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謝聽瀾的心機
謝聽瀾看向毓秀,道:“去把我房里的賬冊取來?!?p> 毓秀應下,快步回去取賬冊。
跪在地上磕頭的鐘靈整個人又僵住了。
她指尖扣著地面,牙齒已經(jīng)快把下唇咬爛了。
謝聽瀾這是要翻舊賬了,怎么辦,以前那些東西、那些東西都已經(jīng)送過去了,要是牽扯出來!
鐘靈哭著求謝聽瀾:“求小姐,給奴婢一條生路……”
謝聽瀾充耳不聞,她拿起佩戴在腰間的一個銀色鈴鐺,晃了一下。
鈴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與此同時,一名影衛(wèi)突然出現(xiàn),單手把鐘靈提了起來。
謝聽瀾沖府丞溫和一笑,抬手道:“大人隨我去堂屋等候吧,等我問清楚,大人便能將她帶回順天府去了。”
府丞客氣的回了一禮,跟著她到了堂屋。
下人已經(jīng)奉上了茶水,二人相對坐在了上首。
謝聽瀾道:“大人嘗嘗我院里的茶。我不愛飲茶,這茶是舅舅送的,若不入口,大人可千萬別嫌棄?!?p> 府丞品了一口,當即亮了眼睛,笑說:“若這明前龍井都不能入口,那下官此生也喝不得什么好茶了,謝小姐真是客氣了?!?p> “大人幫我懲治了院里手腳不干凈的小人,我奉上好茶招待大人是應當?shù)?。大人既然喜歡,一會兒我讓人取一些大人帶回去品,這茶留在我這兒,也是辜負?!?p> 謝聽瀾給了邊上侍女一個眼神,侍女會意,連忙俯身下去安排。
府丞也不和她推辭,道了句:“多謝謝小姐?!?p> 府丞一邊喝茶,視線一邊悄悄的打量謝聽瀾腰間的鈴鐺。
這鈴鐺可真有趣,行走時不會發(fā)出聲音,但謝聽瀾搖晃鈴鐺的時候,又有聲音。
謝聽瀾對旁人的目光敏感的很,她歪了歪頭笑著看過去,道:“大人喜歡我的鈴鐺?”
府丞咳嗽了幾聲,連忙解釋:“謝小姐的鈴鐺實在精妙,掛在腰間行走時,竟不會發(fā)出聲音?!?p> 謝聽瀾:“這鈴鐺是二舅母所贈,實則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只是鈴鐺里鑲了卡扣,平日卡著不會發(fā)出聲音,只要按住機關,便能晃動了?!敝x聽瀾給府丞展示了一下。
府丞長哦了一聲,開了眼界。
他想了想,謝聽瀾的二舅母,護國公府的二夫人沈氏,出身百年機關大師之家。
她先祖父在開國時,主持修繕過南秦皇宮,到她父親如今任工部尚書一職,為南秦制造過火器和諸多驚奇靈妙的機關。
既是出自沈家,那就不奇怪了。
都說護國公府的表小姐受寵,當真是不假。
正說著,毓秀拿著賬冊走了進來,影衛(wèi)也拎著鐘靈緊跟其后。
“小姐,賬冊拿來了。”
謝聽瀾展開賬冊,這上頭記著她院子里的每一筆開支,包括府上每個月給各院分發(fā)的布匹、月例和首飾。
鐘靈以為謝聽瀾沒有發(fā)現(xiàn),可她聽著那些東西一個個從謝聽瀾嘴里說出來,才驚覺,原來謝聽瀾全都知道!
“屆時我讓毓秀擬一個單子給大人,勞煩大人幫我探查一下首飾的下落?!?p> 謝聽瀾道:“就近兩個月的吧,遠的怕是也找不到了。近的應該都被她送去了當鋪,大人去查當鋪的記檔,想必都留著?!?p> 府丞點了點頭,“等出了結(jié)果,下官派人來通知謝小姐?!?p> 這時,侍女拿著包好的茶餅走了進來,交到了府丞手里。
府丞看事情差不多了,欲要請辭,“那下官就先回去了,這人?”
