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勸諫齊候
江寒跟著內(nèi)侍來到政事殿前，卻聽到正廳中傳出了一陣哄然大笑。
“墨家提倡非攻，老臣也沒見到他們說服了哪個國家推行他們的教義。”
江寒搖頭一笑，幾步走上臺階高聲報道：“墨家鉅子江寒晉見。”
正廳傳出齊候的聲音：“江先生，有請。”
江寒跨進大廳，見紫紅兩色的寬闊房間里，齊候端坐在長案后，三級石階下的大廳中分兩邊坐著十幾位大臣。
為首的是執(zhí)掌國政的高伯，其次是公子午、國伯、鮑伯、慶伯、欒伯，齊國六大貴族的族長都在廳中。
眾人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停留在了江寒的臉上。
齊候目光輕?。骸斑@不是當(dāng)年用馬蹄鐵在本候手上換取了封地的江士子嗎？你竟然當(dāng)上了墨家的鉅子？”
江寒拱手行禮：“在下此次面見齊候，不是齊國的士子，而是墨家的鉅子?！?p> “哦？”齊候正色道：“那江鉅子來本候這政事殿中有何高見？”
江寒拱手說道：“當(dāng)年商朝帝辛?xí)r期國家領(lǐng)土迅速擴張，各新歸納的民眾得到鞏固團結(jié)。
帝辛決定攻打一個徐夷的大國，經(jīng)過幾年的戰(zhàn)爭打敗了徐夷，但是國內(nèi)軍事實力削弱的嚴(yán)重。
少師比干等勸諫帝辛休養(yǎng)生息，而后再興征伐，帝辛不聽。
周反，帝辛聞訊大怒，欲帶朝歌城內(nèi)東夷各族俘虜伐周。
比干再諫固守朝歌，以待王師東歸。
帝辛不納，誅比干以慢軍之罪。
帝辛伐周，商周大軍對峙于牧野。
由于收編的俘虜臨陣倒戈，商軍大敗，帝辛到摘星樓自焚身亡。
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坐享天下的商王朝尚且如此，齊國好戰(zhàn)，乃是取死之道……”
“豎子大膽！”高伯面色漲紅，打斷話題高聲道：“君侯賢明，豈能和那天下暴君商紂王相提并論！”
“高伯?！碧镂缋浔恼f道：“君候有言，想要聽取江先生的高見，言無顧忌，你急個甚來？”
高伯頓時語塞：“好好好，教……教他說?！?p> 國伯破例插了一句：“江先生肺腑之言，君上明斷。”
齊國冷冷一笑，狠狠瞪了田午一眼，開口說道：“江鉅子言明，我大齊國不行征伐，又該如何復(fù)霸？”
江寒再次對著齊候拱了拱手：“正是因為君侯賢明，我才敢來到宮中勸諫，如果君候如同商紂王一般暴虐，我墨家早就誅暴去惡了?！?p> 江寒的話里軟中帶硬，墨家有誅殺暴君惡臣的歷史，所以誅暴去惡，并不是虛言。
“齊國要想復(fù)霸，有幾點優(yōu)勢，一為地理位置優(yōu)勢?！?p> “齊國位于山東半島，為四塞之國，地理環(huán)境比較優(yōu)越，南部是文質(zhì)彬彬的魯國和宋國，西部是衛(wèi)國，北部是燕國，這些國家的面積總體都比較小，對齊國產(chǎn)生不了多大的威脅?！?p> “齊國之外，西邊的秦國受到西戎的威脅，楚國面臨東南地區(qū)吳越的威脅，中原的“三晉”更是四戰(zhàn)之地，生存環(huán)境十分惡劣?！?p> “而齊國的東邊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享受著魚鹽之利，十分有利于工商業(yè)的發(fā)展?！?p> “而齊國的第二點優(yōu)勢就是工商業(yè)?！?p> “早在姜太公建國時，就秉承了大農(nóng)、大工、大商謂之三寶，通商工之業(yè)，便魚鹽之利，而人民多歸齊，齊為大國?！?p> “昔年管仲輔佐桓公稱霸，也并非因為戰(zhàn)爭，而是輕重魚鹽之利，以贍貧窮，祿賢能，齊人皆悅?！?p> “齊國臨淄，人口二十余萬，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揮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揚，此時卻不是發(fā)動戰(zhàn)爭之時，而是大力發(fā)展工商的良機?！?p> 齊候的臉上露出了猶豫：“江鉅子是叫本候坐以待斃？等著其他國家來奪取齊國的土地嗎？”
江寒搖了搖頭：“君侯明鑒，并非坐以待斃，而是以逸待勞?！?p> 齊候大是皺眉，沉思不語，良久后抬起了頭，看向高伯、鮑伯等人。
“幾位以為如何？”
高伯亢聲道：“君侯，如今早就過了以仁義治國無為而治的年代，只有兵刃鋒利，其他國家才不敢入侵?！?p> “自古以來，能夠青史留名的國君都有赫赫戰(zhàn)功，桓公在時，北擊山戎，南伐強楚，先后滅掉三十多個小國，才成了霸業(yè)，值此大爭之世，齊國怎能止戈？”
鮑伯慷慨激昂的說道。
“愿為君侯帳前先鋒，共討燕國?！睉c伯大聲說道。
“愿為君侯帳前先鋒，共討燕國！”
殿中的眾多大臣紛紛行禮，只有寥寥幾人沒有動。
