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話,孟司監(jiān)淺笑一聲,這跟莫許他們當自己說那個莫相忘截然不同,跟蔡成吉蔡隊長說的截然相反。
并不是個神經大條,只通玩鬧搗蛋的品行,對未解事物也不好奇,且是十分小心謹慎,冷靜淡漠。
原本尋思晾她一年,讓這封印記憶的后遺癥消退,可思來想去,自封印記憶到現(xiàn)在都過十一年了,所有被封印記憶的鬼職,后遺癥都沒有持續(xù)這么久的。
便尋思她或許有這樣的隱藏性格。
卻不知,她會做意念的獨白。
鬼族隸屬于靈界靈族,其特性不受其余神仙妖魔四族影響,擁有隱匿于六界的鬼隱能力,除了天生陰陽眼,其余四族很難見到。
他們也有一個強大的屏蔽本質,能隱藏所有心語,而不被大神老仙窺探,若想訴說,則有特殊頻段。
所以莫相忘時長如此,明面上為了不起言語上的糾葛,只嗯啊答應,但心里已經完成了一次獨白。
就好比現(xiàn)在,孟司監(jiān)說起蔡成吉蔡隊長的事,還說她曾經來過陰司,還在戒靈司住過一段時間。
可這些,她都不記得了。
明面上毫無波瀾,內心里,也沒有對探尋記憶的好奇,看著半碗茶湯,只尋思著——
今兒還能睡了嗎?
好累呀,也不知道她還要談多久,我明早六點的班,現(xiàn)在都半夜一點了。
這大晚上的,我房中的東西不能丟了吧。
屋里應該沒什么金貴的東西吧,那些書金貴嗎?
可被子淋水,陰司又沒有太陽,恐怕是曬不干了。
“罷了,你今兒歇在這兒,明兒讓昭荼給你把頂棚修理一下,屋里好好收拾一下。”
“嗯,謝過孟司監(jiān)。”
“你這孩子可不如小時候好帶了?!?p> “您還帶過我?”
“沒有,聽蔡隊長說,小時候也就是個鬼機靈,膽大,好奇心重,卻沒心事,但現(xiàn)在——心思很重,想的什么也不說。”
“不重?!蹦嗤s著否定,并把剛剛想的話復述了一遍,又道:“我真身被毀,現(xiàn)被封印記憶,那個以前,就真的成為以前了,再多的以前,也不能回到以前,說多無意,只走這十一年就知道,說多錯多,容易落人口實,還不如不說?!?p> 她摩挲著茶碗邊緣的花紋,“有些事,有些話就不當記在心里,徒增煩惱,愁也是一天,喜也是一天,我若是總尋思著他們?yōu)楹纹圬撐?,那這十一年可就不是鬼職生涯,而是地獄了,而死后綿綿無期,鬼的命終究沒有盡頭,難不成我要背著對生前的探討,對他們的恨或是自責生活嗎?”
很多時候,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將心思放在想這些事上。
“我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睡覺,多休息,他們吵了我十年,沒一天能讓我睡足,可我知道,若要抱怨,若要起爭執(zhí),受罰的還是我,所以,習慣是很可怕的,習慣一件好事很可怕,習慣一件壞事更可怕?!?p> “原來你想了這些?!泵纤颈O(jiān)雖說閱人無數(shù),但在面對莫相忘的時候,卻有些看不透。
這一年里,也搜尋各方的說辭來評斷她,卻從這各方說辭里,聽到諸多版本,有好有壞。
可這些都不足以評斷面對面坐著的這個冥壽十一歲的小鬼。
“那你希望我?guī)湍忝???p> 莫相忘思索片刻說:“我也不期望您能幫我什么,只明日能幫我把漏水的屋頂修好,再讓昭荼幫我看看,屋里的東西丟沒丟,我這一夜未歸,屋頂又漏了個大窟窿,他們不會半夜偷我東西吧。”
莫相忘的真,不摻一點假,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后,雖說想法很多,卻沒有結合實踐去辦過。
若說能不能反擊那些給她下絆子的同事?
她能。
但也想到后果,若沒攀到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度,就很難在這堆兒里翻身。
說白了,靠山靠不住。
沒有能立足腳跟的資本,若是急頭白臉的跟那些同事鬧上一次,那下次除非她辭職,不然一定被反虐的更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著昭荼施法把屋頂修好,又看著昭荼把屋內的床單被褥烘干,檢查書籍等物品是否損壞丟失。
這天晚上,孟司監(jiān)倒是沒留她在茶屋住宿,而是讓昭荼跟她回去修修補補,并傳話,嚴正警告那些室友,若是不消停,一縷逮去小戒院去。
這小戒院就是畜司內部的戒靈司,專門處罰內部鬼職的,不太嚴也沒有極刑,就是不給飯,或是關個三五天,或是關上半個月,餓著肚子出來的一個個,都成了餓鬼相。
對于鬼職來說,也是一大懲罰。
不過自從孟司監(jiān)告誡這幫同事后,莫相忘終于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可壞人的方法有千千萬,是防不勝防,變著法的折磨。
孟司監(jiān)又不能事事都管,更不能因為衣服臟了,破了也要把那些同事鬼職給逮到小戒院去。
所以大部分時間,還得莫相忘自己扛著。
自己縫補衣服鞋子,自己整理錯版的亡靈卡。
可最要命的是食堂打飯的阿姨,她們向來是不服管也沒誰敢管的,耍起橫來,就是沒有熱乎飯菜,只能保證不是餿的,不能保證是不是熱乎的。
所以很多時候,莫相忘拿到的飯菜都是冷的。
大多時候,因為食堂阿姨的態(tài)度,同事們的排擠,都是拿著一個饅頭,端著一碗稀粥蹲在食堂外面吃。
若是人少,或許還會坐回到角落里。
而這些年里,她仍是時不時的受罰,錢,一分都沒有。
有的時候她都在想。
這樣的處境是不是跟地獄里服刑的亡靈一樣,受盡白眼和欺負。
可轉念想想,卻又否定了想法。
這里好歹還有孟司監(jiān),還有孟府上下經常給自己送吃的的小神仆們。
冥壽二十一年,她忌日這天,畜司內部人員調度,食堂里換了一批打飯和掃地阿姨。
所以忌日這天,吃上肉了。
新調過來的打飯阿姨,姓田。
面相特別和善,混血,是個半鬼半靈的身份。
因父母的原因,嫁給畜司常死部方大廚,在那邊工作十年一換崗,如今換到這兒了。
田阿姨還有一閨女,原想著也到陰司來上班,但因陰司有規(guī)定,除了這些小職位,其余的職位只收亡靈鬼職,所以也不想耽誤那孩子的前程,就讓那閨女去外面謀生。
而老兩口就留在陰司。
今兒剛一調過來,想著跟部員們搞好關系,是鉚足了勁兒,展現(xiàn)廚藝,博多部員們的認可。
在大家都吃的差不多的時候。
莫相忘才過來。
這會兒人少,大家都散了。
過來吃飯也不至于惹人嫌。
她拿著餐盤過去,尋思今兒不會剩下什么好飯菜,可走過去的時候,那一個個菜盆里,竟還剩下老些。
“小姑娘咋來的這么晚。”田阿姨笑呵呵的拿了個大碗,“我來之前都細細翻閱過你們的檔案,知道誰是誰,也知道你們愛吃什么,但就不知道小姑娘你愛吃什么,今兒是你的忌日,想吃點啥,紅燒肉吃不?”
莫相忘端著餐盤,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田阿姨。
在這陰司里,跟自己說這么多話的,也就孟司監(jiān)跟范組長了。
還知道今天是我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