“大人拷走吧,等這些東西的下落都清楚了,大人就按著律法懲處吧?!?p> “小姐饒命??!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鐘靈嚇的魂飛魄散,腦中緊繃的弦離繃斷只差那么一點,額上流下的汗蒙住了她的眼睛。
府丞和謝聽瀾誰也沒理她,謝聽瀾已經(jīng)將人送到了門口。
鐘靈雙眼撲朔,渾身發(fā)抖。
她心中暗想,要不還是招了吧,這事兒她也不是主謀啊,興許能留下一條命。
再不濟流放近一些也好啊,三千里地,她一個弱女子恐怕到不了邊疆就已經(jīng)死在半路上了!
鐘靈骨頭軟,正要開口之時,外頭忽然傳來動靜。
謝老太太拄著拐跑了進來,她氣喘吁吁,額上的抹額松了,鬢角的發(fā)絲也散了,可見來的多么焦急。
“瀾姐兒,你這是做什么呢?!什么事情竟要勞煩順天府的大人??!”
謝老太太農(nóng)婦出身,對官老爺有種天生的畏懼感。
再加之她心虛,自然態(tài)度就更諂媚小心了一些,“這位大人,是瀾姐兒不懂事,勞煩大人跑這一趟,老身在這兒給大人賠個不是?!?p> 謝老太太沒有誥命,見面就先行了個大禮,被府丞攙了起來。
府丞好脾氣道:“老夫人客氣了,順天府本就是為百姓做事的,沒什么勞煩不勞煩。”
“說到底也是府上的家事,老身都聽說了,就是一個不懂事的丫頭偷了個首飾而已,老身這就讓人教訓她一頓!”
謝老太太想要息事寧人,“這丫頭也是從小伺候瀾姐兒的,若真給處死了,瀾姐兒也不舍得啊……”
謝聽瀾鼻中一哼,嘴角噙著似有似無的譏笑,別開謝老太太看過來的目光,走回桌邊,端起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
府丞余光看了一眼謝聽瀾,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松開了攙著謝老太太的手。
皮笑肉不笑的說:“老夫人這話就不對了。若什么事兒都能私下用刑解決,那還要刑部大理寺和順天府何用?若真按老夫人所言,那皇上也不必隔三差五就要內(nèi)閣修繕律法了?!?p> 謝老太太臉上一白,慌忙的解釋:“老身、老身并無此意、這……這……”
“老夫人不必說了?!备_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略一頷首,“將人銬起來,先關進順天府大牢,待本官尋到其余首飾的下落,再稟告府尹大人一并審理?!?p> “老夫人救救奴婢啊老夫人!老夫人——”
謝老太太根本不敢再攔,站在原地手足無措,背上的汗已經(jīng)把里衣浸濕了。
她雙手猛烈的打著顫,到最后不得不縮進袖籠里掩蓋。
“老夫人!”
李嬤嬤跌跌撞撞的跑進堂屋里,她臉色慘白,想來是剛和她被押出去的女兒擦肩而過。
倒真是她通知的謝老太太。
謝聽瀾掀眼瞥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她看向謝老太太,勾起一個笑容:“老夫人要不坐下喝口茶……”
“不了——”謝老太太矢口拒絕,“老身、老身院子里還有事,老身先走了……”
李嬤嬤緊隨其后。
府丞見事情了了,便也走了。
上了馬車,他才放松下來。
想起方才在謝府的時候,跟在那謝小姐的身邊,竟然隱約覺得透不過氣。
他撫了撫胸口,正要喝口茶歇歇,外頭忽然有人喊住了他的馬車。
府丞掀開簾子一瞧,竟是跟在謝聽瀾身邊的那個丫鬟。
毓秀笑著行禮:“打攪大人。小姐讓奴婢提醒大人,好茶不可多放,畢竟人多眼雜,保不齊出事,請大人先泡些茶喝了?!?p> 府丞一臉狐疑,可毓秀沒有多言,欠了身就走了。
他撤了手以后又想了片刻,驀地打了個激靈。
“阿趙,你進來!”
