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說瞧瞧保定府的風(fēng)景,李東陽推薦了好幾個名勝之地,然而朱佑樘卻一個都沒去,只帶著他穿街走巷的到處亂轉(zhuǎn)。
他偷偷瞧著朱佑樘的臉色,見他神色平靜如常,偶爾還能玩笑幾句,不知道他是真的沒有被朝廷那些事影響還是強(qiáng)顏歡笑。
有幾次李東陽想開口問他為何回京要走安定門,雖然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邱濬說的對,從安定門回去確實有些委屈了他。
這其實不單單是面子的問題,還是一個信號,這等于告訴百官,此次保定招撫之事皇子失敗而歸。
那年,英宗皇帝北狩回京時走的便是安定門,這不得不讓人多想朝廷如此安排背后的深意。
眼見太陽偏西,朱佑樘和李東陽兩人幾乎走遍半個保定城,朱佑樘專往人多的地方鉆,什么卦攤、醫(yī)攤、書攤...都要過去瞧瞧,打問兩句。
突然朱佑樘停住了腳步,只見原本頗為蕭條的街道上聚集著七八個人。
“李先生,猜猜前面是做什么的?”朱佑樘突然問。
李東陽隱隱約約前面那幾人中有幾個似乎面帶病容,大概猜到是個醫(yī)攤了。
這些日子朱佑樘到處找醫(yī)館,李東陽知道他心里惦記著皇上的病,也并不奇怪,只是這走街串巷的能有什么名醫(yī)好手呢?
雖然對感慨這個皇子的孝心,但對他這個找法頗不以為然。
“看樣子是個醫(yī)攤吧,保定這陣子鬧饑荒,百姓吃糠咽菜,生病的也多了,尋常人家去不起醫(yī)館,幸虧有這些走街串巷的游醫(yī)?!崩顤|陽回答。
朱佑樘點點頭,興致勃勃地走了過去。
只見人群之中,果然有一個郎中號脈,年齡三十多歲,長須濃眉,身型精瘦,大概是長期風(fēng)吹日曬,皮膚又黑又糙。
他身旁有一女孩,與自己年紀(jì)相仿。
與那郎中不同,那女孩膚色白皙,宛若凝脂,懸直的鼻梁下,紅唇微閉,兩只眼睛神采奕奕,宛如深夜平靜湖面中倒映的星光。睫毛如畫,眼角微微有些上翹,顯得很是靈動。
每當(dāng)郎中看完一病人,她便按照郎中口述,分毫不差的把藥抓好,遞給病人,卻并沒見有人收錢。
朱佑樘隨意地與身旁的人攀談起來,問:“這郎中醫(yī)術(shù)怎么樣?怎么圍著這么多人?”
那人道:“好的很,活神仙吶,這先生在這里半日,已經(jīng)給七八個人瞧了病,雖不說藥到病除,但人家一搭手,就知道你這病由何起,該用什么藥物。剛才有醫(yī)館的郎中本要過來拆臺,見他妙手,竟然甘拜下風(fēng),還要拜他為師呢?!?p> 朱佑樘瞧瞧對李東陽道:“我要找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聽得李東陽一頭霧水。
見那女孩得空,朱佑樘瞧瞧走到她身邊,道:“敢問姑娘是否姓李?”
那女孩一臉驚訝地瞧了瞧他:“咦?你是算命的啊?如何知道我的姓氏?!?p> 她聲音清脆,說話帶著濃濃地江南口音,婉轉(zhuǎn)動聽。
朱佑樘在一旁笑嘻嘻地一邊幫她收拾著雜物,一邊說:“那可不,你們擺醫(yī)攤,我在一旁擺個卦攤,也好和姑娘有個照應(yīng)。”
那女孩咯咯一笑,道:“我們行醫(yī)可都是不收錢的,你卦攤也不收嗎?”
朱佑樘好奇地問:“你們?yōu)楹尾皇斟X???這何以為生?”
那女孩道:“我爹爹從不收窮人的錢,若是富人那就收了。我爹爹這次是受人之托,到京城給人瞧病的,人家已經(jīng)給了錢?!?p> 這下朱佑樘確信那郎中就是李言聞了。
他今日在保定府亂轉(zhuǎn),就是為他而來。
一來他想瞧瞧這人的醫(yī)術(shù),畢竟給皇上瞧病,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二來,他也想表達(dá)一下自己的誠意。免得以后人家知道了張巒說話不盡不實,心中不悅。
這也是自己為父求醫(yī)應(yīng)有的孝道了。
“請你們那人是不是說,京城的病者是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病倒了,家里的頂梁柱也就塌了?”朱佑樘笑嘻嘻地問。
“喲呵,你是如何知道的?別哄我說你真是算出來的,這我可不信。”那女孩說。
“不瞞姑娘說,我就是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小”,家父病重,是我母親在江南聽說了先生妙手回春,特意請你們到京的。”朱佑樘道。
“你們怎么到保定府了,不是說京城嗎?”那女孩問。
“我因事到保定一趟,恰好聽說了你們也在保定。本想去拜見,卻得知令尊搖鈴串巷去了,所以我就沿著保定大街小巷到處亂走,沒成想真遇到你們了?!敝煊娱陶f。
那女孩眨了眨兩只水靈靈的眼睛,道:“看樣子你是個孝子啊,你這么著急找我們,是令尊病又重了嗎?若著急,我現(xiàn)在就去喊父親。”
朱佑樘擺擺手說:“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了,等令尊瞧完病吧。”
兩人正說著話,又有病人抓藥。
朱佑樘對藥物并不甚了解,蹲在一旁替她打下手。
那女孩笑了笑,也不客氣。
李東陽在一旁瞧著,自己一個大人,見兩個小孩抓藥有條不紊,上前幫忙則顯得很奇怪,在一旁瞧著也別扭,于是退在一旁和那些圍觀的人聊天去了。
李言聞一直忙到天擦黑,他早就瞧見朱佑樘在一旁給女兒幫忙,這時擦了擦手,過來問:“見小哥一直給小女幫忙,不知這是為何?”
朱佑樘連忙過來行禮,和他解釋:“先生去京城醫(yī)治的病人,正是家父,我恰好人在保定府,知道先生也到了此地,因此特意來尋找,沒想到果然遇到了?!?p> 李言聞“哦”了一聲,說:“既然答應(yīng)給你父親瞧病,我便會去,你回去吧,在下不會食言?!?p> 朱佑樘道:“我知道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為百姓診治從不收錢,可見一片善心,心中實在敬佩。我不敢瞞先生,有件事,我還得告之?!?p> 李言聞道:“你說吧?!?p> 朱佑樘見四下無人,說:“在下姓朱,名佑樘,家父是當(dāng)今皇上。”
朱佑樘知道,這件事是不能相瞞的,民間郎中進(jìn)宮給皇帝治病,是一件風(fēng)險極大的事情,其中環(huán)節(jié)極多,且不說他治不好父皇會怎樣,單單如何進(jìn)宮這件事朱佑樘心里都沒底。
這件事很可能會給他們父女惹來禍?zhǔn)?,自己的身份是必須要事先言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