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小狐躺在床上,心中也有些打怵,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郭云金去辦,萬一出了紕漏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郭云金這個人雖然有些讓人討厭,但能力的確不俗,這事讓他去辦比自己去辦反而更靠譜一點。
精武堂掌事,玉清天上弟子,八靈子,盛世商號大東家...
小狐忽然想起那日離開長青殿時,他因和百里風在門口聊天沒有立即離去,而剛巧看到了郭云金進殿的一幕。
“不被召見就可以直上長青殿,這到底什么人哪?”
“仙尊的私生子?”
“長的也不像啊...”
想不明白,小狐也懶得去想了,現(xiàn)在沒有任務在身,身體都感覺輕松了許多。
“要準備啟程去狐岐山了嗎...”
一想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的心情一下子糾結起來,這股情緒中有期待,有害怕,也有緊張和茫然。
其實他心里已大致知道自己將要面對怎樣一個場景,但他卻不太敢去細想,也不愿意去承認。他明白這只是暫時的逃避,而自己很快便要避無可避,直面現(xiàn)實了。
“父親、大姐、二姐、三姐、四哥...”
“雪姨、賀長老、周長老...”
回想起自己暈倒前那如同末日般的場景,他知道,想要在那種變故中生存下來是多么的困難,但自己不也活下來了嗎?萬一還有奇跡發(fā)生呢?
越是這么想,他本已經(jīng)有些熄滅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燒起來,連帶著心情也變得起伏不定,思緒紛亂,渾身燥熱。
閉上雙眼,腦中全是往昔族人的面孔,或是山崩地裂的悲慘景象,那些族人們哭喊慘叫,仿佛穿透了無數(shù)時空在耳邊炸響,他輾轉反側,躺了許久,卻始終難以入眠。
他索性起身來到窗前,開窗臨坐。
此時已是深夜,銀輝斜灑在桌面之上,將屋子照的微亮一些,窗外街邊空無一人,只有些許風聲以及偶爾的犬吠。
他意識到自己此刻正經(jīng)歷心魔,修行中若是思緒翻涌,久不能定,便是心魔入體,乃是大忌。如若此時強行修煉,極有可能走火入魔,輕則行功出差,功力大減,重則氣血逆流,當場暴斃。
小狐此時定是不會去練功的,只是這種狀態(tài)對于修道中人甚是恐怖,不論修煉與否,都要盡早脫離。
他雙目微閉,開始默念靜心經(jīng)。
少頃,他自覺狀態(tài)好了一些,忽然心中一動,從懷中掏出了那半本逍遙經(jīng)。
借著月光,他一頁一頁的重新翻過,那經(jīng)文如同月光中的精靈,輕快的跳躍在紙上,小狐此番重讀,竟覺又有些新的感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虛而不屈,動而俞出,竟猶橐龠乎...」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久,何況于人乎...」
「知常者,乃曰明,不知者,妄作兇,合道者,終不殆...」
直至天色漸亮,小狐方才合上書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經(jīng)歷了這一夜的復讀,他的神光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坦然,同時也少了一些執(zhí)拗,整個人似乎發(fā)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他忽然回想起師傅的容顏,不禁展顏一笑。
“終于明白為何師傅總說溫故而知新,想來必是要經(jīng)歷一番劫難和磨練,才能如此吧...”
“雪蒼...”
小狐轉頭看向窗外,又一次陷入了回憶。
.
青云峰,青云主殿。
此時的青云主殿之內(nèi),霞光萬道、瑞彩千條,無數(shù)道家經(jīng)文誦唱響徹于內(nèi),極盡玄妙與威嚴之勢。而這一切的源頭,居然是一幅未展開的圖卷。
這圖卷懸于半空之上,緩緩的旋轉著,隱約可見表面存在一些裂痕,被不斷注入著濃郁的青色流光。那青色流光自下方一個巨大而玄奧的太極八卦法陣發(fā)出,這法陣陰陽兩極是由劫法仙君與天機仙君坐鎮(zhèn),八卦方位坐著八位真仙,依次是青玄真仙莊春秋,紫雷真仙司空南,獼仙,廣法真仙任子壽,月華真仙莊月華,靈覺真仙巫清風,烈陽真仙馬龍,通玄真仙簫鴻遠。
法陣之外,長青仙尊盯著半空中的圖卷出神,玲瓏真仙在一旁打坐調(diào)息。這大殿之上,竟集聚了青帝山的最高戰(zhàn)力,看上去似乎是在合力修復著這不知名的圖卷。
長青仙尊轉頭看了一眼玲瓏真仙,長袖一甩,一盞紫火寶燈出現(xiàn)在地上,那燈光照耀之處,靈氣翻涌,匯聚成線,玲瓏真仙眉頭一挑,那無數(shù)的靈氣絲線如同江河入海一般涌入朝她的體內(nèi),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完成了調(diào)息。
玲瓏真仙轉頭看了一眼寶燈,眼神里閃過了一絲驚喜,她手決一引,一道靈力注入法陣之中,與紫雷真仙互換了位置。
紫雷真仙出了法陣,看了一眼長青仙尊,又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紫火寶燈,沒說什么話,來到寶燈旁邊坐下,吞下了一顆丹藥,開始調(diào)息起來。
九名真仙就這樣每隔一段時間便輪換一次,而長青仙尊與兩位仙君也是如此輪換,只不過并沒有那么頻繁。
直到天色近暗,長青仙尊長袖一揮,那半空中的圖卷被他隔空取走,陣中諸仙方才停功,紛紛起身。
“今日便到此吧,諸位歇息一晚,明日再來。”
“是?!?p> 眾人得令,很快便化作一道道青光破空而去。
劫法仙君沒有急著離去,而是故意慢了一步,待其他人走遠后,方才詢問道:“仙尊,百里風一事至今尚未有定論,此事已過了月余時間了...”
