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青詞（五十一）

　　第二天余日成睡了個大懶覺起床，胡亂吃點東西，然后開始列出購置年貨的清單：鯽魚肯定要弄個七八條；肉總要買個十五六斤；湯團總要做個三十斤糯米粉（所謂湯團就是大湯元，一次性做大量的熟湯元，然后養(yǎng)在水里，這樣農(nóng)村正月里早晨煮稀飯時從水里撈起來放幾只進去，每天都能吃到，最初的湯團全是實心的，后來條件好了，才包什么豆沙、芝麻餡）；饅頭做個二十斤面粉；米飯餅做十斤米粉；豆腐百頁總要做個十斤黃豆。有人說還少寫了糕，其實做糕是蘇南人春節(jié)的傳統(tǒng)，后來才慢慢傳入蘇中蘇北，90年代初還沒有。

　　這些靠余日成是做不出來的，他列好清單后出門找姑媽去了。余日成姑媽就在本村，門到門也不超過三百米。

　　姑媽說魚肉可以讓你姑父一起到街上買，湯團、饅頭、豆腐百頁可以兩家合起來一起做，但你得過來幫忙，否則像做豆腐時氽漿、做湯團饅頭時不停換蒸籠布什么的，你姑父一個人忙不過來。你也是大小伙子了，不上學(xué)都快要結(jié)婚了，不要整天游手好閑的。

　　余日成說是是，您教訓(xùn)的是，您看還什么要交待的？

　　姑媽說，你看看，剛說你兩句，你就沒個正型了，好的學(xué)不會，壞的一學(xué)就會，你看人家誰誰誰多好！

　　當年姑媽結(jié)婚時，余日成還不到四歲。有一天下午余日成和姐姐這兩個小活鬼不知道怎么摸上門去了（小活鬼在蘇中農(nóng)村并非全是罵人的話，有時也有疼愛的意思）。姑媽高興，趕緊給侄子侄女熱飯吃。中午吃的肉，還剩下幾片肉和半碗肉湯，姑媽一會給侄女挾一塊一會給侄女挾一塊，忽略了余日成的感受。這個不到四歲的小人突然站起來把小桌子給掀掉了，桌子上的碗兒盤兒全掉地上了。小余日成大概想：不給我吃，那大家都不要吃了！為了這事，姑媽記了一輩子，總感覺這個侄子有點不上路子，成不了氣候。

　　姑媽又說，其它還行，但我做的米飯餅?zāi)銒寢屜訔墸阋坏饶銒寢尰貋?，要不找其它哪個嬸娘幫忙。

　　余日成說好的，米飯餅我自己想辦法，其它就合起來做，米面黃豆什么的，我下午稱好拿過來。

　　姑媽說今天晚上要過來幫忙。余日成說好。

　　米飯餅不僅僅是春節(jié)做，蘇中農(nóng)村中秋也是做的。余日成在路上仔細回想了一下母親做米飯餅的流程。

　　做米飯餅是有講究的，米飯餅的質(zhì)量往往能看出主婦是拙婆娘還是巧媳婦。

　　首先和成的米糊要發(fā)酵，發(fā)酵的時間節(jié)點很難把握。發(fā)不足，餅做出來死板板的，餅中無孔，看相不好，也不爽口；發(fā)過了，吃在嘴里一股酸溲味。

　　其次鍋處理很重要，做米飯餅通常是用尺三鍋或尺四鍋，如果不處理，餅會沾鍋，不好鏟，鏟出來的餅也是破皮爛肉的，處理辦法就是做餅前給鍋擦菜籽油，可油太金貴了，一家人一個月才吃多少油，哪能隨便用呢？有心的主婦提前準備一個干絲瓜囊子，把一點點油均勻涂在囊上，每次倒糊做餅時，先用囊子沿鍋刷上一圈，這樣起鍋時餅就不會沾鍋。

　　然后就看做工了，所謂做工，其實很簡單，就是拿個普通的吃飯碗舀起米糊沿著鍋邊沿往下倒，說起來很簡單，但巧媳婦隨便倒倒，出鍋的餅便會上厚下薄，整齊劃一，就像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拙婆娘做的則是大小各異，厚薄無規(guī)則。

　　最后就看起鍋時間節(jié)點的把握了，時間過了，就會枯（糊）了；時間不足，則是一個米糊團子；時間剛好，則爽脆噴香可口。

　　母親是個巧媳婦，這些程序余日成以前站在媽媽旁邊看都記得特別清楚。他想了半天，好像沒有哪個嬸娘的手藝比較好，他咬了咬牙，自己回去試試手，自力更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