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打破重塑
在江寒養(yǎng)傷的時候，趙、中山兩國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在呼沱河旁的肥都展開。
“殺！”
震天的喊殺聲幾乎能傳到幾里開外，原本清澈的呼沱河幾乎被染成了血紅色，死去的浮尸和倒插著的斷裂長劍隨處可見。
在倍于己方人數(shù)的軍隊面前，中山國的軍隊死戰(zhàn)不退，因為肥邑的背后，就是中山國的國都靈壽。
“所有人！守住！”
一個鎧甲開裂的將領嘶吼道。
他是中山國的大將軍樂池，吼完，他舉著劍再次殺入了人群中。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中年男人手持長劍站在那里，臉色凝重的看著戰(zhàn)場。
趙敬候起兵八萬進攻中山，而中山國舉國之力，不過是三萬甲士。
“諸位將士！國家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中山桓公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大聲吼道：“此戰(zhàn)若敗，我中山國亡國亡種，我姬恒在此發(fā)誓，國在人在，國亡人亡，中山國人沒有孬種，把這群卑鄙無恥的趙狗趕出中山。”
“國在人在！國亡人亡！”
幾千個甲士發(fā)出了怒吼。
中山國長期與晉國、趙國交戰(zhàn)，雙方早就是血海深仇了，因此，中山國的百姓，寧愿戰(zhàn)死，都不愿意歸附趙國。
“眾將士，隨我出戰(zhàn)??！”
“殺！”
中山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支援軍，殺聲四起，又是無數(shù)人倒在了地上。
趙敬候站在一處高地上，俯瞰著遠處下方的戰(zhàn)場。
“他們還要打下去？”
“是?！币粋€將軍模樣的人回答道：“中山國國君領兵親征。”
趙敬候冷哼一聲，一只將死的獵物，還想傷了獵人，中山國方圓五百里土地，早晚會被趙國收入囊中。
“下令退兵，暫避鋒芒?！?p> “是！”
趙國的攻勢暫時退去了，中山軍殘破的軍營之中，隱隱有一些火光。
活下來的士卒們圍坐在火堆旁吃著難以下咽的干糧，眼中都是仇恨的光芒。
……
云夢大山中，茫茫山林暗淡了下來。
一個老人正凝望著天上的月亮沉思，一動不動，仿佛佇立在那里的一座銅像。
良久，老人看著北方發(fā)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那里是戰(zhàn)場的方向。
“墨子大師?。∧哟髱煟。 ?p> 山林間發(fā)出了少年清朗的呼喚聲，墨子轉(zhuǎn)過身來，應了一聲。
“老夫在這！”
江寒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找來，來到了山崖旁，看到了在山崖上佇立的老人。
高瘦的老人赤著腳站在一塊石頭上，腦后一圈長長的白發(fā)映襯著紅亮的禿頂，長袖飄飄，這位老人，就是一手創(chuàng)建了墨家，名震天下的墨子。
“大師，你怎么又不穿鞋?！苯г沽艘宦?，轉(zhuǎn)身從徐弱背著的木箱中拿出一雙布鞋，蹲了下來。
“足乃六經(jīng)之根，春夜冰寒，腳下要暖和一些。”
“忒煩。老夫一生打赤腳，你小子不曉得？”老人笑罵了一聲。
“這兩個后輩眼生，是誰的弟子？”
“田玉兒見過墨子大師?！碧镉駜哼B忙躬身行禮。
墨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著田玉兒哈哈大笑：“哈哈哈，老夫知道你，你是田襄子家里的丫頭，你的名字還是老夫取的?！?p> “玉石靈氣內(nèi)蘊、象征著福澤與祥瑞，若是男兒，當為品行端正的君子；若是女子，則為白璧無瑕的美人。”
田玉兒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原來玉兒的名字是墨子大師取的，多謝墨子大師賜名。”
墨子擺了擺手，看向了一旁的秦越人。
“小人秦越人，見過墨子大師。”
墨子搖頭，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像是墨家的弟子。
他提出了救世的十大主張：兼愛、非攻、節(jié)用、節(jié)葬、尚賢、尚同、敬天、明鬼、非樂、非命。
這十大主張都是為了窮苦的賤民和辛辛苦苦不得志的賢者。
十大主張中，兼愛是根本，是太陽，其余的都是兼愛生發(fā)出來的星辰枝葉，墨子非但這樣說，也實實在在地這樣做。
他不娶妻，不生子，布衣赤腳，粗茶淡飯，自耕自食，風餐露宿，帶著弟子奔走列國，教庶民百姓百工之術(shù)，制止強國對小國弱國的刀兵欺凌。
貴族名士罵他的所作所為是“賤人之行”，是“無父之徒”，極盡刻薄。
但墨子從來不為所動，堅韌不拔的身體力行，人格學問竟像泰山北斗一般矗立起來，名振列國，天下景仰。
在他的眼中，人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自然就沒有小人貴人之說。
