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步步驚心

　　趙巨鹿憤憤然，“清兵真他媽不是人?！?p>　　打仗就打仗。

　　屠城實(shí)在不太人道。

　　盧象英沒有接話，深刻體味到了明末的血腥和滿清的殘暴，那么有些話說了沒意義，但驅(qū)除韃虜四個字在盧象英心中越來越清晰。

　　對趙巨鹿低聲道：“你去摸一下前湖廟內(nèi)的情況，我在這里等你，記住，如果有人，千萬別逗留，迅速退出來，我們?nèi)フ蚁乱粋€藏身之處便是?！?p>　　趙巨鹿嗯了一聲，貓著腰從香爐旁邊摸索著走向那座勉強(qiáng)算完整的偏殿，片刻后又從偏殿出來，到廢墟里去摸了一圈。

　　盧象英一直按著短劍警惕著周圍。

　　深恐那降兵帶人前來。

　　別說，前湖廟和河之間的那條街巷上，還真有一堆人喧囂著路過，看方向，應(yīng)該是去華藏寺，也不知道是清兵還是降兵。

　　正思忖間，趙巨鹿從廢墟中返回，“小官人，沒人。”

　　盧象英松了口氣。

　　趙巨鹿伸出一只手，遞到盧象英面前，道：“我在偏殿神臺桌子下找到半個餅子，發(fā)霉是發(fā)霉了，但總比餓著強(qiáng)?！?p>　　盧象英嗯了聲，“你先收著?！?p>　　趙巨鹿沒縮回去，“小官人你收著罷?！?p>　　盧象英知道趙巨鹿是想讓自己吃，沒理睬他，徑直從香爐后貓腰出去，偏殿就不去看了，勉強(qiáng)完整的偏殿太醒目，有清兵或者降兵過來，肯定要搜查。

　　能藏身的應(yīng)該是廢墟。

　　趙巨鹿跟在身后，嘟囔道：“也沒發(fā)現(xiàn)有好的藏身之處?！?p>　　前湖廟沒有塔可以藏身。

　　盧象英低聲道：“越是這樣越好，清兵走進(jìn)來一看，搭眼能把前湖廟所有藏身點(diǎn)看清，就不會仔細(xì)搜索，最多在偏殿里找一圈就會離開?！?p>　　要在江陰屠城中活著，必須不走尋常路。

　　趁著遠(yuǎn)空的火光，盧象英在廢墟里摸搜了一圈，心中了然，帶著趙巨鹿重新回到大殿的廢墟中，問道：“發(fā)霉的半個餅子呢？”

　　趙巨鹿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摸出來遞給盧象英。

　　盧象英將之掰成兩爿。

　　也是凄慘。

　　半個餅子不到二兩，一爿的話，盧象英兩口就能全部吃掉，別說飽腹了，也就能勉強(qiáng)把牙縫填滿，將其中稍大一點(diǎn)的一爿遞給趙巨鹿，“記住我的話，不要吃，再餓都不要吃，一定要等到餓得實(shí)在無法忍受的時候再吃?！?p>　　這點(diǎn)肯定吃不飽。

　　不如作為精神支柱，只要懷中揣著這一爿餅子，就會有餓不死的希望。

　　才能堅持更久。

　　趙巨鹿猶豫了下，將盧象英的手推了回去，“小官人你吃吧，我小時候餓慣了，這點(diǎn)程度的饑餓對我就是家常便飯?！?p>　　盧象英，“嗯？”

　　嫌棄發(fā)霉了？

　　這它里面那點(diǎn)黃曲霉素弄不死你。

　　趙巨鹿不甚在意的道：“小官人你身體弱，多吃點(diǎn)吧，萬一出點(diǎn)什么意外，你才有體力，等后半夜清兵和降兵都睡了，我再出去找找看，也許能找到點(diǎn)吃的?！?p>　　盧象英暗暗嘆氣。

　　哪還找得到吃的，城內(nèi)糧草本來就吃緊。

　　清兵入城之后早把糧草搶了。

　　將那一爿餅子不由分說的塞進(jìn)趙巨鹿的懷里，道：“讓你拿著就拿著，今天下半夜不出去找吃的，現(xiàn)在城內(nèi)百姓還有不少，清兵也不會放松警惕。”

