放在圓木桌上,并伸手示意艾迪坐下。
拔開木頭酒塞,他將一只杯子推到艾迪面前,倒了半杯酒,隨后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滿滿一杯酒。
按回酒塞,將大肚子酒瓶放到木墩旁,老人舉起杯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喝了個暢快。
“嗝~”
長長地打了個飽嗝,老人這才坐下,看向艾迪。
“喝吧,另外,說出你的來意吧。”
艾迪舉起杯子,稍微抿了抿就放下。
“我想要找一塊墓地?!?p> 說完,他補充了一句。
“要最好的。”
老人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一口氣飲完,放下酒杯。
“嗝~兩枚金幣。”
艾迪從懷中掏出兩枚金幣,擺在木桌上。
“每年打理墓地的費用是多少?!?p> 老人看了一眼艾迪,報價道:“一枚金幣?!?p> 艾迪又從懷中掏出十枚金幣,依次擺開。
“我先付10年。”
老人正要倒酒的手停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現(xiàn)在就帶我去選一下墓地的位置嗎?”
艾迪接過老人手中的酒瓶,放在一邊。
“當(dāng)然可以,大方的客人總是值得主人的優(yōu)待?!?p> 老人也不生氣,聳了聳肩就站了起來。
艾迪也隨之站起。
“對了,你那杯酒還喝嗎?”
兩人剛出門,老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連忙問道。
“不喝了,怎么?”
得到回答,老人急忙轉(zhuǎn)身回屋,片刻后才出來。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酒沫子,打了個飽嗝,老人走到前頭,大手一揮。
“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