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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孝宗

第十二章 深宮對弈(一)

大明孝宗 長安菜園子 2012 2021-12-11 18:36:34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棋盤,自身又互為彼此的棋子。

  那年,景泰帝要廢掉侄子朱見深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jì),那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棋局。

  最終朱見濟(jì)暴斃,景泰皇帝重病,才有了后來的奪門之變。

  那時,朱見深還是個孩童,但是,他已經(jīng)深深的體會到宮廷斗爭的殘酷。

  雖然他如今已經(jīng)貴為天子,手中的棋子卻從沒停止一顆一顆落下,他的棋盤,不僅是人生,還是天下。

  他喜歡對弈,時不時的把那副“永子”拿出來把玩。那是一副永昌官員進(jìn)貢來的棋子,質(zhì)堅色潤、細(xì)膩如玉,整副棋無論外觀還是手感均稱的上完美。每當(dāng)有復(fù)雜的事情一時想不清,他總會把這幅棋拿出來,或者自己一人,或者找內(nèi)閣那幾個大臣對弈幾局,經(jīng)常通宵達(dá)旦。

  深夜,乾清宮內(nèi)依然燈火通明,閃爍的燈光幾乎照亮了宮殿里每一個角落。

  朱見深摩挲著手中的棋子,一顆青子,一顆白子,交替著落在棋盤上,身后躬身站著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懷恩。

  “這些日子你私底下都忙什么呢?能跟朕說說嗎?”朱見深打破了沉寂。

  如果皇帝問別人私底下忙什么,可能意味著死期將至,但懷恩不是旁人,皇帝這句話對他而言沒有絲毫責(zé)備的意思。

  “不能說?!睉讯鞔稹?p>  皇帝抬起頭,從牙根里倒吸一口氣,罵道:“哎呀,你這老家伙,越來越倚老賣老了。你有什么事兒是跟朕也不能說的?”

  “不能說的事兒。”懷恩絲毫不漏口風(fēng)。

  皇帝苦笑道:“如今連你也有不能跟朕說的事兒了,朕這個皇帝,真不如在南宮時候快活,那時候你和萬姐姐跟咱掏心掏肺,如今呢?嘿!”說到這里,皇帝拍了一下大腿,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您現(xiàn)在不僅是奴婢的主子,也是天下萬兆黎民百姓的主子,奴婢不能再把您當(dāng)做南宮里的孩童了。當(dāng)皇帝,自己都不能跟自己掏心掏肺,何況奴婢呢?!?p>  懷恩的話讓皇帝頗有感觸,天下這幅大棋,每一步都身不由己,有多少事會讓他的良心受到譴責(zé)卻又無可奈何的下達(dá)命令。

  “是啊,這就是皇帝,當(dāng)年,朕親眼看到父皇下旨?xì)⒌粲谥t后大哭,當(dāng)時還不能理解,現(xiàn)在才逐漸明白那是父皇嘗到了孤家寡人的味道。”

  懷恩點點頭道:“所以,您別問奴婢這陣子到底忙什么了??梢愿嬖V您的時候,奴婢自然會告訴您。”

  皇帝發(fā)覺,懷恩一句話輕輕巧巧堵住了自己的嘴,再問,懷恩必然說沒到時候,對他皇帝又舍不得懲處,只能關(guān)切道:“朕是怕你遇到難處,有些事兒,你告訴我這個皇帝,朕未必就跟所有人都說了,外人面前朕是皇帝,現(xiàn)在沒外人,咱倆還是跟在南宮時候一樣。你就跟我說說,你為何要讓汪直去遼東督軍?”

  懷恩淡然答道:“汪總管去遼東督軍是兵部的奏陳,內(nèi)閣商議,陛下恩準(zhǔn)的,并非是奴婢讓他去的?!?p>  皇帝笑罵道:“就知道你這個老東西不承認(rèn)。

  汪直六月二十回京,

  七月初一,你當(dāng)眾抓了福海,在民間和朝野引起一陣轟動,

  七月初二,你參奏福海劫掠百姓金皿器物,同日,劉大夏參奏汪直戕害皇子;

  七月初三,福海被斬于菜市口,萬貴妃大鬧昭德宮,汪直抓了劉大夏;

  七月初四,朝野震動,汪直和閣臣形如水火。朝會上,兵部奏陳,董山盤踞建州,屢屢騷擾邊境,建議派兵圍剿,但無奈今年水患嚴(yán)重,漕運那兒又出了事情,只能示以兵威,逼其和談。因此,內(nèi)閣和兵部順勢提議汪直前去督軍。當(dāng)前來看,汪直正在這浪尖兒上,他去不僅資格合適,恰好又避過風(fēng)頭。面兒上看,汪直去建州跟你毫無關(guān)系,但是,一切都從你抓福海而起。

  小小一個福海,竟然讓咱們懷恩總管親自出馬去抓人,而且浩浩蕩蕩的游街示眾,從鬧市口把他押送回來。外庭那些人,必然會體味其中深意。這些年,汪直行事有失分寸,樹敵不少,抓福海,他們便以為是懲治汪直的信號,于是有了劉大夏上書一事。看起來是一個書生鬧事,實則是那些大臣投石問路而已。這一步一步,看似偶然,實則是你早就策劃好了的,我說的對不對啊?“

  懷恩靜靜的聽著皇帝說著,他沒有一句反駁。盡管有很多地方皇帝的猜測并不準(zhǔn)確。比如:他并沒有預(yù)料到,會是劉大夏這個書生跳出來參奏汪直,他本以為會是六部某個尚書,或者侍郎。他不知道劉大夏是不是被人鼓動,這樣一個監(jiān)生上奏折,明擺著是抱著必死之心。他曾和劉大夏有過交集,贊嘆這個年輕人不僅忠直仁義難得又才能卓絕,一個讀書人竟然通曉軍事,不是朝廷之中那些空談書生和酸腐學(xué)士可比,如果就這樣做了朝廷斗爭的犧牲品實在可惜,所以他猶豫半天,攔下了奏折。只不過,奏折的內(nèi)容不知為何被泄漏出去了,也只能感嘆此人命該如此吧。

  這些事情確實和他相關(guān),他不能解釋,只能點頭,欣慰皇帝睿智,笑道:“陛下圣明,奴婢現(xiàn)在做什么,都瞞不過陛下了?!?p>  皇帝擺擺手說:“這還不是你教的好?但是你別轉(zhuǎn)移話題,你把汪直調(diào)出京城,又封鎖內(nèi)藏庫,奏請遣釋放宮女出京,你還要朕說的更明白嗎?你辦的這件事,到底有多大把握?“

  聽到皇帝把這幾件事聯(lián)系起來說,幾近于把話挑明,他確信皇帝已經(jīng)知道了皇子出生的事情。他早該想到,皇帝這些年大大增強(qiáng)了東廠力量,培養(yǎng)了一大批自己的眼線,自己能知道有皇子誕生,皇上知道又有什么奇怪?況且,近日自己這些安排,也確實痕跡太多,怎么會不惹他懷疑?

  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fēng)雨的,本以為早已波瀾不驚,沒想到,遲暮之年心中依然會浪濤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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