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比爾特做夢都沒想過，急于創(chuàng)業(yè)自立門戶的小家伙，居然去找威廉合伙。
“不難猜，一定是柯西諾的謀劃?！狈兜卤葼柼赜行┦虏魂P(guān)己地聳聳肩，問道：“他主動去農(nóng)場找你？”
“父親，我比柯西諾大十幾歲，像他這樣小年紀的男孩子都已經(jīng)在思考創(chuàng)業(yè)了，”威廉小心翼翼地端詳了一下父親的臉色，總感覺他臉上布滿了隨時爆發(fā)的雷霆爆火，“呃，您還想聽嗎？”
隨時可能被父親臭罵的威廉一副吊喪表情。
“他從曼哈頓乘船去史坦頓島，到了農(nóng)場，跟我說，希望與我一起創(chuàng)業(yè)，”威廉可能覺得自己方才在父親面前的表現(xiàn)不夠英勇果敢，急著解釋道，
“而且和我講了許多有趣的話，我認為他說的非常有道理，所以，請父親不要責怪他，因為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p> 范德比爾特咬著雪茄，從辦公桌后邊起身走過來。
將長子好生打量了一遍，嘆了口氣：“難得你還聽得見去人話！”
連華爾街投機分子德魯那家伙，都教不好他這兒子，小家伙能耐那么大的嗎？
“原本把你送到德魯?shù)慕?jīng)紀公司，是希望你學會股票這一行，將來有能力繼承我的事業(yè)，誰料到，你非但不領(lǐng)情，更是覺得那份工作生不如死，每天都在煎熬！
也罷，既然你已經(jīng)打定主意與柯西諾一起辦報紙，說明你已具備一名生意人的基本覺悟。
如果你能好好領(lǐng)悟商業(yè)這門學問，相信你會有所收獲。
生意雖小，也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不過，你們也不要狂妄自大，過于自信，目前紐約有幾家報社，想要在這一行生存，并非易事?！?p> 威廉感覺自己沒聽清，遲疑地問：“什么？”
他一看見走到面前的老父親，心口就跟卡了一根尖刺似的，呼呼喘氣都略疼，整個人顯得極度不安。
范德比爾特有些疲倦地搖搖頭。
但，這件事，對他來說，確實是個驚喜。
他做夢都希望膝下的子女有一天能繼承自己的商業(yè)智慧！
做作、喜歡胡吹亂夸的貴族階層是范德比爾特永遠都不屬于的一個階層，他是進入富有階層的第一代人，與上流社會的貴族截然不同，更希望培養(yǎng)一代強悍繼承人。
末了，老船長伸手拍在兒子略微有些顫抖的肩膀上，算是肯定他的決定：“既然決定了要做出一番事業(yè)給我看，那就好好做?！?p> 這一刻，威廉感覺這是自從記事以來，一直都活在惴惴不安的噩夢里的日子，好像在這一刻得到了解脫。
一直以來，他每時每刻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僵尸。
直到這一刻……
范德比爾特見長子身上似乎少了一份不同往日那般的懦弱。
這一點，恐怕他自己也沒法分清。
“既然你決定要獨立開創(chuàng)事業(yè)，待會兒，隨我一起去參加游艇聚會，結(jié)識一些紐約名流人士，是時候為你將來的事業(yè)打開人際關(guān)系……”
威廉渾身一震：“是的，父親?！?p> 那邊，柯西諾匆匆回了一趟客棧。
將協(xié)議書放在小皮箱藏好，然后走進盥洗室，洗了把臉，擦了擦脖子和背上吱吱吱冒出來的汗珠，換上新買的那一套嶄新衣褲和一雙黑色小皮鞋。
站在窗前，柯西諾對著玻璃窗里面的倒映，梳了個青春蓬勃的紳士發(fā)型。
玻璃窗里面倒映著一道朦朧俊俏影子，上衣是米白色的泡泡袖長袖襯衣，套了一件西裝式馬甲背心，搭配半截褲，顯得頗有幾分紳士風度。
柯西諾頑皮的微微一笑，打趣道：“好像就缺一瓶古龍香水呢?！?p> 話說，喬瑟夫是巴黎人對吧？他一定懂得如何使用香水。