“大師，秦兄是我的醫(yī)師，這次跟我來，是為了去中山國救治傷者，證實一個理論?！?p> 墨子點了點頭，深邃的眼睛盯著江寒說道：“原來是醫(yī)家的人，你小子可不要誤入歧途，治病救人易，救治天下難?！?p> 江寒摸了摸鼻子，這句話好像很耳熟。
后世的一個哲學家，一個著名的大噴子說過學醫(yī)救不了華夏人。
原來噴子的本質(zhì)是相同的。
墨子并不是貶低醫(yī)家，只是為了提醒江寒，你是墨家鉅子，要救治的是天下之疾。
“走吧！回屋！”
墨子踏著月光走在前面，他走得很輕快。
他的步幅很大，一雙大赤腳片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fā)出與穿鞋者一模一樣的清晰堅實的腳步聲，可知他腳上的老繭有多厚。
在山林間走了大概一刻鐘時間，眾人來到了一個破舊的竹屋前。
墨家講究節(jié)用苦修，即或財貨富有，也生活得異常簡樸，墨子也不例外，這間竹屋是他親手所建，他身邊并沒有跟隨弟子侍奉，飲食起居，一日三餐都是靠自己勞動。
竹屋前擺著幾個石墩，但凡墨家鉅子或是統(tǒng)領弟子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向墨子請教，都會坐在這幾個石墩上。
“你小子來找老夫，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墨子坐在了一個石墩上，面帶笑意的問道。
照墨家的節(jié)用規(guī)矩，凡有山月，便不可掌燈，今夜明月高懸，月光清澈，眾人自然坐在了月下論事。
江寒拱手道：“并非遇到了難事，而是小子找到了破局的辦法，請大師裁決?！?p> 墨子半閉的眼睛陡然睜開，銳利的目光從深邃的眼眶中射出，仿佛能穿透人的五臟六腑。
“說說你破局的辦法?！?p> 江寒環(huán)顧四周，看到竹屋前有一個破舊的陶罐，他走過去把陶罐撿了起來。
“大師，如今的天下，就像是這個破陶罐一樣，墨家也好，儒家也罷，都在充當一個修補匠的角色?！?p> “可這陶罐上已經(jīng)滿是裂痕，高明的工匠將陶罐補好，也抹除不了上面的裂痕。”
墨子的聲音一沉：“不錯，所以這么多年來，老夫苦苦尋找的是將陶罐恢復如初的辦法，而不是像儒家那群偽君子一樣當一個修補匠?！?p> 江寒哈哈一笑：“這有何難？”
“砰……”
江寒高高舉起了陶罐，重重的摔在了石墩上，陶罐被摔了一個粉碎。
“鉅子…你這是……”徐弱猛地起身，不解的看著江寒。
“你怎么能在墨子大師面前這么失禮??！”
江寒笑而不語，對著墨子拱了拱手。
“大師，這就是弟子的破局之法。”
墨子盯著陶罐的碎片，沉思了片刻，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將陶罐打爛了和水重塑，可整個天下究竟能不能承受這種破碎之苦？你有沒有想過，在重塑的過程中會有多少人家流離失所？會有多少百姓死于戰(zhàn)亂？”
這個辦法墨子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很快被他否決了。
墨子仿佛生來就有悲天憫人的襟懷，痛感庶民的無盡痛苦，對治國弄權(quán)那一套很是冷淡，所有的學問都為了拯救賤民。
可想要打破現(xiàn)有的秩序，制定新的秩序，就要扶持起一個軍事強國，就要陷入無休止的征戰(zhàn)中。
戰(zhàn)爭中，最苦的還是百姓。
江寒對著墨子深鞠一躬，振聲說道：“大師，如今這個局面，不是我們選擇打不打破秩序，而是必須要打破秩序?！?p> “各諸侯國因為土地互相征伐，大國吞并小國，世間早就沒了信義只有利益，當禮樂已經(jīng)不能束縛人的野心后，只有法律能夠匡正亂世?！?p> 墨子冷冷的說道：“你要效仿法家變法？”
江寒挺直了腰板，坦然說道：“是，弟子要變法?！?p> “因為只有法律才能保護弱者，只有法律才能約束強者?！?p> “弟子想要的法律不是刑不上大夫，而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大師向來不排斥門下弟子學習其他學派的長處，各家學說，皆有利處，儒家教化、法家規(guī)矩、墨家德行、農(nóng)家耕耘、醫(yī)家仁愛、商家貨殖……”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集百家之所長，方能共創(chuàng)盛世?！?p> “弟子想要的盛世是儒為血肉，法為骨骼，墨為神韻的大同之世。”
墨子閉上了雙眼，嘴里喃喃的說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集百家之所長……大同之世。”
“哈哈哈！老夫空活百年，竟然還不如你一個孺子看得通透，尚同尚同，應當尚天下之同，百家之同，老夫褊狹了?！?p> 墨子爽朗大笑，又驟然收斂，肅然道：“墨家行事，不是高談闊論，對于重塑世間秩序，你可有計劃？”
江寒點了點頭：“一東一西，一明一暗?！?p> 東為齊國，西為秦國，江寒的計劃是用齊國作為明子吸引其他國家的注意力，用秦國作為暗子悄悄的發(fā)展，然后一鳴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