長青仙尊來到主位落座,聽到劫法仙君的話后,哦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看著手中的畫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非必要不使用吧?!?p> 劫法仙君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問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長青仙尊瞅了一眼劫法仙君,平靜的說道:“器無正邪,因人而用,法亦同理。這事我已知會了老君,他也是這個意思?!?p> “這...”劫法仙君有些無奈又有些著急的說道:“這畢竟是魔教秘法,天長日久,萬一被魔意侵蝕,后果不堪設想?。 ?p> 長青仙尊不置可否的說道:“七殺劍訣雖說是邪惡異常,但僅是因為修煉過程需要飲血啖心,此法一旦修成,便只會消耗自身氣血元力。若是魔教中人,施法后需要食人精血恢復,但我教中人卻無法如此,只能服用氣血丹藥,我已傳了一份氣血丹方給他。這事如此處理,便不要再擴散了?!?p> 劫法仙君聞言,雖然還想說些什么,可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那...行吧。”
搖了搖頭,他便化作一道青光,破空而去。
長青仙尊沒有看他,只是自顧自的看著手中的畫卷。他緩緩的將它展開,卷中圖畫為混沌陰陽色,顯現(xiàn)“大道無極“之象,圖外環(huán)繞著大道讖言,縈繞著九彩瑞氣,圖內(nèi)隱現(xiàn)著天道符箓,散發(fā)著五色毫光,當真是玄妙無限,造化無窮。圖上雖然有些細小的裂紋,不過看上去已經(jīng)快要修復好了。
“太極圖上,竟有合道天的秘密嗎...”
長青仙尊沉目凝望,喃喃自語。
“突破合道天,便可以與天地合一,靈力源源不竭,可老君卻始終卡在歸墟頂峰,而我至今也不過是歸墟中境...”
“合道天,猶如鏡花水月,真實又虛幻,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
青葉峰上,玲瓏真仙隨著天機仙君凌空而行,一路沉默未語。天機仙君注意到玲瓏真仙的狀態(tài)不對,沉吟了一下,驀然說道:“自小狐貍下山之后,你的狀態(tài)變得很差。”
玲瓏真仙一驚,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一些什么,驟然感到一絲寒意竄上心尖。
天機仙君深深的看了一眼玲瓏真仙,平靜的說道:“關心則亂,小心心魔入體?!?p> 玲瓏真仙連忙回道:“是,弟子會盡快平復心境,請師尊放心?!?p> 天機仙君點了點頭,然后又繼續(xù)說道:“小狐貍此時功行已入上清,又有雷法護體,當世之內(nèi),已算上乘修士,你若還不放心,待太極圖修復后,可以下山走走?!?p> 玲瓏真仙神色一振,恭敬的回道:“多謝師尊。”
.
入夜。
一道青色流光劃過天空,自青葉峰向青云峰飛去。
此時,五華別院內(nèi),玲瓏真仙正坐在院中的一個茶桌之前,面朝著五華池的方向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茶桌邊上有一個熱騰騰的火爐,此時正燒著一壺已經(jīng)沸騰的熱水,濃濃的水氣如同云霧一般升騰而上,爐內(nèi)燒著不知名的燃料,發(fā)出一陣陣細微的噼啪之聲。
月明星藏,云重風寒,青帝山的冬季總是總是覆蓋著一層瑩瑩的白雪。遠處五華池凍了一層冰面,在月光的照射下,映成了一片銀幕,極有寒山冷夜的意味。
不多時,玲瓏真仙忽有所感,轉頭望向天際,那遠處天際正有一道青光馳來,不大一會兒便來到近前,落在院內(nèi),竟是獼仙。
“怎么了雪妹?為何喚我來這?”
說著話,獼仙坐在玲瓏真仙的旁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玲瓏真仙動也未動,就那么看著遠方的池面,怔怔的說道:
“妹妹入了心魔?!?p> “哦?”
獼仙剛剛端起的茶杯忽然定在了半空,他看了一眼玲瓏真仙,默默的把茶杯放回在桌子上。
玲瓏真仙的身形微微有些消瘦,坐在那里如同一個無根之木,似是隨時都要傾倒一般。她遠眺的眼神中似有天人交戰(zhàn),閃爍不定,忽而熾熱,忽而冷冽,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矛盾的氣息。
“你說。”
獼仙低頭看著正冒著熱氣的茶杯,說話的語氣嚴肅而凝重。
玲瓏真仙瞟了一眼獼仙的側臉,沉默了一會,然后略帶思索的問道:“獼兄認為師徒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獼仙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教與學的關系?!?p> 玲瓏真仙又問道:“那師徒之間,到底是什么感情?”
獼仙頓了一下,回道:“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為師徒,則應如父子與母子的關系?!?p> 玲瓏真仙眉頭一皺,又問道:“那若是徒弟喜歡上師傅了呢?”
獼仙瞟了一眼玲瓏真仙,訝然說道:“這恐怕是有悖人倫?!?p> 玲瓏真仙忽然嘆了口氣,整個人瞬間矮了幾分,只聽她又問道:“那若師傅也喜歡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