此時，江寒雙手捧著一柄黑色古劍，凜然站立在三級石階之上，冷峻地開口：“諸位，江寒手里這把劍，名為非攻，是墨家鉅子的佩劍?！?p> “它塵封多年，光芒已經(jīng)被邪惡吞噬，諸位若是執(zhí)意要戰(zhàn)，我墨家游俠手中的三尺青鋒，也要飲血了?！?p> 政事殿一片愕然，齊候和大臣們都驚訝地看著江寒，認(rèn)為他一定是瘋了，在禁軍如云的齊王宮中竟敢威脅齊國君臣。
高伯哈哈一笑，輕慢無禮地尖聲道：“還墨家鉅子，也不想想，你該如何走出這六尺禁地？”
江寒舉劍過頂，大喝一聲：“高伯想試試我手中寶劍鋒利否！”
江寒的憤怒，在于他感到，天下人似乎完全忘記了墨家鏟除暴政的力量。
說起來，墨家和齊國還是有些淵源的。
墨家總院就在齊國臨淄，墨子大師在齊國云夢山隱居，前任鉅子孟勝是齊人，就連江寒都在齊國長大。
他實在不愿意看到齊國誤入歧途，苦了齊國百姓，他對高伯的殺心是真實的。
看著江寒凌厲的眼神，高伯脊背發(fā)涼，后退了一步。
“江寒，高氏親軍會將你碎尸萬段的！”
江寒冷笑道：“不除你等奸佞權(quán)臣，豈有齊國變法圖強之時？”
齊候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殿中大有一言不合就血濺五步的勢頭。
高氏是齊國的老貴族，部族五萬余人，占據(jù)齊國封地二百余里，不宜得罪。
可墨家是天下顯學(xué)，別人不了解墨家的實力，他作為齊國國君還是了解的，畢竟墨家總院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別的方面不說，就單一的墨家冶鐵的技術(shù)，如果交給了別的國家，都足以讓齊國頭疼。
更何況墨家非攻院的游俠，那可都是天下頂尖的高手。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如果真的把墨家鉅子殺死在宮中，那他這個齊國國君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一時間齊候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公子午看到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非但沒有緊張，反而十分興奮。
他悄悄的握緊了腰間的長劍，只要江寒敢暴起殺人，他一定拔劍相助。
在臨淄城中有墨家的支持，加上他與國氏、欒氏的力量，換一個新君也不是什么難事。
“諸位稍安勿躁，讓本候考慮考慮?！?p> 齊候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墨家絕對是一股可以左右戰(zhàn)局的力量，墨家要是真的鐵了心幫助燕國，齊國討不到什么好處。
江寒嘆了一口氣，拱手說道：“齊候，之前所說的，是我作為墨家鉅子的公心，接下來要說的，是我作為齊國士子的私心。”
齊候的臉色微微動容，坐直了身子：“先生請講?！?p> “齊、趙、燕三國，互相接壤，互有爭端?！?p> “齊趙兩國是稟丘之爭，二十五年前，田悼子去世，太公田和繼位，不久后，便有田氏宗室子弟公孫孫、公孫會舉旗造反，田布清剿做亂者，殺掉了公孫孫，而公孫會則據(jù)守廩丘投靠了趙國?！?p> “稟丘自古以來就是齊國的故土，太公在位時，一直想把稟丘收復(fù)，可是一直沒有如愿，所以齊國與趙國的仇怨，要大于燕國?！?p> “而燕趙兩國則是中山國土之爭，兩國都把中山國視為囊中之物，因為中山國土地的事情，多次發(fā)生戰(zhàn)爭，燕國與趙國的仇怨，要大于齊國?！?p> “何況當(dāng)年趙國依靠齊國的叛亂獲取了廩丘，但由于其總體國力上在處于頹勢，單單依靠自身的力量很難保證廩丘不被齊軍攻陷?！?p> “因此當(dāng)上將軍田布帶大軍前去討伐的時候，趙國也只能求救于韓、魏，三晉伐齊，才讓太公沒有收復(fù)失地。”
“魏、趙、韓三國是兄弟邦國，唇齒相依，單論一國實力，齊國便是面對最強大的魏國也不懼怕，但是三晉同盟，齊國也只能忍氣吞聲。”
“君候如今要與燕國開戰(zhàn)，最有利的就是趙國了，既然齊國和燕國都與趙國有仇，君侯何不交好燕國，共同對抗趙國呢？”
“齊國如果與燕國結(jié)成兄弟盟約，讓燕國在中山國境內(nèi)牽制趙國，稟丘失地，唾手可得?！?p> 齊候剡雖然貪圖享樂，目光短淺，但也明白江寒說出的這些話都是金玉良言。
“先生之言，田剡受教了?！饼R候剡站起來向江寒深深一躬：“我立刻派使臣前往燕國?！?p> 說完，齊候剡看向了殿中的大臣，開口問道：“誰愿意為國使，前往燕國？”
高伯臉色鐵青，仰著頭沉默不語。
鮑伯和慶伯也是滿臉的憤慨。
不發(fā)動戰(zhàn)爭，就不會有新的土地，他們就不會有新的封地。
至于百姓和士卒的生死，與他們這些貴族何干？
國伯上前一步：“老臣愿意代君上出使燕國?！?p> “哈哈哈，好！那就請國伯帶上本候的國書去見見燕公。”
江寒見已經(jīng)說服了齊候，拱了拱手：“君候明斷，在下告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