和馬夫坐在前座的侍人應了聲,轉(zhuǎn)身走進馬車內(nèi)。
“大人,何事啊?”
“你幫本官墊一墊這茶餅的重量……”
府丞話沒說盡,但阿趙也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懂了府丞的意思。
他家中是做生意的,這熟能生巧,墊重一墊一個準。
到手以后,他臉色就變了。
“大人……這、這茶餅重了、半兩……”
府丞當即懵了,好久才被阿趙喊回神。
阿趙伶俐,當即就拆了茶餅,把多出來那半兩給泡了茶。
阿趙后怕,用氣音和府丞說:“大人,這茶餅可是謝家送的?這謝家是要害大人?。 ?p> 大人素來愛茶,況且是這樣的珍品,得來必定是先珍藏著,短時間內(nèi)定然不會發(fā)現(xiàn)多出來這半兩。
可這多出來的半兩,正好卡在那受賄的線上,要是讓督察院的人知道了,參大人的折子得像雪花一樣多!
府丞抹了把頭上的汗,“別說了……此事日后不準再提……”
他眸色動了動,吁了一口氣道:“謝家這事兒,你吩咐下去,讓他們辦的越精細越好!決不許出差錯!”
“大人您放心?!?p> 府丞顫顫巍巍的抬手喝了口茶。
方才在屋內(nèi)品的極好的明前龍井,如今到嘴里也不是滋味了。
這謝小姐可真是不好惹。
也是他掉以輕心,沒想到謝聽瀾隨口贈的茶餅,竟然摻了這么多的心思在里頭。
想想那時候她假意送他出門,半句沒提茶餅的事,怕也是料到后頭會有人來攪局。
若自己看見謝老太太的時候,想著給謝尚書面子,把這事兒拒了,恐怕這茶餅就有用場了。
府丞撫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回到順天府后,府丞馬不停蹄的分派了搜查的隊伍,整理卷宗直到天黑才回府。
顧夫人替他更衣時,發(fā)現(xiàn)里衣?lián)Q了一件,臉色當即就陰了下去。
“顧老三,你不是去順天府點卯了嗎?你去點卯,換什么里衣!你這混不吝的到底做什么去了!”
府丞連呼冤枉,他小心的把門窗關上,將夫人領到里間,附在她耳邊悄悄把今天的事兒講了一遍。
其實是他在回府的路上嚇出了一身汗,里衣濕了才換掉了。
顧夫人聽到后頭,也嚇的打了個哆嗦,“這也太險了,這謝聽瀾,竟然能想出這種招數(shù)來!”
這虧得府丞是個好官,否則不得狠栽一個跟頭。
皇帝最恨貪官污吏,若是被抓,罷官是小,累及家人是大。
顧夫人平靜下來后,連連感慨,“人不可貌相啊,這謝大小姐,平日里看多溫和端莊的人吶,誰知道還能有這么深的心思?!?p> 過了一天,府丞已經(jīng)十分平靜了。
“人家心思再深,到底是針對那些不懂事的,也沒害我。罷了,替她辦好這事,只當和她結(jié)個善緣?!?p> 顧夫人突然就為難了起來,她揪著府丞的衣擺,將他扯到床幃后頭來,小聲說。
“相公,你說這事兒,我要不要和妹妹說一聲?”
顧夫人皺著眉道:“上回我進宮請安,正巧聽妹妹說,皇上有意要給平野選妃。我當時翻了冊子,這個謝聽瀾也在其中,妹妹對她印象也很好,那這事兒……”
府丞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謝聽瀾若真和太子有緣,你說不說與皇貴妃聽,都改變不了結(jié)果,何必趟這趟渾水,若真?zhèn)鬟M皇上的耳朵里,對我們也沒好處?!?p> 顧夫人似懂非懂的點頭,把這茬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