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高臺(tái)（上）
他轉(zhuǎn)身欲走，卻又頓住，回身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他大聲說道：“青竹！那恭喜你了！加油哦！”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yīng)，周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他抬起頭，用手指抹了抹眼角，悄悄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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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背靠著房門，她捂著嘴，身體微微顫抖著，卻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眼淚擦了又出，出了又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huì)變成這樣，可是她沒有任何辦法，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duì)周通，她甚至已經(jīng)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覺得自己心里無比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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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情緒稍緩，青竹深吸了口氣，再緩緩?fù)鲁?。她打開房門，走出客棧，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想一個(gè)人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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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既出，夜幕彌漫，街道上燈火通明，各家門前亮起紅紅的燈籠，夜間集市到處充斥著各色各樣的小攤和食物的香氣，行人們談笑閑逛，往來不絕，青竹走在其中，心情漸漸的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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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間，青竹似乎竟然看到了小狐的身影，她仔細(xì)看去，只見小狐正在不遠(yuǎn)處與一蒙面女子互相行禮道別，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千雪。
青竹目光后移，見得兩人身后的樓閣如同宮殿，紅墻黃瓦，金碧輝煌，門楣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題著三個(gè)大字，正是：
「紅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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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心中隱隱一糾，她看到小狐向這邊走來，趕緊躲到一旁的巷子里，待小狐走過之后再回身出來，看了一眼紅袖閣的方向，又回身看向小狐那邊。
她眉毛微微蹙著，原地遲疑了一會(huì)兒，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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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剛從紅袖閣出來，正往客棧方向走著，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回身一看，原來是青竹。
“哎？青竹，你怎么在這呢？這么巧?！?p> 青竹神色微微有些不太自然，手背在身后，眼神游離的說道：“哦，我隨便逛逛，你怎么也在這?。俊?p> 青竹問話過后，便緊緊的盯著小狐的眼睛，不自覺的用牙齒咬住了嘴唇。
“哦，我啊...”
小狐想了想，便說道：“今天我回房之后，發(fā)現(xiàn)千雪姑娘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把那張琴給我送來了，我就去了一趟紅袖閣想還給她，誰知她硬是不要?！?p> “哦？那琴呢？”青竹繼續(xù)追問道。
小狐微微敞開衣懷，往里面指了指，青竹看到乾坤袋的一角，恍然明白過來，這下緊繃的面色才有些緩和，而嘴唇之上卻留下了一排淺淺的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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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緩緩的向客棧的方向走著，卻各自帶著心事，并未過多的交談。
彩燈久照，繁華錦繡，這街上大道與狹邪相連，寶馬雕車川流不息，喧鬧街市遼闊整齊，金碧樓臺(tái)連綿不絕。隨處可見尋歡作樂的游客，偶然也能遇見略施粉黛的佳人。
舉目可見玉壺光轉(zhuǎn)，遠(yuǎn)聞亦有風(fēng)簫聲動(dòng)，這月夜長(zhǎng)街，釋盡人間美好。
“這便是八景之首的人間煙火了嗎？”
青竹問道。
小狐聞言，煩亂思緒驟然停止，看著這滿目繁華，不禁張開雙臂，長(zhǎng)嘆一聲：“是的，這就是世間第一美景！”
說罷，他心中一動(dòng)，又轉(zhuǎn)頭說道：“從別人的眼里來看，我們也是這美景的一部分，有意思吧。”
