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準許,是答案!聽懂了沒?”
“效率,效率!”
男人放下手里的資料,館內(nèi)的喧囂令他頭皮發(fā)麻。
他食指與中指摩擦著,但那里空空的,總少了些東西。
男人悵然,戒斷反應令他心癢難耐。
他將資料放歸原位——這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即使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要觸碰這些資料也廢了些功夫。
整理腦子,他盯著桌上散亂的,被寫的千瘡百孔的廢紙,抿了抿嘴唇,將紙整理出來,有用的留下,沒用的扔掉。
即使是最單調(diào)的整理工作,他也很享受。
即使他也在之前對自己說過,廢稿筆記分門別類,但總是在落筆的時候刻意忘記……
為了不低著頭總想這些?
為了拯救他酸痛的脊椎?
因為他的腦子在告訴他停下吧,別看了。
休息一會兒?
但總有沖動在促使著他行動。
他只要一停下來,就會想起他那氣若游絲的兒子。
絕望,痛苦,心酸。
他是天才。
是鮮為人知的博士。
是他放棄了光明的前途。
放棄研究,去主攻他根本不熟悉的領域。
“走了?”主管問他。
“嗯?!蹦腥藨?。
“有些東西你不能帶走?!敝鞴芷沉搜勰腥耸掷锏膹U紙,緊接著一字一頓的說,“哪怕是這些寫著錯誤答案的廢紙?!?p> 盡管男人手里握著進入這里的權限。
盡管男人有查看秘密檔案的權力。
但規(guī)矩,是死的。
男人說“我知道,習慣罷了”。
然后披上風衣,隨手將草稿扔進最近的那臺碎紙機里。
轉(zhuǎn)頭,離去。
“神經(jīng)病?!敝鞴艿吐暳R了一句。
一個研究實習生低聲笑道:“不然他怎么會放棄他的研究,去轉(zhuǎn)戰(zhàn)天國研究呢。好好的博士不做,和我們這些人一起當實習生。”
一人附諷:“嘿嘿,是啊,誰知道呢?!?p> 主管呵斥手下人,讓他們繼續(xù)干活,然后去其他地方接著審查工作去了。
“怎么做事的?誰把資……哦,楊院士啊,你怎么有心情到這來?。俊?p> “來來,坐下來,是不是有什么工作要談?”
“是這樣的,我近期有個……”
……
……
那地方?jīng)]有半點做研究的樣子,倒像是菜市場的大媽大爺喊價的地方。
男人知道,他別無他法。
君貫的封閉讓他絕望,想要觸碰到有關靈威的領域,簡直是難如登天。
今天與往沒什么特別。
男人依然走那條街道回家,一樣的路線,一樣不變的心情。
這些年他并非沒有收獲……但這些年,他也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只是今天上空陰沉沉的,倒是襯托了他現(xiàn)在的心情,所以被記錄了下來。
天空中落下幾滴雨滴。
一滴……兩滴……
隨后便拉開茫茫的雨幕。
嘩啦啦……
男人停下腳步,把手伸進口袋里。
隨后又加快腳步。
“嘩嘩嘩……”
街道上不知不覺間沒有多少行人了,他四處環(huán)顧——在這團雨霧中,也不見車輛。
面前是一段十字路口,男人透過沾了霧氣的鏡片看到閃爍的紅燈,沒等他轉(zhuǎn)綠,就橫穿了公路。
……
嘩啦啦……
雨水打在身上,視野模糊不清。
忽然,男人身側傳來一股巨力,將男人甩向半空,最后頸部落地——咔噠脊骨斷裂,身體翻了一個圈,路上鋪著的碎石將裸露在外的皮膚卷起,袒出密密麻麻的血肉,眼鏡也被甩出,被身軀壓住,碎裂一地。
呵……
彌留之際,男人看到一雙被刷的锃亮的皮鞋。
皮鞋的主人蹲了下來,車輛遠光燈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失去眼鏡的男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只是他淡然的拍了拍男人的臉,隨后輕蔑一笑,手翻入男人的胸口——
噗通。
雙手入肉,就像伸進水潭一樣容易。
之后的事情,男人記不起來。
我叫……
什么……
莫歸去……
我這是要干什么?
救我的孩子嗎……
為什么救……他也沒多少可救了……
我現(xiàn)在……這是要死了?
