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頂散

　　忽然，狂風(fēng)呼嘯而過，地動山搖，遠處濃烈的白霧中透出著奇異的光，殿外的侍衛(wèi)慌里慌張地跑了進來，驚呼：“大王，青云頂，快看青云頂！”

　　“什么？！”摩耶趕緊疾步走出門。不明身份的老者也從一側(cè)鬼影似的跟隨著出去。

　　“這是百年一遇的奇觀啊，記得之前看到的時候，還是《荒啟心法》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辈幻魃矸莸睦险咝睦锵胫?。

　　九長天坐定，表面上敞開肚子啃起羊蝎子，實則，余光一直留意著殿內(nèi)的這幾個人。

　　蘇若并沒有離開坐席，正坦然自若地喝著杯中酒。

　　花蠱坐在她的身后，依舊木訥地盯著孤影。他的內(nèi)心卻在眾人不備之際，竭盡全力掙脫鎖魂鏈。所幸的是鎖魂鏈微微松動了一些。他胸口的金書悄悄地飄了出來，在花蠱面前一頁一頁地翻著。瞬間，金書中的文字和許多默念的聲音充斥整個詔內(nèi)空間。不多時，鎖魂鏈全然垮了下來，只是腰間和手臂處還緊緊地繞著。隨著，被禁錮的那人雙目緊閉，全身肌肉震顫，頃刻間，鎖魂鏈被一波不小的沖擊力割得寸寸斷裂。

　　不明身份的老者立刻覺得心中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心想：不好！他趕緊回到殿中。

　　此時，花蠱、孤影和周旭已經(jīng)站在門口處迎接他?？辞樾危呀?jīng)有人搶先一步使用鎖魂詔解開三人的鎖魂鏈。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九長天。

　　幾人身后不遠處的九長天正站起身四處張望，而后，竟然坐下來轉(zhuǎn)頭拋來目光，言外之意便是：你們慢慢來，我不參與。

　　此時，蘇若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知去向。

　　“你到底是誰？”花蠱手上緊握著笛子，正皺著眉，仔細瞧著這位老者。

　　“不知道為好！”

　　言罷，這位老者又故技重施，默念起鎖魂詔。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摩耶，揮動鎖魂鞭，正威武地站著。

　　花蠱隨即弱了半分。

　　孤影已經(jīng)非常清楚對方的動機，不浪費口舌，直接拔劍砍了上去。

　　老者還在不停地念著咒語，對即將刺入的刀劍，并沒有在意。一旁的摩耶揮出鎖魂鞭，擋了一下。孤影索性將快劍順進鞭子中心位置，點地飛起，一頓蠻力將劍心直插入摩耶眉梢處。

　　“阿，阿，呃！”摩耶痛苦地看著額間的鮮血不斷地流下來，心里一陣驚慌。

　　孤影一改昔日刀下留人的一貫做派，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劍即將把摩耶的額頭切成兩半。

　　關(guān)鍵時刻，遠處的古琴音響了起來。

　　孤影目光微縮，退回劍鋒，放下一句話道：“摩耶，念你是西境王，否則，留你不得！但，我孤影此生都不想再看見，你這雙令人作嘔的眼睛！”

　　言罷，便揮起劍，從那人的左眼處貫穿橫切至右眼，瞬間，那人眼球爆裂，鮮血和哀嚎，震蕩整個府邸。

　　西境眾將士都驚呆地圍在石門外頭，一步都不敢入內(nèi)。

　　孤影的劍鋒處正在滴血，怒火并沒有消退。他再次揮起將一旁的鎖魂鞭橫切豎切，將它四分五裂。似乎同時，眾人可以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抑制不住地哀嚎。

