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復(fù)相見
三人行至一處狹窄的道上,只有壁燈處有些許微光。
“花蠱現(xiàn)在在哪里?”孤影趕忙問。
“趕緊隨我來?!?p> 西谷從巖壁上拿了一盞油燈,向偏室走去。
穿梭了幾個屋子,下了幾重臺階,二人跟隨西谷站到一個青銅所制的臺子上,緩緩地降至巖石底下。片刻后,三人才觸地??磥磉@高度足足有三四千米的距離。仰望而去一星半點(diǎn)的光都見不到,像是地獄一般,令人咂舌。
西谷推開一間石室的大門,孤影趕忙跑了進(jìn)去,蹲在籠子的旁邊,掏出半本金書和手抄本。此時的劉元卿比之前的瘦了一圈,氣色蒼白了許多。仍然在籠子里奄奄一息地熬著。
“今日是冬至,你走的時候是五月三十,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九。最后一日,你還有四個時辰?!?p> 西谷言罷,便走出了門。
孤影即刻翻開手抄本,照著上面的記錄默念起來。瞬間,石室內(nèi)飄滿了金色的古巫族文字。
半晌,劉元卿突然睜開眼睛,幾乎同時,眉間的暗影被逼了出來。
正兇神惡煞般地奔向默默念著咒語的孤影。
“你,我見過,天啟的前大將軍。身手很好,但是,你的劍砍不死影子!念這勞什子沒用!哈哈哈哈……”西邪顯然已經(jīng)現(xiàn)了身。這沙啞的喉嚨真是世間一絕,陰森恐怖至極。
孤影心想:糟了!我這還沒找到會十重心法的大俠。這可怎么辦?
只見西邪已經(jīng)在孤影的眉間試探?;\子里的劉元卿正在竭盡所能地提起手臂伸出手,張嘴說著一些話,但是礙于聲音太小,根本無法聽清。幾經(jīng)努力,又昏死過去。
寒喬見狀立刻撫琴,彈一曲“莫”,琴音深遠(yuǎn)悠長,一時間拉開了鬼影和孤影的距離??墒?,也降低了孤影咒語的力量。這影子變得時而明晰時而暗淡。難以確認(rèn)方位,更加難以擒住。
分秒過后,孤影的七竅開始滲血。
寒喬情急之下罷了手,心想:這莫不是對沖了!真是罪過!
此時,西谷和九長天二人急忙推門而入。
西谷在石室內(nèi)劃了一道隱形門。此物一現(xiàn),便將西邪影子隔在一邊。他疾步而上,將劉元卿從籠子里抱出,交與寒喬。此時,西谷周身力若柳枝,站立不穩(wěn)。門的厚度也瞬間變得薄如蟬翼,一捅就破。
“呵呵……西谷!你好得很,出賣兄弟!找了一幫毛還沒長齊的后生來壓我!”西邪怪笑了一聲。
九長天聽了那鬼影的聲音居然又覺著熟悉。
他心想:曉生本該如此嗎?這人學(xué)的是《九分》。最適合他的死法就是如其所愿!
眼見之處,孤影已經(jīng)難以支撐。這慘不忍睹的模樣,讓九長天立刻萌生了護(hù)犢子的想法。他不得不掏出那一頁金書,閉眼默念:“……我愿成為八十一代巫靈王!”
頃刻間,一本完整的金書在九長天天靈蓋上方聚集能量,伴隨長達(dá)半個時辰的數(shù)以萬計的古巫族聲音,金書逐漸化成光融入他的體內(nèi)。頓時,九長天全身赤金,眸子中飽含星辰。
西谷在一旁滿足地瞧著,眼含笑意,如釋重負(fù)。
“走吧!他會替你報仇!”
西谷伸手去拉強(qiáng)撐著的孤影,但,他并不領(lǐng)情。
“我要親手解決了他!”
“好!”西谷俯身拍了拍他的肩頭。
轉(zhuǎn)身之后,與寒喬二人將劉元卿帶出石室。
里頭,九長天瞥了一眼孤影,問道:“還不走?”
“我要親手宰了他!原來你是《荒啟心法》十重之人,這恩我記住了,這輩子報不完,下輩子報!”孤影臉上的血漬已經(jīng)干透,再流出的竟都是些恨意和感恩交織的淚。
“不必!他有九個分身,影子是最后一重了。還是我來吧!”
“呵!你們這是鬧著玩嗎,還不放馬過來?”
九長天大手一揮將孤影推出石室大門,而后將門封緊,密不透風(fēng)。
“你,是誰?”
這鬼影在石室內(nèi)到處亂竄,打量這位素未謀面卻異常熟悉的年輕人。
只見九長天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說著:“西邪,原是日辰國王子,名叫東進(jìn),也就是武癡-曉生?!毒欧帧肥悄愕牡靡庵鳌_€有很多武術(shù)孤本,在下非常仰慕。記得前幾日,我到過你的舊宅,那一地的霉?fàn)€掉的書籍真是可惜了了!不知為何你會變成這副模樣,莫非是走火入魔?”