青竹聽到后話，頓時(shí)眉開眼笑，忽然間想起周通所言，便希冀的看著小狐問道：
“對(duì)了，我忽然想起長(zhǎng)安八景中有一景是賞月的，好像叫高臺(tái)明月，你想去嗎？”
小狐聞言，抬頭看了看月色，很自然的點(diǎn)頭說道：“好啊，你知道在哪么？”
青竹嗔瞪了他一眼，說道：“問問不就知道了?！?p> ·
望月臺(tái)有子母共二臺(tái)，子臺(tái)高約三十丈，橫五丈，豎八丈，以巨石砌成，周邊石階階梯環(huán)繞向下，是長(zhǎng)安百姓平日賞月之所，每逢十五、十六兩日，便是游客最多之時(shí)，時(shí)常顯得有些擁擠。
母臺(tái)位于子臺(tái)以南三里，高近百丈，橫八丈，豎九丈，四面為峭壁，傳說是天地自然生成，只有那翱翔天際的修仙道人才能上得去。
而此時(shí)，正有一男一女兩人御劍而來。
“好高啊，不會(huì)摔下去吧？”
小狐心中有些打顫，御劍飛行才剛剛學(xué)會(huì)，雖說技術(shù)上已經(jīng)沒什么問題了，但心里總是覺得有些害怕，特別是飛到極高的高度，總感覺會(huì)掉下去。
青竹也是俏臉微白，她卻不敢往下看，只是看著前方，一邊還回答小狐的話道：“你好好飛，別分心！”
小狐指著前方說道：“青竹！前面就到了！那上面還有不少人呢！”
青竹知道小狐的目力極遠(yuǎn)，此時(shí)她還看不到什么，不過過了一會(huì)兒，她便也看到一些同樣御劍飛行的人們，在那高臺(tái)上來來回回，雖說人數(shù)不少，但相對(duì)于那廣闊的臺(tái)面，卻顯得有些稀疏，三三兩兩的都站在高臺(tái)的一邊，或坐或站，皆是面向長(zhǎng)安城這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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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和青竹落在臺(tái)上，相視一眼，皆發(fā)現(xiàn)對(duì)方臉色隱隱發(fā)白，也不知是被這寒風(fēng)吹的，還是被這高度嚇的。
彼此一笑，便默契的同時(shí)回過頭來，看向這絕美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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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長(zhǎng)空，明月高懸，千絲萬縷的銀輝從蒼穹垂落，覆蓋在滿載著厚重歷史的長(zhǎng)安古城上。
站在那里，小狐仿佛聽到了到來自遠(yuǎn)古的鐘聲，回響在古城之上，莊重而肅穆，悠揚(yáng)而久遠(yuǎn)，那鐘聲之中，響徹的是對(duì)萬物生靈的救贖，和對(duì)歷史古城的詠嘆。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幅歷史的畫卷在面前的古城中演繹：
萬家燈火，鑼鼓喧囂，中鼎之世，盛極而衰...
金戈鐵馬，攻城掠池，狼煙烽火，四起戰(zhàn)亂...
驚天泣鬼，殘羹斷瓦，哀鴻遍野，滿地餓殍...
千回百轉(zhuǎn)，時(shí)光之殤，血汗?jié)补啵橥咧罔T！
以我血肉，鑄你鐵骨！
依你鐵骨，予我平安！
世世代代，天佑長(zhǎng)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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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呆住了，他一生中從未有這一刻這般感覺到自己如此的渺小，在這浩瀚的蒼穹之下，在這亙古的古城之前，感覺自己就像一顆塵埃，卑微在塵土里，心中只剩下虔誠(chéng)和祈禱。
清竹也呆住了，她從未看到過這世間還有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象，她的心仿佛被那天河銀輝徹徹底底的洗禮了一遍，一瞬間就像是明悟了時(shí)空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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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長(zhǎng)河，波瀾壯闊，蒼穹寰宇，千秋萬代。
頭頂?shù)奶祚?，心中的古城，此刻的他們，越是深入的思想，就越是滿懷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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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duì)望一眼，一瞬間在彼此的眼神中，充斥著感動(dòng)和贊嘆，這就是長(zhǎng)安古城，蒼穹因它而庇佑，時(shí)光因它而留戀。
回首間，他們也看到望月臺(tái)上，站著無數(shù)的青年男女，沉醉在這波瀾壯闊的美景之中。
他們就像是這人間煙火，和蒼穹、明月、古城，遙相呼應(yīng)。
男男女女一對(duì)對(duì)雙手相牽，相互依偎，有的靜默而坐，體會(huì)這世間難得的寧?kù)o；有的耳鬢廝磨，互訴著彼此的密語。
此刻的他們，由明月鑒證，由古城承載，由蒼穹庇佑，把這世間一切美好，化為彼此眼前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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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再上，古城為證，我顏回此生此世，生命中只有江流兒一人，我愿如這長(zhǎng)安古城一般立在天地之間，為你守護(h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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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卻是距離小狐二人不遠(yuǎn)處，正有一對(duì)情侶在彼此傾訴。