　　周旭在一旁扶著花蠱，正仰慕地看著他的側(cè)臉。雖二人相識不久，但周旭卻隱隱感覺花蠱是一個可以親近的人。

　　鎖魂鞭就這么被毀了，花蠱覺得還有可能恢復(fù)，便上前丟了一只燭火，將它燒了。

　　在熊熊燃起的火光邊上，他笑中帶淚地對著孤影和老者說：“還有西邪的東西嗎？一并拿了來?！?p>　　“當(dāng)然有！”老者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言罷，眼珠全無，整個身體周圍散發(fā)一股子黑霧，恍然間，以極快的速度瞬移進了花蠱的身體。沒眨眼的功夫，花蠱已經(jīng)亂發(fā)飛起，失了神志。

　　他拿起笛子竟然對準孤影和周旭開始吹奏，一瞬間，孤影愣住了，他并未躲避。射過來的箭，好像被干擾似的避開了他的身體。他直接走到花蠱跟前，閃爍著淚目，問道：“元卿，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話音剛落，花蠱手臂忽然間失了力，笛子跌落到地上。緊接著，他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掙扎起來。眼看著，身體蜷縮成了一團。

　　九長天這才起身，不知何故地問道：“這位大俠，你這兄弟是怎么了？”

　　還未等孤影回話，外頭的動靜更加劇烈了，青云頂像是要塌了似的，陣陣白霧揉著光帶著雪，嘩嘩地奔涌下來。

　　百姓一陣嘩然，扔下身上的東西，往遠處跑去。

　　此時，花蠱的金書像是被什么東西召喚似的，帶著被挾制的魂魄艱難地往殿外游走?；ㄐM一步一停歇，緩緩移動，嘴角已然掛了些許黑色的血污。

　　“原來《荒啟心法》在你這兒，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西邪在鎖喉花蠱的時候，在其胸口處掏得半本金書。

　　“叫你偷叫你偷！”西邪對花蠱一頓拳打腳踢。

　　花蠱死命得搶奪，撕扯下最后一頁，指甲乘機扣去幾行字。然后，故意求饒還了回去。

　　“拿來！我練成了心法，你乖乖聽我的，什么武林至尊，不稀罕！我們會一統(tǒng)天下！正派邪道都聽命于我，以我為尊！”說著，西邪放開了折磨花蠱的手，拿著金書，開始幻想。沙啞的聲音在詔書空間內(nèi)不斷促發(fā)震顫。

　　花蠱直勾勾地看著，他的內(nèi)心吶喊道：“西邪，你還想一統(tǒng)天下，做夢！這么想死透，我就成全了你！”

　　“好！巫靈王何其尊貴，你既離不開我，就答應(yīng)我，在這關(guān)鍵的時刻，陪我去一趟青云頂。”花蠱轉(zhuǎn)念一想，唯有這條路了。

　　“好啊，原就是這秘籍的來源地，去回憶一下又何妨?！蔽餍八械闹匦亩挤旁谶@邊金書上，只是他橫著看豎著看都沒有一個字認得，正皺著眉頭憋著火氣。

　　花蠱微微一笑，拖著疲憊的身體，迎著白霧，朝白凌山走去。

　　孤影一直在呼喊花蠱的名字，可他跟沒聽見似的，轉(zhuǎn)過身時，還掛著笑容。

　　孤影、周旭和九長天只得跟著。

　　他們走到白凌山腳下，一處沒有白霧的地方，慢慢沿著石坎路往上爬。

　　一路上，花蠱盡了全力，跌倒數(shù)次后，又數(shù)次爬起，不要任何人的攙扶。

　　經(jīng)歷了一個時辰，連飛帶爬，四人一同攀上了青云頂。

　　意料之外的是江湖上但凡有名字的派別都豁出了命，等候在青云頂?shù)膹U城中，圍著一個人。

　　此人，便是古琴使者寒喬。

　　寒喬臉色蒼白，手指鮮血直流，眼見快閉了氣去。

　　九長天一看就知道這群道貌岸然的武林正派正在欺負一個老頭，便來勁了。

　　他趕緊一個飛身，躍進人堆之中。點了古琴使者的穴道，在眾目睽睽之下，替他療傷。

　　“就是這個魔頭，傷了我們的弟子！”一個尖嘴猴腮的武當(dāng)?shù)茏釉谌巳褐刑羰聝骸?p>　　“那不是孤影嗎，《荒啟心法》不是在他身上？”