“我的書!你到底是誰?!”這嘶啞的喉嚨立刻改了以往扭捏的樣子,變得直面的兇狠起來。
“我是誰,對你而言一文不值!我只是一個關(guān)心你的人!以你的成就,原本死后可以永垂千古,為何要走上一條邪路?”
“你懂個屁!天底下多少人對權(quán)勢利益趨之若鶩,為此死了多少人!我只不過習(xí)得我自創(chuàng)的武術(shù)而沉浸其中,我比他們不知好了多少?怎么就是邪惡之人了!”
鬼影湊到九長天的耳畔,饒有趣味地講起他那一套邏輯。
“記得龍靈鎮(zhèn)里面的山谷中那幽深處隨地可見的枯骨嗎?不是你的杰作,花蠱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不是出自你的手筆?”
九長天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拳頭已然拽緊了一圈。在惡與惡的類比中尋求正面的形象,竟然如此這般令人作嘔。
“煉成此功,必經(jīng)之路而已,不算什么屠殺!至于花蠱,我一直想讓他繼承我的武功造詣。只是這東西太懦弱。不過,他的體格倒是萬中無一。若是,哎,為我所用,也不算辱沒了他!”
西邪輕描淡寫地如同酒后閑聊一般。
“你和俞朗什么關(guān)系,和天啟的前王后蘇若又是什么關(guān)系,為何,要迫害花蠱?”
“哈哈哈哈哈……哎?你怎么知道我練了《九分》。天底下存活于世的知道我修煉此功的只有西谷這只自以為是的老狐貍!你這年輕人,我喜歡,敞亮!跟你說也沒關(guān)系,俞朗是巫族人,早先在我手底下出去的。你說的蘇若應(yīng)該是一對雙胞胎,長得極其相似,是蘇留的孩子。反正,我分不出。另一個好像叫蘇曉。肖永那個王八蛋有一個女兒叫啟蘭,長得非常好看。我們以前好的時候,給她們四人排大小來著。還有蘇離的女兒塵源。蘭若曉源,對,就是這個排序?!?p> 這沒鼻子沒臉的影子在石壁上攀著,倒挺愜意的樣子。
“謝謝前輩!你知道,花蠱,是塵源的兒子嗎?”
九長天言罷,直勾勾地盯著這墻上隨風(fēng)而動的虛無,眼見著這東西幻化成一個人形。正一臉不知所措地晃悠著。
“你,你說什么?。俊?p> “花蠱是塵源的兒子!呵~你說了半天,都沒用!你就是一蛆,知道嗎?要是我,直接撞死得了!還需要別人動手!兄弟的孫子,你下了這么多年的手,你還好意思活著!”九長天齜牙咧嘴地恨不得手刃了他,但,言語卻充滿了嘲諷之意。他嫌棄那一身臭皮囊和一顆無可救藥的靈魂。
“你,不對!俞朗不是這么說的!不是!”
這不知名的肉臉狂笑之后掩面長泣。
孤影半坐在墻根處,聽得分明。眼眶里的淚奔涌而出!這人啊,總是在高位和不可一世的時候駕馭他人,掌控他人,隨意便能拿捏他人的一生。殊不知,多行不義,必自斃。
“今日,我不想動手,你自己看著辦!”九長天言罷,隔著空氣默念荒啟心法最后一重,為的是驅(qū)除這人內(nèi)心的雜碎。至于,他是選擇自己死,還是被殺,都在于劉元卿。
九長天緩緩地走出石室。
背后撕裂聲此起彼伏。
他停下步子,回望。心中不免生出些許悲意。
微光之下,一個手腳處斷了筋腱的老人,顫抖著雙足艱難地攀著石壁,往前挪步。
當(dāng)初,曉生是南疆人一生敬仰的武術(shù)大師。他也將此人藏在內(nèi)心最柔軟的位置。得知這人已經(jīng)蛻變成一種邪惡,便隨即心死如灰。
這時空交織的恨意會有多遠(yuǎn)?只在眼前此處,九長天便戛然而止。
他轉(zhuǎn)身扶住曉生,朝有光的地方走去。
古堡中,劉元卿已蘇醒。曉生也已經(jīng)自斷一身武功,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正孱弱地倒在墻邊。
二人四目相對,在古堡的長廳里再次相遇。
曉生掩面落淚長跪不起。劉元卿攔著孤影,只是靜默地坐著。
半晌,這古堡里的空氣像凝固了一般。
“人性之惡已驅(qū)除,再殺戮已無意義!我已經(jīng)奪了你七條命,也算報了仇了!只希望,此生,再不復(fù)相見!”劉元卿蛾眉倒蹙,淚光點(diǎn)點(diǎn),長舒了一口氣。
曉生聽后,緩緩地起身朝著外頭爬去。
一個時辰之后,這肉身已經(jīng)被凍成了死物。
西谷撫摸曉生的肩膀,將他的魂魄收于歸零盒之中。畢竟是兄弟,他是如何遁入魔道,他最清楚。
雪一直下著,沒有絲毫的不同,只是這人總是走著走著便走成了自己厭惡的那人的樣子。到底什么是心中為之神往的東西,難道不是看著萬物蒼生,而是毀滅么?
曉生最后的選擇就是答案。
彐曰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