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燃燒
天亮的時候,朝倉千賀就已經(jīng)站在了距離白木彩繪流不遠的地方,只不過在類似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之下,他有點不太敢往那邊過去。
雖然朝倉千賀只是來了這里一次,也沒有待過幾天,可是他心心念念的花子在這里,這對他來說,是比故鄉(xiāng)還要更加感覺親切的地方。
“你在害怕,在擔心,困擾你的是什么?”
“還是說,你害怕窺見真實?因此開始搖擺不定?”
到了這里,伽藍心中的感覺更加清晰,他無情地嘲笑著朝倉千賀,可朝倉千賀的表情一凝,卻沒有多大反應。
“這些東西你是不會懂的,你只是一把冷冰冰的兵器,你不是人?!?p> 隨口辯駁了一句后,朝倉千賀就邁開步子,放慢了速度,往前方走去。
“對,也許我不懂這些,我只希望你在過一會兒見到花子的時候,你的心態(tài)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平和?!?p> 伽藍根本不去理會朝倉千賀的無禮,在他看來,無禮是朝倉千賀還是花子,他們的存在都太過虛幻,心智脆弱得不堪一擊,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轟然破碎,發(fā)生種種天翻地覆的變化。
相比之下,無論是妖怪,還是邪兵,擁有著漫長的壽命,有強大的力量支撐,哪怕顯得冷血淡漠,也未嘗不是另一種真實。
先前作為普通人走了幾天幾夜的路程,如今的朝倉千賀一夜就全部走完。
而到達白木彩繪流之前的只有兩刻的路程,朝倉千賀卻走了差不多快有一個時辰。
依然是先前的木屋之前,天色差不多完全放亮,一個青春嬌美,肚子微凸的女人打開門走了出來。
“花子……”
站在湖邊柳樹的陰影之下,朝倉千賀握住衣角的手,都在顫抖,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般強烈的情感了,雙眼也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可是隨后看到的一幕,卻讓朝倉千賀呆若木雞。
就在花子的身后,一個男人一邊穿著衣服,也一邊走了出來,正在隨口和花子抱怨著,又一把拉住了花子,神態(tài)很是親密。
“為何你會覺得所有的東西都能夠被你選擇,你想要放棄就放棄,想要得到就得到呢?”
伽藍見到這一幕,不屑地笑出了聲,他早就通過對花子的感應,察覺到了這一幕,現(xiàn)在完全不意外。
“如果你能夠早點將花子帶到身邊,就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一切都是你的錯,怪不到別人的身上?!?p> “花子她……”
朝倉千賀化作幻影,快得能夠讓人懷疑自己眼花,連一陣微風都沒有帶起,整個人就已經(jīng)離開了湖邊,來到了遠處的草地上。
“花子她……為什么……”
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有雙眼中燃燒著的黑色光焰,越發(fā)地熾烈起來。
“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你離開之后,就是兩年沒有音訊,估計花子都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再找其他男人也很正常?!?p> “就算你沒有死,可是你一直沒有回來,對她來說,也和死了無異,你就當她是為了你們的孩子著想吧!”
伽藍一反常態(tài),不斷地勸著朝倉千賀,但朝倉千賀并沒有因此就接受這種說法,反而心中的怒火越發(fā)地強烈了起來。
身為城主,朝倉千賀在吉川城說一不二,本來應該在吉川城享受榮華富貴,最起碼也要納幾個妾室的。
可實際上,朝倉千賀一直都在凈心臺待著,鮮少有出去的時候,過著比僧侶還要清苦的生活,心中寂寞難耐的時候,都是想著花子。
不知不覺間,花子已經(jīng)成為了朝倉千賀的一個寄托,一塊凈土。
結果,今天所見到的一切……就算是朝倉千賀不斷地閉著眼睛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沒關系,他還是難以接受這一點。
“你的犧牲,你的努力,總會有人看不到,也不在乎的,反正你都要死了,還想那么多干什么?”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偉大,很高尚?其實就算在城主府中,也有很多人都在嘲笑你?!?p> “有了力量不去運用,有了權力不去使用,你的那個岳父川上瑞樹,他不止一次在喝完酒后,說你真是一個大傻瓜,簡直是巖淵家的恥辱,還不如真的去出家?!?p> “你在凈心臺待了兩年,你的心靜下來了嗎?你不是很懂,對人世間的事很在行嗎?現(xiàn)在你的心情又是什么樣的……”
伽藍的話,如魔音貫耳,一句句,一行行地刺入朝倉千賀的心中,讓他頭暈目眩,只覺得天旋地轉,自己整個人不斷地往深淵不停地下墜。
“我要怎么做?”
“我要做什么?”
“花子……花子為什么……”
像是陷入了死胡同,朝倉千賀難以轉過彎來,腦袋都被冰凍住似的,這個念頭揮之不去,如毒蛇一樣纏住他的思緒,捕食他的靈魂。
“你有力量在手,你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p> “只不過那個孩子同樣屬于你,你要把那個孩子奪回來?!?p> 伽藍不停念叨著,不管朝倉千賀會變成什么樣子,他的目的都必須要達到,將傳承了自己力量的血脈,安置在身邊才最放心。
朝倉千賀通體冰冷,他的心智也漸漸恢復了正常,或者說在向某種方向轉換,眼神也重新恢復清明。
“你說得對,我想要的,就可以奪回來,不僅僅是孩子,還有花子,也是屬于我的?!?p> “無論是巖淵家,還是巖淵家的敵人,都是這么做的,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要做什么,就奪走了我的一切?!?p> “我被父母家族奪走了童年,被橫山家奪走了家名,又被你奪走了自由,還被妖怪脅迫,做了很多我不想要做的事情,這些都是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捍衛(wèi)我的一切。”
“那你想要怎么做?”
聽到朝倉千賀的話,伽藍無動于衷,因為這本來就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直到現(xiàn)在,朝倉千賀才明白過來,反而是更加令人吃驚的事情。
“我想要做的不多,我也要去將別人的東西奪回來,讓別人也感覺到失去的滋味?!?p> “這大概……就是我在生命的最后階段,想要做的事情了?!?p> 朝倉千賀蒼白的臉上,重新恢復了過去如赤子一般的純真微笑,只是笑容中,帶著一股比過去更加令人心悸的味道。
“無論是川上瑞樹,還是玉井寺,赤井搖步,包括你……伽藍,我都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即使如此,你還愿意支持我嗎?”
“當然,邪兵總是會帶來災禍,即使承受災難的是自己,也不會在乎。”
伽藍過往基本沒有波動的聲音,出現(xiàn)了明顯的笑意。
“你要記住,我會永遠支持你,放手去做吧!”
到了這一步,朝倉千賀內心的最后一塊拼圖,終于被黑暗占據(jù),他開始從內心深處接受了伽藍的力量。
并沒有再說話,朝倉千賀拿起了伽藍,就往不遠處的白木彩繪流走去。
天色漸漸放亮,許多人都從木屋中走出,鳥叫與人聲同時響起,讓這一片變得嘈雜起來。
朝倉千賀微笑著,在逐漸明亮的天色映襯下,往那處接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