柯西諾整理完著裝，小心翼翼地將那份推薦人申請表裝進褲兜。
當他到達《紐約先驅(qū)報》愛德蒙主編辦公室的時候，愛德蒙還在緊張忙碌的處理當天的工作。
見柯西諾上樓來等候，愛德蒙聲線愉悅，高聲道：“你知道了吧？昨天，我們報紙銷量達到了兩萬份！而且，紐約市民對你的故事反響熱烈，尤其是文學界那些人，都說要見一見你呢?！?p> “是嗎？”
“沒錯！”
愛德蒙刮了一下小胡子，非常的有成就感：“所以，昨天下午，我讓印刷廠就開始印刷今天的報紙，今天早晨，已經(jīng)將兩萬份報紙送去歐洲了！待會兒，還有一批送去美利堅幾個主要的州代理處?！?p> 柯西諾腦子頓時轉(zhuǎn)了起來，“你們是不是也收到了巨額廣告費？”
“那還用說嗎？剛剛，就來了三家公司，希望在我們報紙上打廣告，并交了一個月的廣告費……”
柯西諾：“……”
等了半個鐘，愛德蒙主編才從繁瑣的主編事務中抽身。
他吩咐助手幫忙叫了一輛馬車，前往游艇聚會碼頭。
坐在馬車上，愛德蒙將一份當天的報紙翻閱了一遍，然后遞給柯西諾，“你的故事獲得了紐約市民的熱烈反響，現(xiàn)在就等歐洲那邊的反饋?！?p> “對了，你還打算寫一寫別的故事嗎？”
柯西諾開始認真翻閱手中的這份飄著淡淡油墨香味的報紙。
《紐約先驅(qū)報》每份8版，售價5美分。
“愛德蒙先生，你們的報紙每次在國內(nèi)發(fā)行量是多少？”
愛德蒙還在興奮中，抬眼看著面前清秀的華裔男孩，“平常發(fā)行5000份，但是遇到報紙上內(nèi)容不夠吸引人，可能會賣不完，好在銷往歐洲的一萬份，是都賣完了的?！?p> “每一期都有可觀的廣告費收入嗎？”
“廣告費，這一項收入是最不穩(wěn)定的！我們得有足夠吸引市民的內(nèi)容，才能說服那些商人掏錢在我們報紙上打廣告，況且，紐約除了我們，還有《太陽報》，《商業(yè)日報》，《快報》、《紐約信使及問詢報》這幾家報紙……”
頓了頓，愛德蒙爬著頭發(fā)，神色凝重。
“自從貝內(nèi)特先生與我聯(lián)合創(chuàng)辦了《紐約先驅(qū)報》，而只是比我們早兩年，也就是1833年，本杰明·H·戴創(chuàng)辦的《紐約太陽報》，就視我們?yōu)樽畲蟮母偁帉κ郑∪兆硬缓眠^呀。”
柯西諾非常清楚《紐約先驅(qū)報》在紐約報界的處境。
1833年，由著名報人本杰明·H·戴創(chuàng)辦的《紐約太陽報》開了美利堅大眾化報紙的先河。至此，美利堅的大眾化報刊開始興起。
而1835 年5月，貝內(nèi)特在紐約創(chuàng)辦《紐約先驅(qū)報》創(chuàng)辦以后，成為了《太陽報》主要的競爭對手。
該報除了地方新聞和社會新聞外，有較多的經(jīng)濟、金融和社交新聞。
在社會新聞方面，該報過分渲染犯罪場面、侮辱教會、隨意誹謗其他報紙，曾遭收到社會各界對它發(fā)動的“道德戰(zhàn)爭”。
由于有這段歷史，以及南北戰(zhàn)爭期間，《紐約先驅(qū)報》又站在南方一邊，馬克思用“《先驅(qū)報》的業(yè)主和主編、臭名遠揚的貝內(nèi)特”來評論該報的創(chuàng)辦人。
柯西諾靜靜地瀏覽報紙，腦袋里面的萬花筒卻在飛快旋轉(zhuǎn)。
他緩緩地抬起雙眼，沉靜而清澈，微笑道：“既然已經(jīng)有這么多競爭對手了，愛德蒙先生，你應該不介意再增加一位競爭對手吧？”
“又有新報紙誕生嗎？”
柯西諾雖然顯得沒有良心，但真的挺有禮貌，只要沒到翻臉的那一步，他一點都不吝嗇自己對同行的友好與示弱。
“或許，您很快就會聽說一個消息，是關(guān)于范德比爾特先生的長子威廉……”
愛德蒙頗有風度地等柯西諾把話說完，又像是在給自己留出回答的時間，然后才驚訝道：“你要與威廉一起辦報社？！”
“是的，威廉是老板?！?p> “呵……”