不要……
我不想……死。
莫歸去手顫顫巍巍的伸進衣兜,從中摸出一管裝著半管金色濃稠液體的試管。
大拇指撬開瓶塞,莫歸去將金色液體送進嘴里。
皮鞋主人訝然的“嗯”了一聲,并未阻止莫歸去的行為。
莫歸去仰頭,想要以此來加快金色液體入體的速度……
咕嚕,咕嚕。
……
……
靈威,是一種附著生命,與細胞有較強的親和性。
靈威會補充系統(tǒng)循環(huán)所造成的虧損,相應的,也會抑制腦部的情緒腦。
靈威的增殖方式并非分裂分化,而是靠著死者的靈威殘留來吞噬細胞,增生靈威,這部分會去往靈界,另一部分老靈威壞死,或者
等待他人拾取,注入進體內(nèi)。
每個人體內(nèi)都有一部分靈威,每個人出生都會帶著一小部分的靈威。
所以靈威會不斷增生。
兩千年前,靈界還不在意識沙漠,靈威的增生速度難以統(tǒng)計,許多純種靈威生物游蕩,對人類社會造成了難以磨滅的打擊。
直到一位連神祖都不愿提起的傻子獨自進入意識沙漠,從此怪物便難以跑出靈界。
同樣的,如果有人有能力從外部蕩平意識沙漠的現(xiàn)實與靈威的虛假世界,那么靈威失去載體,除非有人像聶圣一樣好運,在一個恰當?shù)膶崣C做恰當?shù)氖虑椋駝t靈威很快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很顯然,如今人類并沒有這個能力。
這些是莫歸去從書中總結到的知識,其中也混雜著他的一些猜想。
他的身體在被改造著,他體內(nèi)的靈威濃度在不斷拔高,他的生命循環(huán)在不斷的被完善……
腦部在此刻卻傳來如被針扎般的痛苦……
“呃……嗚……咳咳……哈……呼……”
莫歸去痛苦的呻吟。
我的孩子。
這是從我孩子體內(nèi)提純的靈威。
莫歸去并沒有將這部分靈威放入特制液體中去稀釋孩子對這部分靈威造成的影響,而是將它們原原本本的保留了下來。
我的孩子……
他每天都承受著這樣……的痛苦嗎。
針扎破皮層,挑斷神經(jīng),直穿頭骨!
痛到失去了知覺。
痛到忘記了呼吸。
莫歸去看到了,眼前的男人……他表情上掛著笑意,那眼神,與他看實驗器材的眼神是相近的。
但他是人。
不是那些躺在冰冷器皿里面的東西!
在此刻,莫歸去腦海里的算式不斷搭建在現(xiàn)實的粒子上,觀塵世萬物細致入微,大腦的痛感在此刻淡去,雙眼充血又褪去,像是海岸的浪潮。
拍打著拍打著……石板路也被留下金色沙礫……
那人詫異了,他不可置信!
……
腦海眾聲皆退,空留下嘩啦啦的雨聲。
莫歸去托著沉重的尸體,將他扔進垃圾桶,隨后深吸一口濕氣——
呼……
吐出——
嘩啦啦……
莫歸去蓋上桶蓋,街道上攝像頭都被一槍穿爆,再也不會留下什么痕跡。
……
那個皮鞋男人是刻意撞他的。
因為他的反應實在是太反常了。
莫歸去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他知道他不能死。
那個男人被一槍捅碎心臟死沒死透?懶得去猜測,懶得去想。
轉(zhuǎn)頭進入小區(qū),
陰暗的天空下,
轉(zhuǎn)角的保安室里,
保安大爺都裹著被子合上眼,享受著特供的暖氣,
莫歸去走近交錯林立的樓宇。
抬頭,
一扇窗半敞著,
窗簾半拉著,
橘黃的光支著下巴彎著腰,低頭看向莫歸去。
……
進去。
推開門。
莫歸去脫下外衣,拖著濕漉漉的上衣,帶著一身血氣推開臥室的門。
門里,一個兩三歲的男孩兒甜眠著,撅著屁股,吐出嘴唇。
在臂膀上通紅的一片讓莫歸去看得心痛。
【回來了?】
“嗯?!蹦獨w去答。
【你去換身衣服,去洗洗熱水澡吧,我給你留了熱乎飯了……】
“不用……讓我……躺一會兒……就一會兒……”
說完,倒在床上,眼皮半耷拉著,手肘壓在男孩兒身上……
猶豫……
然后低頭,
親吻了一下男孩兒的額頭。
就這樣,一間再也普通不過的臥室里,響起了再普通不過的父親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