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看客
大抵是他威懾力過強(qiáng),大堂內(nèi)一陣比一陣安靜。
沈之玠站得腿酸,右手尚且潺潺留著血,她朝縮成鵪鶉的掌柜擺了擺手,在所有人都選擇沉默的惶惶不安里,淡聲開口:“替我拿紗布來?!?p> 掌柜先是看看淡定如風(fēng)的她,又抬頭看了看明顯被擾了清夢臉色極差的宣宴,舌根怕的發(fā)苦。
好在還有易心能主事,不勞煩掌柜,他揮手讓自己人去拿東西。
卻依舊晚一步。
前來客棧替易意診治的武大夫已經(jīng)率先跑到沈之玠身旁,利落地將肩膀藥箱“砰”一聲放到桌面,健步如飛得根本不像五六十的老頭子。
“哎呀,姑娘這手怎么就傷了!”
他邊找藥粉和紗布,邊皺著眉勸道:“治病救人的手,傷不得,傷不得?!?p> 只有同為醫(yī)者才會明白自身任何部位有多重要。武大夫小心翼翼地捧起沈之玠的傷手,滿臉痛惜,“姑娘且忍忍?!?p> 沈之玠雖不喜他不打招呼直接碰她的動作,但看在他是為她好,而她又實在痛麻的厲害,就沒有計較。
知道她傷即將包扎好,因為宣宴驟然出現(xiàn)的衙門這擦回過神來,喃喃道:“...商文會...宣老板?!”
比起大靖宣丞相,宣宴明顯更喜歡商文會會長這個稱謂。
男子手中精美宮內(nèi)已由易心接過,他緩步朝大堂走來,方向正好是沈之玠對面。
兩人左右對坐,正正將衙門幾人圍在中間。
形勢瞬間顛倒,方才咄咄逼人那方成了囚籠里難逃的嘰喳雀兒,除了一張嘴噼里啪啦倒著胡話,身子卻相當(dāng)實誠的縮在原地沒法動彈。
沈之玠婉拒了武大夫想要幫她把脈的請求,輕扯紗布調(diào)整松緊,側(cè)過漆黑晦深的圓潤冷瞳睨著捕頭,“搜啊,人都在這了,繼續(xù)?!?p> 她慣會點(diǎn)火。
捕頭哪曾想到住在這的竟會是宣宴,若他早得到消息,定會拖到明日再光明正大的來。現(xiàn)在倒好,把人給鬧醒得罪,他估計連明早的太陽都難見。
此刻再聽沈之玠煽風(fēng),一張臉霎時憋得又青又紫,可話已經(jīng)撂了,他只得硬著頭皮揮手讓衙役去搜查。
易心聲野重重的叮囑:“搜得當(dāng)心些,別誤傷什么不該動的東西?!?p> 捕頭眼皮子來來回回猛跳,心慌不已。
然二樓除開重傷在床昏迷未醒的易意再無其他人,更沒有捕頭口中言之鑿鑿的殺人兇手。
沈之玠換左手端茶,冷白指尖捻著茶盞慢悠悠旋轉(zhuǎn)著,神情漠然里掠過抹玩味。
她像極高堂宴會里端坐正位睥睨眾生百相的看客,無情無欲的看著堂下唱來罷去的無聊曲目,偶爾起興動動漂亮唇瓣,就又是一場生殺予奪。
只她至始至終都在戲外,清醒孤傲地看盡所有丑態(tài)。
捕頭卻沒她那么淡定,見手下找不到人,身邊還有大人物盯著,急的口不擇言:“怎么會,那母子不都說了這有觸碰過疫病的...”
他陡然收聲。
冷漠無比的審視眼神齊齊落到他身上,一道屬于沈之玠,一道則歸屬宣宴。
沈之玠嗤笑:“原來如此。”
熟知內(nèi)情者皆反應(yīng)過神。
武大夫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一派胡言!我給那對忘恩負(fù)義的母子藥時,是直接將藥包丟過去,中間隔著十萬八千尺遠(yuǎn),哪來的觸碰?!”
“那、無人作證,又有誰知道!”眼見事情敗露,捕頭連忙嘴硬反駁。
“強(qiáng)詞奪理!”
捕頭咬緊后槽牙,依舊強(qiáng)撐著面子,“既然你自個承認(rèn),那就別怪我無情。來人啊,將他拿下。”
武大夫身子骨雖好,卻終究抵不過雙拳四腳。
眼看他就要被抓住,臨到頭來不抓緊時間躲避,反而轉(zhuǎn)頭沖端坐其位淡然觀戲的姑娘大喊:“之玠姑娘,救我!”
沈之玠捧茶的手難以察覺地頓了頓。
她從未向外明示過自己的真名,除開父皇母后等幾位長輩,余下包括兄妹族親在內(nèi),也只知她的封號。
而武大夫仍在喊:“昔日我住在萬世藥坊時與你有過一面之緣,在后山給你糕點(diǎn)的老伯就是我?!?p> 百姓或許不知沈之玠身份,但有濟(jì)世活佛尊稱的萬世藥坊自小就聽在耳里,記在心中。
當(dāng)下,易心等人眼神或分明或隱晦的變過無數(shù)神色。
“年前我才見過柳先生,”為讓沈之玠出手相救,武大夫顯然豁出去把老底都抖出來,“他和我飲茶時,有聊過你。”
武大夫口中能被稱為“先生”的,自然只有當(dāng)世神醫(yī)柳明朗。
沈之玠靜靜凝視被逼到角落無處可逃的武大夫,認(rèn)真仔細(xì)辨認(rèn)他的容貌,待從塵封舊憶里翻找出有關(guān)他形容的情形時,心里難免有些詫異。
她無聲擱下茶盞,卻沒開口。
比起武大夫,她亦自身難保,想救,可如何救?
端看他造化了。
她的薄情引來眾多側(cè)目探究。
武大夫最終被束住手腳硬生生按到地上,捕頭為防止他多話,毫不留情地在他臉上甩著耳光。
“住手?!?p> 作壁上觀許久的易心猛然出手,擺出腰間軟劍纏住捕頭粗壯手臂,在眾人眼花繚亂時抬手一揚(yáng),捕頭圓壯的身體便如線團(tuán)般滾了出去,撞到旁邊柱子,砰的重響,瞬間頭破血流。
“吵,”緘默至今的宣宴懶洋洋地打哈欠,泛紅眼尾蔓上濕黏的潮意,他站起身,金線繡成的軟滑衣布如水垂落,“擾人清眠,如損功德?!?p> 字字戳心。
易心卻讀懂他話中含義,身形一轉(zhuǎn),長劍又如蛟龍入海,打在一旁施惡的兩個衙役身上,引起陣陣哀嚎,血沫橫飛,其余人嚇破膽,紛紛下跪求饒。
“饒命!大俠饒命,是縣令......縣令讓我們過來的......”尚且清醒的衙役冷汗涔涔,吞吞吐吐,心里后悔不已。
易心怒哼,面無表情地將所有衙役打包拎起,準(zhǔn)備扔出客棧。
“楊城出疫病隱而不報,反倒私下抓捕病人。”
卻聽身后沈之玠斂眉,唇角微勾,頗有幾分不屑,“你們縣令有幾個腦袋能掉?”
她語氣凌厲,連易心都驚得忘記手中動作。
尋常百姓議論官家就已是重罪,她何等身份,竟將掉腦袋這種惡事說得習(xí)以為常。
長春白首
小公主很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