“這家報社很快就會啟動?！?p> “叫什么名字？”
“我們這份報紙，定名為《紐約世界報》，今后，我愿意與愛德蒙先生達成戰(zhàn)略合作伙伴，共同營造紐約健康的公眾輿論環(huán)境?！?p> 愛德蒙：“……”
這是什么驚天要聞么？
他非常吃驚，又感到有些好笑，沒想到自己支付的稿酬，竟然成就了一名新的競爭對手。
無論他們這份新報紙將來辦的如何，那都是要分一塊蛋糕的啊。
老船長家的長子混得如何，上流社會誰不曉得呢？
他頓時就明白，這是柯西諾的婉轉(zhuǎn)措辭。
馬車到了游艇?？康拇a頭，愛德蒙與柯西諾一前一后從馬車里面下來，徑直走向游艇。
上午的陽光灑在河面上，一艘整潔、漂亮、輕捷的游艇正在河面上飄蕩。
而游艇上面，早已聚集了好些貴族。
甲板上，比他們先一步到達的老船長，領(lǐng)著長子威廉正在與一群貴族們引薦，他們發(fā)出了輕快的笑聲，肆無忌憚的高聲調(diào)笑。
愛德蒙登上游輪，便是高聲道：“抱歉，我們遲到了。”
貴族們紛紛側(cè)過頭來看他，隨后，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跟在他身后登上游輪的一名俊俏少年身上。
范德比爾特看到一身筆挺裝扮的柯西諾，眼神亦是微微一愣。
手里的雪茄下意識地塞進嘴里，猛吸了一口。
“愛德蒙！你怎么會和他在一起？”
愛德蒙知道這很打擊老船長，不過他就是樂于干這種事。
就好比傲慢的甲方，對于乙方的感受全然沒有顧及的意思。
他回頭朝柯西諾瞅了眼，跟一群貴族介紹道：“這位少年，最近風頭大盛，前幾天，就是他押注了喬治并贏了范德比爾特先生500美元賭注；
這兩天，他又寫出了一篇令紐約市民驚艷的故事。
噢，忘了介紹他的名字，他叫柯西諾，正如你們所見，他是一名華裔，這五年以來，都在范德比爾特身邊當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助手。
不過，最近，他似乎冒出了想出人頭地的念頭……”
貴族們都帶著驚訝、甚至贊賞的眼神注視著展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少年。
在這些焦點似的注視中，愛德蒙把目光投向了，瑟縮在范德比爾特身后側(cè)的威廉。
“聽說，威廉要當報社老板了？”
“威廉現(xiàn)在開始創(chuàng)業(yè)，不算太晚?！狈兜卤葼柼乜胺Q紐約教父，雅量是有的，他對此表示稱贊，“我這兒子，志向遠大是好的，不過還得腳踏實地?！?p> 柯西諾對著老船長禮貌鞠躬，“船長先生說的對極了?！?p> 貴族們知道這些屬于老船長的家務事，并不想壞了聚會的好心情，東道主約翰史蒂文邀請大家喝酒聊天，并允許柯西諾進入游艇里面去參觀。
柯西諾略略彎著身軀，看了一眼游艇內(nèi)的盛景。
那里面已經(jīng)有不少參觀的人了，甚至還有女人，她們坐在富麗堂皇的房間，賣弄姿色，高聲炫耀她們的珠寶，毫無顧忌地播揚一些個“風流韻事”。
柯西諾看向威廉，見他無所適從的樣子，“走，咱們?nèi)ダ镞厖⒂^?！?p> “噢！不，不要進去，她們是一群由情人供養(yǎng)的女人！”威廉急忙拉住柯西諾，小聲嚷道，“咱們得遠離她們?！?p> 柯西諾偏頭，見房間里面有一些名媛淑女在漫步溜達。
他與威廉不同，威廉是被嚴格管束的貴族男子，對這次游艇聚會新的獵奇感到害臊，而他倒反而更想進去看個究竟。
于是，柯西諾拍了拍威廉的手背，輕笑一下：“愛德蒙主編說，與她們這樣的女子喝喝小酒，談天說地，必定能萌生創(chuàng)作故事的小火花?！?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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