　　出去找東西風(fēng)險太大。

　　趙巨鹿剛想說什么，卻聽得原本的廟門廢墟處傳來腳步聲，心中一驚，不過他沒盧象英反應(yīng)快，被盧象英一帶，跌坐在一堆土坯后。

　　微弱火光下，一個年輕人緩緩走到香爐畔。

　　盧象英略感訝然。

　　竟然是那個降兵！

　　他來干什么？

　　緊握住那柄撿來的短劍，發(fā)現(xiàn)手心滿是汗，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又開始緊張了，這個降兵的智商超過了自己的意料——他竟然猜到了自己會反其道而行之？

　　這會是一個普通小兵？

　　怕不是個將領(lǐng)。

　　卻聽得那降兵站在香爐旁，低聲喊道：“老鄉(xiāng)，老鄉(xiāng)，你們在不在？”

　　盧象英不敢應(yīng)。

　　現(xiàn)在也不知道這降兵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了其他人，如果是一個人，讓趙巨鹿出去弄死他就行，如果帶了其他袍澤來，那就得思忖如何跑路。

　　那降兵想了想，繼續(xù)低聲對廟這邊喊道：“老鄉(xiāng)，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信我的話來這里藏身，但是我想你們應(yīng)該來了，因?yàn)槟銈冋J(rèn)為我會認(rèn)為你們已經(jīng)去了其他地方，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赡苣銈儸F(xiàn)在不相信我，沒關(guān)系，我就是來給你們送兩個餅子，放香爐上了?！?p>　　降兵抬起手，把手上的兩個餅子露在遠(yuǎn)處火光的映照下，揮了揮，示意是兩個真的餅子，旋即放在香爐上，掃視了一眼廢墟，輕手輕腳離去。

　　前湖廟又恢復(fù)了寧靜。

　　許久，趙巨鹿才問身邊的盧象英，“小官人，別人好心好意送餅子過來，你剛才干嘛要拉住我，好歹也和他說句道謝?！?p>　　盧象英搖頭，“傻啊你，這很可能是他的誘餌，萬一在廟外有降兵，你這一露面，不是送上門讓別人圍殲么?！?p>　　這個時候怎么能輕易相信人。

　　還是降兵。

　　你我主仆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彼此。

　　趙巨鹿嘿嘿憨笑著撓了撓頭，“那這餅子還要不要？”

　　瞧得真切。

　　確實(shí)是兩個餅子。

　　盧象英沉默了一陣，“不能拿，拿了，他就知道咱們藏在前湖廟，如果一直不拿，他就以為我們真的遠(yuǎn)遁了?！?p>　　趙巨鹿心服口服，“小官人，發(fā)現(xiàn)你忽然之間比以前狡猾了許多喃？”

　　盧象英：“……”

　　這叫狡猾么？

　　這叫聰明。

　　旋即恍然過來，臥槽，盧象英已不是那個盧象英，可不能被趙巨鹿發(fā)現(xiàn)端倪，干笑道：“我也是被逼出來的，總不能盼著你來想主意吧?！?p>　　靠你？

　　我們早死翹翹了。

　　絕地求生，老子不竭盡全力咱倆都得跪。

　　趙巨鹿吞了吞口水，眼睛放光的盯著香爐那邊，“真不要那兩個餅子？”

　　盧象英搖頭，“不能要。”

　　哪怕那個降兵確實(shí)想幫一把，餅子也不能拿，那兩個餅子放在香爐上也有好處，可以麻痹敵人：清兵降兵一進(jìn)前湖廟，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尸首，而香爐上卻還有兩個餅子，聰明一點(diǎn)的立即知道這里沒活人。

　　有活人的話，怎么可能不拿餅子。

　　趙巨鹿想不到這么多，“可剛才也到處看了，我沒發(fā)現(xiàn)可以藏身的地方，只有那個偏殿，小官人，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換一個地方。”

　　除了偏殿，其他地方基本上一眼即可一覽無遺。

　　盧象英笑著搖頭，“不，要想活命，就得藏在這里，我找到了最佳的藏身位置?！?p>　　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