　　“不知道，再看看，來這里不都是奔著秘籍來的嘛！真是冷，凍死了！”

　　說著，有幾人蠢蠢欲動，但又左顧右盼，看誰先出手。幾經(jīng)琢磨，無人挑戰(zhàn)，只是，互相斗起了唇舌。

　　“你先！”、“我們之前比試過了?！?、“你不來就是不行！”之類的。

　　說的是巧言令色，冠冕堂皇，強詞奪理，混淆視聽，實則，就怕丟了命。

　　半晌，古琴使者緩了過來，九長天也稍許定了心。

　　正在青云頂迎來百年中最熱鬧的一個時辰的時候，廢城中央的祭祀平臺緩緩下降，最后分成左右兩半，相隔數(shù)十米遠，山體也隨之分離。山頂上的積雪如數(shù)地掉落進懸崖。

　　不多時，懸崖里面泛出了金光，一些念著經(jīng)文的聲音緩緩地從光源處散開來。

　　“你們聽，是《荒啟心法》嗎？”眾人欣喜不已。

　　“是是，肯定是！”人群中議論開來。

　　大家先是沉醉在經(jīng)文中，過了片刻，不知怎的，居然開始廝殺起來。

　　也許，正應(yīng)了一句話：天下為王者，只得其一，沒有其二。

　　九長天的眉間泛著金色的光，被古琴使者察覺到，他拿了一條布帶子替其圍上，道：

　　“別問，這里冷，別凍著！”

　　花蠱聽得出，這經(jīng)文念得不過是讓金書回歸匣子的意思。他偷偷地笑了笑，心想：哪值得血流成河呢！

　　他面向白雪皚皚的青云頂，最后見了見日光，閉上眼睛感受著最后的人間味道。思索片刻，他轉(zhuǎn)頭意味深長地看向孤影，露出八顆牙齒，給孤影最后的回眸一笑。此刻，眼角的淚水早已干透。他這小半生，活得很辛苦。即使努力碰上了孤影，以為從此人生換一種活法，以為有一個人疼，那便是隨便怎么活都是好的。沒想到，有人不想讓他重新獲得生命，一直熬到他成了魔鬼，才肯罷休。他怎么能做一個魔鬼呢，他一心想成為和孤影這樣的為國而戰(zhàn)，鋤奸除魔的大善人。

　　顯然，此生他已經(jīng)沒得選擇，等不到了，只得了了。

　　“大哥，你原諒我，此生，恐怕沒機會了，如有來世，你一定要帶著我，闖蕩江湖！”

　　“元卿，你說什么？！”孤影近乎發(fā)抖著嘴唇，高喊到。

　　不料，有種愛如手中的流沙般無能為力。他眼見著花蠱脫下華麗的外衣，只著一身白色寢衣，縱身一躍。瞬間，兩側(cè)的積雪下滑，直至填滿縫隙。

　　孤影不顧一切要跳下去，被九長天拽了回來，癱倒在其懷里。

　　分秒間，金光消失。古琴使者彈奏的《隨》像是蓋棺的魔音，一直震懾著妄圖出逃的西邪。隨著一陣沙啞的嘶吼聲消失，左右兩邊的懸崖已重新合攏。白凌山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

　　只是，身后武林人士已經(jīng)死傷了大半，曲終，人已散了場。

　　九長天背著孤影，和周旭一起，避開道上的尸體，和古琴使者道別。

　　寒喬老淚縱橫著問道：“我算是完成了任務(wù)，今后，若不嫌棄，大俠可否帶著我云游四方？”

　　九長天恭敬地回答道：“如不嫌棄，我做你徒弟，生死追隨！”

　　這一來二去，九長天這趟算是趕上了，又得了一個師父。

　　九長天背著孤影從石階上一步一步走下來，心里想著：元卿不管是誰，這撕心裂肺的離別之痛，怕是在三弟這里成了永遠的心魔了。