男孩十八九歲年紀(jì)，相貌堂堂，神光柔情，身穿墨綠衣裝，腰間佩戴三尺長(zhǎng)劍，劍鞘之上用精金點(diǎn)綴著一副長(zhǎng)河落日?qǐng)D畫，站在小狐的角度只能看到側(cè)面，卻依舊忍不住贊嘆一聲，好一對(duì)俊秀男女。
女孩約莫同樣的芳華，穿著淺綠色的衣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diǎn)點(diǎn)花瓣，明眸凝視著心上人，頰間微微泛起一對(duì)梨渦，蓮步上前，將頭埋在男孩的胸懷中，嬌羞的不敢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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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感覺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回頭一看，原來是清竹明眸含笑，略有期待的在看著他。
“小狐，你在想什么？”
小狐一怔，看著清竹的希冀的目光，在這良辰美景之下，他忽然有些恍惚，面前這美麗的少女，竟和師傅如此之像，一時(shí)間竟然有些分不清了。
她是那么的完美，那一瞬間的凝視，望穿了一湖秋水，洶涌而出的情誼，在微紅的面頰和脖頸間迂回婉轉(zhuǎn)，小心的觸碰著彼此的感知，熱烈而期待，還有一絲絲害怕。
高臺(tái)永鑄，明月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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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zhǎng)安八景之中，每一景都有對(duì)應(yīng)的境語。
高臺(tái)明月的境語，正是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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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的目光變得柔和，看著面前的人兒，一時(shí)間心中的感情像是被點(diǎn)燃一般，他從沒有像此時(shí)此刻一般想要為一個(gè)人付出所有，想要站在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扛起整個(gè)世界，只為守護(hù)。
幾乎一瞬間淚水就溢出來在眼圈打轉(zhuǎn)，強(qiáng)忍著不滴落下來。
“我...”
面前的人兒變的越來越模糊，小狐越來越覺得看不清楚，人影分開又重合，記憶的碎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眼前浮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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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你怎么又在偷懶??？”
“師傅，我沒有?！?p> “你當(dāng)我瞎嗎？”
“師傅眼睛最漂亮了，比月亮還好看呢！”
“只許玩一會(huì)兒啊，一會(huì)趕緊去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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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你看這塊石頭好不好看？”
“好看！”
“喏，給你！”
“謝謝師傅，我也送給你一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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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我也想照鏡子！”
“行行行，師傅給你一個(gè)鏡子。”
“我想要師傅那個(gè)鏡子！”
“這不都一樣嗎？”
“才不是，師傅的鏡子里有師傅，這個(gè)鏡子里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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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你怎么總是這么淘氣！下回不許再這么對(duì)別人了！”
“師傅，他們是想來娶你的，我要把他們打跑！”
“那師傅豈不是要孤獨(dú)終老了嗎？”
“師傅還有我??？除了我，誰也別想跟師傅在一起！”
“你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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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p> “怎么了？”
“你好好看啊?！?p> “是嗎？”
“是啊，你是仙女吧！”
“你是從天上來的吧？”
“你別回去了?！?p> ·
“師傅，我喜歡你?！?p> “噗...咳咳...咳...”
“什么？”
“我說，我，喜，歡，你?！?p> ·
“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哪怕我真死外邊了，我也沒有遺憾了?！?p> “什么死不死的，少說那些不吉利的話?！?p> ·
往昔一幕一幕，競(jìng)相浮現(xiàn)在眼前，小狐竟然癡了。
清竹抬起手，為小狐撫去眼中的淚水，小狐的眼前又變得清晰起來。而映在小狐眼前的，依舊是清竹那絕美的面龐。
還有那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